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成親
謝瑤華沐浴後便歇下了,玉子言來時她已入睡, 白日裏陪兒子玩樂累了, 睡得有些沉,玉子言來到她床前她也不曾察覺。
原以為是雙方都不愉快,他郁悶數日, 強忍着思念不來見他, 想着她興許也如他一般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終究是他輸了。
他一敗塗地, 終是忍不住先低頭服軟,來見她。
夜半三更翻牆入院,來到她面前,她卻睡得香甜。
凝望她許久,玉子言暗自嘆氣,打從一開始便是他輸了,身心輸給她,卻自欺欺人地認為她對他也如他對她一樣。
實則, 并不對等。
玉子言越想越氣, 沒好氣地輕哼,而後寬衣解帶, 掀開被子鑽進她的被窩,擁她入懷。
他故意弄大動靜,謝瑤華在他掀開被子時醒了過來,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懷抱, 她睜開的眼複又閉上
“又是偷偷翻牆進來的?”她随口一問。
她主動開口,玉子言心裏郁結了數日的氣頓時消散了大半。
他就是這麽沒出息,被她牽着鼻子走也甘之如饴。
玉子言輕聲道,“重華與我說,你我成親之前不能見面,但我覺着這些舊俗并不适合咱們,畢竟咱們多年前便拜過天地入了洞房的,可岳父岳母……重華舍不得你,将軍府戒備森嚴,似乎是為了防我……”
這才有了他半夜三更爬牆一事。
謝瑤華忍不住笑了。
“這些并不能怪到別人身上,以你如今的身份随心所欲并不妥……哦對了,聽說趙家來人了,被你安置在你的太子府?”
玉子言應聲,“今日一早重華便親自在城門外迎接,江瀝……舅父攜舅母一同前來,為沈妙兒備了豐厚的嫁妝,重華将他們送去我那邊安置後迫不及待回府告知咱爹娘去見舅父舅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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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口閉口‘咱爹娘’的,他還真不見外。
感覺得出他此時似乎已消氣,謝瑤華才提舊事。
“月白的父親乃我父親曾經的部下,随我父親征戰多年,身殒沙場,月白年幼過得凄苦,父親尋到他後便收他為義子,将他帶回……我對他與對我哥并無不同,而他是為了我們兄妹倆而死,他的恩情我這輩子無法回報,來世……”
當年出事時她在幽冥谷,收到消息後立即前去營救父母與兄長。
方月白自小便跟随在謝重華身邊,兩人情同手足。
而方月白待她也是極好的,她年少時的性子與如今天差地別,那時的她性子頑劣跳脫,惹出的許多事皆是方月白替她善後,與謝重華一同替她背黑鍋,替她受罰。
因年幼便嘗盡人情冷暖的方月白,雖只比謝重華兄妹倆年長一歲,性子卻比兄妹倆穩重許多,聰明圓滑,對兄妹倆照顧頗多。
兄妹倆亦視方月白為兄,待他敬重。
可惜,六年前孤山冢一役,謝正翊的一衆親衛皆埋骨孤山冢,其中便有方月白。
當年害她家的人還未伏法,大仇未報,謝瑤華不願與人提及方月白。
未料到姜弈會查到方月白的事,拿這件事來挑撥離間。
玉子言不蠢,自然明白姜弈的壞心,但心中明白是一回事,介意又是另一回事。
她曾為他取名月白是為了懷念另一個男子,他如何能做到大度寬容絲毫不介意。
更何況她是他心愛之人,被心愛之人當成別人的替身,他難受。
更令他生氣的是她的态度,明知他氣悶離開,她卻不為所動,甚至連主動向他解釋的打算也沒有。
憋了幾天的氣,他無奈妥協了。
誰叫他這般沒出息呢。
離不開她,才短短幾日未與她相見,相思已泛濫成災,他受不了。
今夜來之前他已自我安慰一番,說服了自己。
他不能這麽小肚雞腸,畢竟方月白已不在人世,往後與她攜手終老之人終究只會是他。
故而,來到她身邊,擁她入懷後他刻意不提先前與她怄氣的緣由,但她主動向他解釋了。
她只将方月白視為兄長。
玉子言心中喜不自勝,又要極力克制住,若是被她察覺,指不定會嫌棄他心胸狹隘。
欣喜過後,玉子言又有些難受了。
她說欠了方月白的情,今生無法償還,許了來世?
“瑤華,來世我與你還要做夫妻,生生世世在一起。”
“……”
突然煽情,謝瑤華一時無語。
她不應聲,玉子言只當她是默認了,郁郁之氣頓時消散,将她抱得更緊了。
“睡吧,明日你又得累一日,待咱們成親那日我會安排好一切,盡量讓你少受些累。”
謝瑤華聞言,嘴角微彎,原本想說她沒那麽嬌弱受不得累,但似乎是在這一刻更深切地感知到他心意,她便不多言了。
“嗯。”
一切随他的意便可。
幾夜孤枕難眠,今夜終于擁她在懷,再不會輾轉反側,玉子言帶着愉悅入睡,這一夜睡得踏實。
翌日清晨,玉子言未醒時謝瑤華已起身,見他睡得香便未叫醒他。
玉子言比謝瑤華多睡了小半個時辰,是被兒子給擾醒的。
不知何時,小家夥爬到床上與他躺在一起,軟乎乎的小手捏捏他的耳朵又捏捏他的鼻子,咯咯笑。
玉子言醒了,聽到兒子的笑聲便未睜眼,很快兒子的小手便去掀他的眼皮。
“爹爹,娘親讓我來叫你……”
小手軟乎乎的,聲音也軟乎乎的,玉子言心都要化了,笑着睜開眼,抱着兒子後才坐起身。
“娘親還說什麽了?”
謝修祈咯咯笑,伸出兩只小胳膊抱住父親的脖頸,将小腦袋擱在父親肩膀上,滿是依賴。
“娘親說屋裏有備好新的衣裳,要爹爹幫我換上,今日乃舅舅的大喜之日,我們要穿得鄭重一些。”
玉子言笑了笑,将兒子放回床上,徑自起身走向衣櫥。
将衣櫥拉開,他愣了一下。
不僅為兒子備好了新衣,也為他備了一套。
父子倆換上新衣,愉悅的神态幾乎一模一樣。
謝修祈十分興奮,“二舅舅與我說,娘親花了重金請了裁縫與繡娘為爹爹與我做的衣裳,真好看。”
玉子言笑着點了點頭,牽着兒子自屋中出來。
候在屋外的楚一也抓緊機會拍馬屁。
“小公子今日真俊,這身新衣格外好瞧。”
玉子言淡淡瞥了楚一一眼,楚一尴尬撓頭,“屬下說的是實話,畢竟小公子與您長得十分相像……”
玉子言未言語,謝修祈倒是興致勃勃,“嗯嗯,楚一叔叔真有眼光,想來是十分喜歡這款新衣卻又囊中羞澀,先前我瞧見楚一叔叔衣服破了個洞,娘親說讓爹爹給你一些銀子,改日也去置辦一身新衣。”
聞言,玉子言再度看向楚一,皺眉。
楚一下意識伸左手去摸右手腋下,而後更加尴尬了。
“屬下這就去換。”
天知道他并非缺衣少食,這些年存的銀兩少說也有小幾千兩的。
幾日前方在成衣店置辦了兩身新衣來着,身上穿着的這一身也是半新,不過是昨日不慎劃破了而已,昨日他奉命來給小公子送些小玩意兒,未料小公子眼尖竟瞧見了。
瞧主子的神情,楚一羞愧。
唉,給主子蒙羞了,想主子堂堂一國太子,屬下衣衫褴褛,這讓別人如何想。
楚一飛速消失,玉子言則低頭笑看兒子,他知方才那翻話定然不是謝瑤華教的。
“祈兒可是覺得楚一太寒碜了?”
謝修祈搖了搖小腦袋,笑嘻嘻道,“楚一叔叔每日給送小玩意兒,又得暗中保護我,娘說他委實辛苦,怕是連回去換身衣裳也不得空。”
“……”
兒子的這股聰明勁兒随他娘多一些,十分招人喜愛。
謝重華成親十分順利,順利到玉子言無比羨慕。
拜堂時,高堂的位置上謝正翊夫婦與江瀝夫婦,沈常青并未出現,便是沈家之人也無一人現身。
禮成之後,目送新人相攜回了新房,謝瑤華才低聲詢問玉子言,“方才我聽聞送親之人是你安排的,沈妙……我嫂嫂是從趙家的別院出嫁的,究竟發生了何事?”
玉子言牽着她避開人,去到僻靜處,告知她一切。
“沈常青昨夜已被秘密羁押入獄,沈府已被查抄,且找到了沈常青與晉王暗中勾結的證據,沈常青已認罪,對當年暗害謝家一事供認不諱,那件事晉王是主謀,今日一早,皇叔将姜弈母子召入公子軟禁……”
名為軟禁,實則皇帝是想保護姜弈母子倆。
謝瑤華意味深長道,“如此看來,你這位皇叔對姜弈母子是真心愛重,便是姜弈對他用了攝魂術圖謀不軌亦能得到原諒,到了此時竟想要保住姜弈。”
攝魂術與惑心術乃魅惑之術其中一種秘術,數十年前此秘術便已失傳,謝瑤華的外祖母是唯一一個精通此秘術之人,後将一部分秘術傳授給了雲歸。
而姜弈便是雲歸留下的另一步暗棋。
雲歸是前朝雲氏皇族遺孤。
曾經雲歸想要颠覆天下,奪回江山,只是他心狠手辣不得人心,便是連與他最親近的雲涯亦離他而去,最後落得個孤家寡人的下場。
雲歸臨死之際曾告知謝重華,除謝瑤華外,他還收了另一個弟子,但未言明是誰。
謝瑤華也是入宮替皇帝看診那日才确定雲歸的另一個弟子便是姜弈。
雲歸将攝魂術教給了姜弈,而姜弈用在了皇帝身上。
帝王心,深不可測,但有了牽挂不免就會有私心,姜弈是他唯一的兒子,而玉子言只是他的侄兒,或許皇帝曾經有過舍棄玉子言選姜弈的念頭。
謝瑤華看破不說破,玉子言不在意地笑了笑,“皇叔覺得虧欠姜弈,有些偏袒實乃人之常情,我想要的不需要他施舍亦能得到,事到如今,便是皇叔欲反悔亦來不及了,想保下姜弈,我成全他便是。”
許多事早已成定局。
見玉子言胸有成竹,謝瑤華未再多言。
沉默一瞬,玉子言道,“昨日大表兄江鶴城去見了舅父,原本是去質問舅父為何抛棄妻子,卻在得知真相後受到打擊,二表兄這邊怕是不知情。”
聽玉子言所言,謝瑤華并無半分意外,平靜道,“舅舅尚在人世一事,外祖父早已知曉,那般放任不管不過是成全舅舅罷了,舅母……鶴逸哥的母親在結識舅舅之前便懷有身孕,舅舅帶她回幽冥谷不過是可憐她,想給她與孩子一個安身立命之所而已,誰知她的野心越來越大,利用幽冥谷報了私仇,又觊觎谷主之位,舅舅與她從未同房,鶴逸哥也非舅舅的骨肉……”
江鶴城此番入京想來是知曉江瀝還活着,他覺得只要跟緊謝瑤華便能找到江瀝。
他果真找到了。
昨日江瀝已将真相告知江鶴城,江鶴城難以接受,江鶴逸怕也是如此。
玉子言嘆道,“江鶴城很快便會告知二表兄的,糾纏二十多年的恩怨舊事也該了結了。”
謝瑤華與江鶴逸關系極好,自然不希望江鶴逸受到傷害,但事已至此,他有權知曉真相。
他們兄弟倆不該恨江瀝。
……
夜裏,謝重華是被青影與楚一兩人攙扶着送進洞房的。
謝重華是将軍,征戰沙場出生入死,與一衆将士感情深厚,大喜之日自然少不了被挨個敬酒,一輪下來,謝重華已搖搖晃晃,玉子言适時上前将還要敬酒之人攔下,示意青影與楚一将醉醺醺的新郎官拉走。
青影與楚一并未踏入新房,只将謝重華扶到門口,謝重華便擡腳跨過門檻進屋了。
門外的婢女趕忙将房門關上。
謝重華确實喝醉了,搖搖晃晃來到喜床前,床上端坐的女子身着紅嫁衣,面容掩蓋在紅蓋頭之下。
站立片刻,謝瑤華伸出手,卻在将要碰到紅蓋頭時緩慢收回,轉了個身在喜床上坐下。
兩人皆未開口,沉默良久,謝重華支撐不住倒在了喜床上,翻了個身臉朝下埋在大紅喜被裏,呼呼大睡。
片刻後,安靜的新房中響起了微微的呼嚕聲。
謝重華趴着睡不舒坦,呼吸受阻成了呼嚕聲。
趙霏兒掀起蓋頭一角便瞧見這樣一幕,期待的熱情頓時消散,一把扯了蓋頭,看着新婚之夜呼呼大睡的男子無奈苦笑。
“重華哥哥,總有一日你會将我視為……”
嘆了一口氣,她起身走向盆架,去了手巾放入水盆中浸濕、擰幹,而後再回到床前,将他身子翻轉平躺,單膝跪在床上,一手撐着床,一手給謝重華擦臉。
給他擦完臉後又幫他擦手,替他脫去長靴,将他的腿擡到喜床上。
身後喜床上的謝重華睡得很沉,趙霏兒來到妝臺前坐下,對着銅鏡摘下鳳冠,打散發髻,而後就着方才那盆水淨面後去到謝重華身邊合衣躺下。
後半夜,謝瑤華口渴難耐醒了過來,坐起身時下意識撫上昏沉沉的腦袋,喜燭未燃盡,屋中一切瞧得真切。
無意中瞥見身旁熟睡的女子,他愣了一下,有些懊惱地捶腦袋。
喝酒誤事,他進來只後倒床邊睡,豈不是給她難堪……
謝重華實在渴得厲害,欲下床找水喝,他方有動作,趙霏兒便醒了。
“重華哥哥……”她呢喃着喚他。
謝重華放下扶額的手,朝她一笑,“你歇着,我渴了而已。”
趙霏兒一下子清醒過來,在他之前下床趿上鞋便去給他倒水。
見狀,謝重華未動,愣愣看着她,直到她茶杯遞到他跟前才回神。
“溫的,能喝。”她微笑看着他。
謝重華伸手接過,微微仰頭,大口大口将茶水灌下,趙霏兒又給他倒了一杯。
兩杯茶水下肚,解渴了,腦袋也清醒了許多。
“霏兒,對不起,我不該喝醉,你……”
趙霏兒搖頭道,“重華哥哥,不怪你,我知你是為了救我性命才娶我的,我明白的,你無需道歉,倒是我該謝謝你。”
話雖如此,她的神情瞧着并不是真的不在意,謝重華一時語塞,垂眸不語。
又是一陣沉默後,謝重華再度擡眼,鄭重道,“我答應過舅父,會好好待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聞言,趙霏兒臉上并不見喜色,反而多了幾分失落。
“原來只是因為我爹的囑托麽……”
她口中的‘爹’自然是江瀝,在她心裏,江瀝才是她的父親,若不是為了謝重華,她不會再回沈家。
謝重華一怔,自知說錯話,卻不知該如何解釋,最終也只有一句聽起來毫無誠意可言的道歉。
“對不起……”
道歉之後,謝重華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她疑惑看他時,他輕聲開口,“既已成了親,你我便是夫妻,我會待你好是真心之言,并非只是為了對舅舅的承諾,我……”
他話未說完,趙霏兒已撲到他懷裏,緊緊抱住他,臉貼在他胸前,身子一顫一顫的,語帶哽咽。
“既已娶了霏兒,重華哥哥便是霏兒的夫君,一輩子便只能有霏兒一個妻子,不能始亂終棄、喜新厭舊,這些是向我爹承諾過的,你不能食言。”
除妹妹外,他未與別的女子這般親昵過。
懷中嬌軀軟軟的,卻又與抱妹妹時感覺不一樣。
他卻不知究竟哪裏不同。
唯一有一點他是肯定的,自今日起,他又多了一個身份,多了一份責任,做一個好丈夫。
“霏……”
他還想說什麽,懷中女子忽然仰起頭,毫無預兆便吻了他。
謝重華呆住了。
無意識便這樣的大膽舉動,趙霏兒頓時紅了俏臉,親了一下便将臉埋進他懷裏,羞惱道,“重華哥哥你別盯着我!”
謝重華低低笑了起來,胸腔震動,伸手擡起她的下颌,繼而捧住她的小臉。
因年幼便耍槍練劍,他的雙手皆有老繭,與她臉上滑嫩的肌膚相觸,感覺十分明顯。
他再開口時聲音變得不一樣了,比方才更加溫柔。
“原來霏兒還如年幼時一般膽大。”
趙霏兒的臉更燙了,撥開他的手,抱住他的腰,腦袋直往他懷裏拱。
“明明是你……還取笑我,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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