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霍家的刑堂,就是從前用來處置家族叛徒的懲戒室。空蕩蕩的一個大房間,牆面上挂着幾百種刑具,幾張紅木桌椅整齊擺放兩側,正前方挂着一幅霍家先祖提的字。
逆流而上
自霍家洗白後,這刑堂便很久沒用過,林月生倒成了近幾年第一個進來受罰的人。
荊康平身穿絲質唐裝,手心把玩一枚質地上乘的白玉煙嘴,滄桑渾濁的眼睛在林月生一進門時,瞬間染上狠厲。
刑堂兩側,分別坐着霍雲嘉和荊家的幾位直系親屬。霍雲鶴在林月生進來之前,便宣稱身體不适,要回房間休息。
帶林月生進來的,是荊康平的得力手下,外號阿武。
阿武狠狠推了林月生一把,試圖讓林月生跪下,但林月生下盤很穩,硬是動也沒動地站在大堂中央,黑漆漆的雙眼冷冰冰注視着荊康平。
“有骨氣!”荊康平身子前傾,把白玉煙嘴不輕不重拍在紅木桌面上。
然後,他語氣涼飕飕的說:“但有些時候,有骨氣并不是一件好事。學會低頭和屈服,才能在危機時刻保命。”
“你做錯了事,難道就沒有一點認錯的态度嗎?”
“哦?我做錯了什麽,請荊老明示。”
林月生一臉倨傲之色,瞬間惹惱荊康平。
荊康平“啪”地一下拍響桌子,如火山爆發,他突然厲聲吼道:“雲嘉是你的哥哥,你把他打的頭破血流,平白在醫院躺了幾個月,簡直大逆不道!到現在,你還不肯跪地認錯,沒教養的東西!來人呀,把他給我按地下!”
“誰敢!”
林月生眼神陰鸷,目光掃到不遠處,那幾個躍躍欲試的打手身上:“這地方姓霍,不姓荊,誰敢亂動!”
林月生的威脅起了效果,無人敢上前。
霍雲嘉卻陰恻恻的開口:“三弟弟說的對,這家确實姓霍!所以我作為霍家未來繼承人,當然可以教訓你這個謀害兄長的弟弟!”
啪——
一聲巨響,霍雲嘉從牆上摘下一條烏黑的鞭子,那鞭子周身泛着一層青光,看着就很滲人。
這種材質的鞭子,打人最疼。一鞭子抽下去,再皮糙肉厚的人也會皮開肉綻生不如死 ,更可況是剛剛成年的林月生。
霍雲嘉從前就喜歡耍鞭子,那鞭子在他手上靈活的像條蛇。他猛然間便抽打過來,鞭子的脆響瞬間在空氣中炸開。
林月生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幽黑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霍雲嘉的動作。
電石火光之間,林月生出手如閃電,瞬間握住呼嘯而來的皮鞭。
林月生趁着霍雲嘉驚愕的那幾秒,猛地向前跨一大步,一把奪過鞭子。
他學着霍雲嘉剛才的動作,反手一抽,便把鞭子狠狠砸在霍雲嘉肩膀上。
啪地一聲,皮開肉綻。
待霍雲嘉反應過來,他整個肩膀都已經是血淋淋的,人疼地快暈過去。
荊家此行目的,是為了教訓林月生,現在卻反被林月生給教訓了。
霍雲嘉才剛出院,傷還沒好全便又被林月生抽的鮮血淋漓。荊康平又心疼又氣惱,皺紋縱橫的臉頓時五光十色。
“反了,反了!”荊康平氣的渾身發抖:“把他的手給我砍下來!來人,把他的手給我砍下來——”
荊康平的手下阿武,嗖地從皮靴裏抽出一柄鋒利的刀。對面跑來七八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左右鉗制住林月生的肩膀。
雙拳難敵四手,林月生停止徒勞的掙紮,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陰寒。
他雙眼幽深恐怖,仿佛厲鬼降世:“來!有膽子你們今天就殺了我!否則将來,我必定十倍奉還!”
阿武獰笑着,倏地高高舉起手臂,鋒利的刀光映在林月生幽幽的雙眼裏。
下一秒,就會有滾燙的鮮血迸射出來。
然而,變故陡生!
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一只橘色的貓,像一道閃電,穿越重重守衛,毅然決然沖進刑堂這個充滿危險的地方。
那貓身手敏捷,衆人甚至都沒看清那究竟是怎麽回事,阿武便痛苦地捂着眼睛,撕心裂肺地吼叫。
他的一只眼睛,竟然被貓生生抓瞎了!
然後大家便看到,一只橘色小貓渾身毛如鋼針般炸起,雙目兇狠,嘴裏露出尖銳的牙。
它的爪子全部伸出,十分鋒利,仿佛時刻準備着給敵人致命一擊。
“哪來的野貓!”
“是那臭小子的貓,一并抓住,剁了爪子!”
“阿燃,躲起來!!”
林月生眼中頓時露出驚慌。他從走進刑堂便一直冷漠淡然,哪怕要被砍手也沒有一絲懼色,但現在卻緊張的心如鼓擂。
他傷了沒關系,但阿燃絕對不能受傷!
明燃變貓後的速度要比普通貓快很多,打手們紛紛彎腰抓,卻根本抓不住他。
有人牽來兩只兇猛的狼狗,卻被明燃耍的暈頭轉向,只顧對着那道橘色的影子汪汪汪亂叫。
刑堂裏瞬間亂成一鍋粥。
“嘭嘭”兩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阿武一手捂着流血的眼睛,一手緊握口徑為9毫米的m9手-槍,對着刑堂裏四處連竄的橘色影子開槍。
畢竟是荊康平的貼身守衛,阿武的槍法可要比霍雲嘉這個蜜罐裏長大的菜鳥好上一百倍,移動打靶幾乎百發百中。但他現在眼睛受傷,所以子彈幾次擦着明燃的頭驚險飛過。
但也足夠讓林月生心驚膽戰!
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感覺自己太弱小。
他就像一只螞蟻,人人都可以踐踏,弱小到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那又如何去保護心裏最在乎的人呢?
金錢,力量,至高無上的權利!
對這些東西的強烈渴望,在那一刻,如星星之火,瞬間點燃林月生整顆心髒。
他要變強,必須變強!
就在這時候,一個娉婷婀娜的身影,出現在混亂的大堂中。
沐蓮如海藻般烏黑的長發高高盤起,襯托着她的精致秀美的臉愈發小。她的氣質高貴典雅,容貌舉世無雙,說話的聲音似一汪清泉涓涓流淌。
她身穿純黑色繡銀線的旗袍,只身出現在刑堂後,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沐蓮目光平和,聲音溫柔問:“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在這裏吵吵鬧鬧?”
荊康平最看不慣霍啓昌花天酒地的生活習慣,對他身邊的女人也都看不起,他語氣輕蔑:“滾回你的房間,一個被包養的賤女人,有什麽資格胡亂問!”
沐蓮被辱罵,面上卻沒有一點不悅,反而捂嘴輕聲笑:“荊老說的對,我就是一個被人包養的賤女人,但我好歹進了霍家,住在霍家。”
沐蓮目光似水,但說出的話卻一把軟刀子。
她在嘲諷荊家大女兒荊岚,雖然與霍啓昌有婚約,但卻連霍家門都沒進就死了。
如果沐蓮是個賤人,那荊岚比賤女人都不如。
荊康平目眦盡裂:“你這不知廉恥的女人,沒人敢這樣對我說話,你不想活了嗎!”
沐蓮出言警告:“我勸荊老注意自己的言辭,這裏是霍家,不是你荊家老窩。林月生是霍啓昌的兒子,我是霍啓昌的女人,霍啓昌沒死,霍雲嘉也還沒繼位!而你現在就在這裏耀武揚威,未免太過!”
“狐貍之所以那樣威風,仗的是老虎的勢,若有一天狐貍踩在老虎頭上,你覺得老虎還會幫他嗎?恐怕會一口咬死吧!”
荊康平冷笑:“我看你才是狐假虎威,這霍家早晚是我外孫的,我來主持大局有什麽不對?就連霍啓昌這老小子都要對我客氣三分,你算個什麽東西!”
沐蓮低頭捂嘴輕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荊康平心感不對勁,猛然間腦中白光一閃,擡頭驀地發現——
霍啓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刑堂門口!
霍啓昌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地談生意,今日得空休息,本想去夜總會放松放松,卻被沐蓮一個電話叫回來。
這女人平時害羞腼腆,在床上稍微一逗便羞的滿身通紅,雖然死板但別具一番風味。
今天,沐蓮卻破天荒地說想他。
美人示愛,霍啓昌當然不會拒絕,直接坐私人飛機趕回來。
不料,一進家門就看見這樣一場好戲!
霍啓昌并未動怒,反而笑道:“荊老啊,好久不見。我有些日子沒去登門拜訪,身體可還好,家裏生意可還順利?”
荊康平見霍啓昌沒生氣,便偷偷松了口氣:“多虧女婿你的照顧啊,荊家的生意那是紅紅火火,我的身體也好的很!”
“就是…”荊康平瞥向林月生和沐蓮:“女婿,你要管一管你的兒子和女人,太放肆了!尤其老三,你看看他把我外孫傷成什麽樣!他才剛出院!還有老三養的那只破貓——”
荊康平指向藏在桌下,只露出一雙警惕眼睛的橘貓,咬牙:“就是它,把我手下的眼睛傷了!”
荊康平哼了一聲:“雖然這是霍家,但我是你的岳父,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今天把話敞開了說。你必須狠狠教訓老三,還雲嘉一個公道!還有那只貓,剁了它的爪子!”
霍啓昌微笑着聽完,目光愈發犀利。
他緩緩彎腰,撿起地上那條通體漆黑的鞭子。
突然猛地抽過去——
啪啪啪三聲巨響!
手裏握搶的阿武,瞬間被迅猛的鞭子掀翻。他肩胸臉均一片血肉模糊,本來眼睛就受了傷,現在立刻昏死過去。
霍啓昌臉色鐵青,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荊康平更是被吓得抖如篩糠。
此時此刻,衆人才明白。
霍啓昌不是沒有動怒,他是動了極大的怒火。
整個刑堂的氣壓,驟然降低。
仿佛黑雲壓城,充滿窒息感。
霍啓昌表情似笑非笑,上位者的淩厲氣勢,讓人手腳發軟:“您還知道這是霍家,聽您這語氣,我以為做主的是您呢。”
“不敢不敢不敢。”荊康平完全沒了剛才的得意,額頭冷汗一顆顆滲出:“我只是提個建議,提個建議而已…”
霍啓昌語氣淡淡,目光卻很銳利:“多謝荊老提醒,讓我知道,雲嘉不僅是我的兒子,還是您荊老的外孫。”
“今後,我一定比從前更疼他!“
荊康平一聽,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馬上要開口解釋,霍啓昌卻不允許他再張嘴說出一句話。
“來人,送客。”霍啓昌目光冰冷,語氣悠悠:“今後再敢胡亂放人進來,別怪我賞他吃鞭子!”
霍家下人們一聽,頓時吓得肩膀發抖,慌忙點頭。
霍雲嘉被傷了肩膀,虛弱的坐在椅子上,他可憐兮兮的走到霍啓昌身邊,用頭蹭他的手,哭着喊——
父親,我疼。
但霍啓昌什麽表情都沒有,只是擺擺手,叫下人們帶他去醫治。
霍雲嘉在身體極端痛苦的情況下,突然發現,某些東西在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他太自大了。
他以為自己霍家嫡子,他以為自己背後有荊家撐腰,他以為自己能狠狠打擊林月生,做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但他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他從來沒真正了解自己的父親。
霍啓昌不光是他的父親,也是一個位高權重的掌權者。
他願意看到兒子們為了獲得他的青睐而努力,但絕不會想看到,有任何一個兒子威脅到他的地位!
霍啓昌不老,他手中還緊緊握着霍家生殺予奪的大權。
這種時候,他怎麽允許有人借他兒子的勢,在他的地盤當家作主。
這是當權者最大的禁忌!
霍雲嘉原本可以懇求霍啓昌為他主持公道,卻私自找來荊家。
他這愚蠢的舉動,讓霍啓昌失望。
他把自己,徹底推向荊家。
送走荊家一衆人後,沐蓮柔聲道:“我去給你煲湯。”
說完,她踏着小碎步慢慢離開。
深夜,林月生被霍啓昌叫進書房。
霍啓昌穿着棉質睡衣,昏黃的燈柔和了他冷硬的面部輪廓,看起來比白天慈祥許多。
但這一切都是錯覺。
霍啓昌瞥了一眼林月生,冷冷開口:“知道我叫你幹什麽嗎?”
林月生:“不知道。”
霍啓昌從抽屜掏出一把槍,扔到書桌上:“還記得這把槍嗎?”
林月生眯眼,他當然記得!這是在刑堂,阿武用來射擊明燃的那把m9手-槍!
霍啓昌:“現在,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随後霍啓昌拍拍手,他的手下推着一個被堵着嘴,捆住手腳的人走進來。
正是阿武!
“殺了他!”霍啓昌把漆黑的槍推到林月生面前:“你要記住,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威脅你。所有擋你路的人,所有站你對立面的人,都是你的敵人!”
“而當你對待敵人時,絕對不能有一絲心慈手軟。斬草除根,才是最正确的做法!”霍啓昌目光似刀:“這是我教你的第一課。”
“現在,握緊這把槍,對準他的頭。”
“如果你連殺人都不敢,又怎麽在這個人吃人的家族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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