6 故人
穆晉本是嫡子,其母與如今在位的西越王一母所出,乃王族大公主,亦是穆九霄的原配正房,若不是幾年前穆晉意外變得癡傻,如今定安侯府的世子不會是生母早逝由嫡母撫養長大的穆斐。
幾年過去,穆晉未見好轉,大公主似是心灰意冷了,漸漸對穆晉這個親生兒子親近不起來,現下幾乎是不聞不問,反倒與穆斐更像親生母子。
穆九霄不止一個兒子,早前寵愛穆晉這個嫡子,因那時的穆晉聰明能幹,可如今成了這副癡傻模樣,穆九霄待穆晉也不似從前了。
但穆晉嫡出的身份擺在那裏,雖說如今爹不疼娘不愛,侯府上下也無人敢苛待。
穆知離入侯府不久,青葉也易容混進侯府來到穆知離身邊,穆晉時常去離苑,久而久之,關系自然不一樣了。
青葉對這位五公子心生憐憫,對他自然比別人多了幾分耐心,而穆晉也喜歡與青葉待在一起,時常纏着她陪他玩耍。
如稚童般純善的穆晉也只與穆知離與青葉親近,穆知離提出讓月白留在他身邊,穆晉自然是歡喜的。
自那夜見過後,穆晉每日來月白這邊,有時帶一些吃食,有時帶一些孩童喜歡的小玩意兒,月白的日子倒也變得有趣許多,只是自那晚之後,七公子便不曾出現過。
這日,西越王的賜婚旨意降到定安侯府。
西越王将最寵愛的女兒朔月公主賜婚給定安侯府世子,消息很快傳開,當時五公子穆晉正在月白屋裏,聽青葉說完,穆晉扔了手中的糕點,一溜煙兒便跑得沒影了。
月白與青葉趕忙跟上去,發現穆晉竟跑去了三公子穆炜院裏,橫沖直撞闖進穆炜屋裏,将宿醉未醒的穆炜給踹醒了。
穆炜确是被穆晉踹醒的,瞧清是誰後,忍着怒氣未發作,但臉色極為難看。
“老五,我沒空陪你玩,你找老七去。”
跟着奔進來的小厮跪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這位三公子脾氣不大好,最是讨厭被人攪了美夢。
以前五公子與三公子走得近些,五公子變傻後,三公子雖不在如先前那般與五公子同進同出了,但待五公子還是有些耐心的。
穆晉并不在意穆炜黑沉的臉色,拽住穆炜的胳膊,急吼吼道,“不要朔月嫁給大哥,你去搶回來。”
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穆炜措手不及,錯愕道,“你說什麽?”
不待穆晉回答,穆炜自床上蹦下,将跪着的小厮拽起,沉聲道,“你來說!”
小厮吓得腿一軟又跪了下去,顫聲将西越王賜婚一事說了一遍。
屋子裏安靜得只聽得到粗重的呼吸聲,小厮匍匐在地,不敢擡頭,生怕稍有不慎便會被遷怒,拖出去打死。
良久的沉默後,穆炜吼了一聲,“滾!”
“公子息怒……”
小厮連滾帶爬退了出去。
穆晉似是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呆呆地望着穆炜。
“三哥……”
穆炜轉過身,壓下暴躁的情緒,将他打量了一番,意味深長笑了起來。
“老五,我知曉老七待你極好,暗地裏請了神醫給你治病,此時不管你是真傻了還是裝傻,只要你助我毀了這樁親事,往後只要你吱一聲,為兄必定為你赴湯蹈火。”
穆晉表情無辜,緊張時無意識便會絞手指,他低聲道,“七哥哥說,三哥待我好,我也要待三哥好,三哥喜歡朔月。”
雞同鴨講的氣氛,穆炜扶了扶額,卻是笑道,“以真心換真心,老七果然是個……”
是什麽,他未說下去,話鋒一轉,正色道,“老七稱你為兄,你喚他一聲老七便可,莫要再喚七哥哥了。”
穆晉似懂非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屋外的月白将兄弟倆說的話盡數聽進耳中,而後悄無聲息離開了。
半個時辰後,青葉去離苑,将月白與她說的話盡數說給穆知離聽。
“主子,玉公……月白怕是知曉五公子已經好轉了,還有三公子那邊,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穆知離放下書卷,勾唇道,“靜觀其變即可,我也想瞧瞧月白的本事,如今我已将他送到五哥的陣營,三哥與五哥結盟對付穆斐,好戲在後頭。”
難得見主子興趣盎然的樣子,青葉也有些好奇主子所說的好戲會是怎樣的。
但眼下青葉有更加擔憂之事。
“今晚西越王在王宮設宴接待天辰使臣,西越王向來喜愛五公子,定安侯多半會帶着五公子一起去,世子穆斐定也會去,那麽主子您怕也是免不了要去的,只是您與那小王爺是舊識,萬一被認出……”
穆知離起身去到窗前,含笑望着院牆角落的翠竹,憶起一些舊人舊事。
“時機到了,見一見也無妨。”
青葉覺得主子近來的心思越發難以琢磨了,每一句話都那麽的高深莫測,但主子行事自然是有道理的。
果不其然,不多時便有小厮來傳話說侯爺吩咐讓七公子準備一下,稍後一同入王宮。
定安侯府此次去王宮是浩浩蕩蕩一大隊人馬随行,兩輛寬敞舒适的馬車,一輛公主獨乘,而另一輛是為穆知離與穆晉同乘。
而穆晉竟然将月白與青葉也帶上了。
從候府出來不久,穆晉便昏昏欲睡,頭在車壁上撞了幾次,穆晉便開始耍賴要枕在穆知離腿上睡覺,穆知離無奈,只好将月白叫上馬車給穆晉當靠枕。
馬車寬敞,三個人倒也不覺得擠了,除了氣氛詭異外,別的一切正常。
穆晉枕在月白腿上呼呼大睡,穆知離手持書卷悠閑平靜,而月白則盯着她看了一路。
行至宮門處,月白和青葉與候府的一衆護衛一同被留在宮門口無法入內,在穆知離下馬車時,青葉欲言又止,穆知離拍拍青葉的手示安撫。
然而,一個時辰後,精神不濟的穆知離由宮人攙扶着走了出來,扶上馬車。
待馬車離王宮很遠了,青葉才上了馬車,第一件事便是替穆知離診脈,确認無礙後松了一口氣。
“主子,您吓死青葉了。”
穆知離往後一靠,閉上眼,悠悠道,“錦繡山莊裏的那個假貨幾乎能以假亂真了,今夜離苑興許會很熱鬧,不知候府的守衛在小王爺面前中不中用。”
青葉仔細想了想才明白過來,主子在宮宴上露臉,曾經的舊識怕是吓了一跳,而主子以身子不适為由早早離開王宮,那些舊識自然手迫不及待想要确定主子的身份。
而主子方才說話時刻意拔高聲音,其實是想讓馬車外的月白也聽得清楚。
回到候府,穆知離直接回了離苑,青葉跟着進屋,月白自覺守在院外。
直至子夜過後,終于有了動靜。
來人一身夜行衣,蒙着面,輕而易舉潛入穆知離屋中,一步一步朝裏走,手伸向床上背對着朝裏側躺之人,方要觸碰到,身後響起一道清音,在暗夜裏尤為突兀。
“小王爺,別來無恙啊。”
與此同時,屋中燃起一盞油燈,黑衣人扭頭一看,借着幽光看清楚房門處站着兩人。
一人身形挺拔,以面具遮面,瞧不清面容,而另一人與身邊之人相較便顯身影得纖瘦嬌小許多。
黑衣人的目光只從月白身上掃過,而後落在穆知離身上,仿佛凝住了一般,随後朝她走去,主動扯下面罩,露出清俊的面容。
“真的是你。”
“你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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