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偷香
玉子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左手攤開,白玉杯的碎片嵌入手掌,掌心血淋淋的。
臉上的面具不知去向,面部的猙獰傷疤毫無遮擋映入眼簾。
他躺在地上,額頭汗涔涔,右臂似乎也動彈不得,無比狼狽可憐。
搶在謝瑤華發作之前,他先賣慘,無助地望着她。
“瑤華,我右臂無法動彈,左手也好疼啊,無法起身了……”
如此做作,如此刻意,傻子也瞧得出來他手故意的。
謝瑤華氣不打一出來,走到他身旁站定,擡起腳踩在他胸口上,居高臨下俯視他,“皮癢了?”
随後進來的青葉瞧見這一幕又默默退到屋外候着,極力忍着不敢笑出聲。
今日才發覺這月白是個人才,敢在主子面前作妖,卻得主子百般忍讓,迄今為止,月白公子是第一人。
她跟随在主子身邊多年,也是頭一回見主子這樣子。
明知月白公子是故意的,所作所為可視為無理取鬧了,主子面上瞧着是在生氣,實則不然。
屋中兩人可不知青葉的這些心思。
躺在地上被踩的玉子言委屈巴巴,擡了擡左手,故意讓謝瑤華看他血淋淋的手掌。
“方才我只是不小心,并非有意打碎你的白玉杯,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腳下一滑便……”
“……”
如此拙劣的伎倆,一戳就破的借口,他還真是用心了,以至于謝瑤華懶得拆穿他,瞧他可憐的模樣,心也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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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心思,她并非一無所知。
“你少折騰些罷,上好的一套白玉杯,你砸了聽響竟不覺得奢侈?”她無奈嘆息。
玉子言愣了一下。
“你……不生氣了。”
謝瑤華收回腳,背過身去不看他,悠悠嘆了一口氣,“往後莫要再如此了,沖動妄為做事不計後果……傷害自身取悅別人是最愚蠢的行為,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那有人能一直随心所欲。”
玉子言躺在地上不動,閉了閉眼,複又睜開,比方才多了幾分堅定。
“我不喜你去見姜弈,我只想你……多看看我……”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了。
謝瑤華一時無言,靜靜看着他。
她不作聲,玉子言越發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又因心虛,目光閃躲不敢直視她,片刻後又憋出兩個字。
“我賠……”
“你賠不起。”謝瑤華絲毫不留情面,陳述一個事實。
如今他一無所有,确實賠不起。
玉子言自尊受挫,心中郁悶,卻又不敢反駁頂撞,左手掌心還嵌着碎片,疼是真的,委屈也是發自內心的。
謝瑤華看他明明疼得冒汗卻極力忍着的模樣到底還是心軟了,彎腰扶起他到椅子上坐下,而後揚聲吩咐青葉去請大夫來。
此時在侯府的大夫是昨日請來為謝瑤華看診的,此後便常住在侯府。
片刻,青葉便領着大夫來到離苑。
大夫瞧見玉子言左手上的傷,摸了摸山羊胡須,長籲短嘆。
“早前傷了臉,昨日渾身是傷,右臂傷成那樣,今日又傷左手,你這年輕人也着實倒黴了些。”
昨日玉子言的傷也是他處理的,這才幾個時辰,又添新傷,大夫很是費解。
何況瞧玉子言左手這傷,太過蹊跷了。
玉杯碎片紮在手上,這得使好大的勁兒才能将玉杯捏碎的吧?
老大夫看玉子言的眼神越發古怪起來,心道:難道這年輕人腦子有病,是個傻子?
給玉子言包紮好傷口,大夫又看了眼玉子言,才搖頭離去,去到院中,不忘囑咐青葉兩句。
“青葉啊,屋裏那位月白公子這裏不太好,你可要仔細些照看小……小公子。”大夫指指自己的頭,暗指玉子言腦子有病。
青葉極力憋笑,送大夫回屋去。
這位大夫可是少主安排到主子身邊的,少主很快便會知曉月白公子腦子不好使了。
青葉送走大夫,又喚了婢女進屋清掃收拾,待一切收拾妥當了,見玉子言還賴在屋裏不走,有些為難了。
“月白公子,主子要歇息了。”
言外之意是他該離開了。
玉子言已重新戴上面具,雙手無法動彈,便給了青葉一個算得上友善的笑容,不言語,不起身,反正是賴在屋裏不肯走了。
青葉還想說什麽,瞧見謝瑤華搖頭,只好作罷,先行退下。
待青葉退下,謝瑤華也懶得理會賴在屋裏的玉子言,她自行解了外袍便回到床上躺下。
屋子裏靜悄悄的,謝瑤華本就精神不濟,勉強撐着去應付姜弈,眼下十分困倦,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玉子言來到床前,靜靜凝望她的睡顏,看她虛弱疲倦,他既自責又心疼,能有機會這樣陪在她身邊,他又覺得滿足。
情不自禁伸手觸碰。
迷迷糊糊間,謝瑤華感覺臉上有什麽,癢癢的,太困了,她睜不開眼,擡手拂了一下,異樣感消失了,她得安寧入睡。
她的夢境中忽然出現一只黑犬,直往她身上撲,她躲閃不過被黑犬撲倒,而後黑犬一個勁兒地舔她的臉以示親近……
謝瑤華休養了數日才算恢複些元氣,這些日子她閉門不出,每日除了賞花逗鳥便是讀寫話本消遣。
整個定安侯府忙得一團亂,唯獨離苑清淨,無人來攪擾。
穆炜将繼任定安侯,忙得不可開交,再不像先前那般整日流連花叢了。
穆晉被西越王留在王宮中處理政務已數日不曾回府。
一夕之間,一切皆變了樣。
玉子言也多日不見蹤影,青葉送藥進屋時,謝瑤華随口問了一聲,“月白不在府中?”
青葉茫然,道,“據護衛說,三日前見月白公子出去了,但之後便未見他回來。”
見謝瑤華面色微變,青葉趕忙又道,“主子您不必擔憂,青影一直在暗中保護月白公子,若是遇到危險,必定會派人來傳信。”
青影與青葉是兄妹,幼時便跟随謝瑤華左右,玉子言來到西越後不久,謝瑤華便讓青影去保護玉子言。
一個月前,玉子言險些喪身于火海,也是青影将他給救出來的。
說話間,玉子言走了進來,雙手負于身後似是藏着什麽寶貝。
青葉識趣退下。
謝瑤華坐在椅子上,只瞥了眼向她走來的人便未再給他多餘的目光,端起藥碗聞了聞,而後随手将藥倒在一旁的盆栽裏。
玉子言欲阻止她,但遲了一步,他嘆道,“良藥苦口,這藥的藥方是我向了悟大師求來的,極為難得。”
謝瑤華這才正眼看他,“背後藏了什麽?”
方才她瞧見了,他手裏拿了一個盒子。
“偶然間瞧見的小玩意兒,想着你定會喜歡,便買回來送你。”
玉子言獻寶似的将盒子遞給她。
謝瑤華未接,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小口,淡淡道,“若我沒記錯,你身無分文。”
光是買這盒子的錢他身上也是沒有的,瞧着更像是搶來的。
她不接,玉子言便将錦盒放在桌上,而後打開給她看。
錦盒中放着兩只白玉杯。
謝瑤華訝異,“你從何處得來的?”
此物乃稀有珍品,先前穆炜送來的那一套是花了大價錢的。
玉子言笑而不語,忽然傾身湊近她。
謝瑤華并未避開,只盯着他。
兩人的臉只有咫尺之距,玉子言保持姿勢未再靠近,勾唇道,“只要是你喜愛之物,便是值千金、萬金,我也買得起。”
謝瑤華一言不發,眼中滿是懷疑。
她如此反應,玉子言深感挫敗,湊到她耳邊,低聲道,“聽聞城中有一富賈喜收藏這類物件,他手上有兩只白玉杯,我便想着去碰碰運氣……”
竟真是他偷來的!
“你……
他會做這種事,謝瑤華覺得難以置信,下意識側過頭看他,卻未意識到此時兩人離得極近,她側頭時玉子言也偏頭。
四目相對,四唇相接……在兩人皆是清醒的情況下,意外不期然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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