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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夜行身體夠剛健,第二天沒咳嗽沒發燒,睡時什麽樣醒了還是什麽樣,一睜眼就看見路見星又熱又軟的後脖頸。
睡衣是淺灰色,襯得路見星的膚色更白了。
頭一次起晚的路見星也特別給力,睡得渾身軟綿綿地爬起來,自己穿上衣服褲子鞋子,第一次提前站在門口等盛夜行把晨起一根煙抽完。
昨晚忘了關窗戶,淩晨急雨,晾在窗戶頂兒的圍巾被雨水打濕。
盛夜行抽完煙逆着光往寝室內走,水滴在頭頂上涼得他一發顫。
他一甩頭咬住濾嘴,嘴角咧着“嘶”一聲,用右手撥開黑硬發茬兒上的水。
微微側過身子,盛夜行身後的陽光露一點兒進屋,照得他一身校服金燦燦,連脖頸至肩膀的那一溜線條都是發光的。
路見星只覺得心跳仿佛驟然一滞,眼前晨光炸成煙花,滿腦子就兩個字。
好看。
他一邊想着,一邊從門後取個鴨舌帽扣在腦袋上,防止大風把頭發吹亂。
那樣他會有焦慮和煩躁不安的感覺。
扯一張紙擦幹頭發,盛夜行把紙巾揉成團扔掉,看路見星:“把鞋穿上,走了。”
“好。”路見星答應下來。
盛夜行注意到,路見星在選鞋時明明都穿好襪子了卻還不穿鞋。
“怎麽不穿?”他問。
“……”路見星沒回答,只盯住對方手上的動作。
盛夜行以為路見星是不想系鞋帶了,便加快速度去拎黑籃球鞋,準備自己穿好了給路見星系。他手指一動作,路見星就把自己鞋櫃裏純白的跑鞋扯出來迅速蹬上。
這是什麽意思?
假裝沒發現地把鞋子穿完,盛夜行把手插進衣兜,朝路見星揚下巴:“你覺得黑色和白色挺搭?”
“嗯。”路見星很坦誠,“特別。”
“那你覺得……我跟你,”盛夜行憋着笑,“搭不搭?”
兩個人面對面地站在寝室裏,都穿一身藍色校服,裏頭的內搭也一個白一個黑。床邊兒盡管沒有穿衣鏡,盛夜行都能想象出來路見星站在自己身邊有多登對。
他思考過,在他青春期最重要的十八歲,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同樣能暴躁能孤僻的小自閉,是上天給的折磨還是折磨還是折磨。
昨晚“淋雨”過後,他發現是禮物。
那種用數層包裝紙得特別嚴實的禮物,易碎而珍貴。
路見星思考了快五分鐘,悶悶地回應一句:“還行。”
真的還行。
盛夜行聽完,覺得自己不用吃早餐了。
一句管飽。
臨出門前,盛夜行把冬天開始時盛開給自己拿的護膚乳從行李箱箱底翻出來撕開包裝,擠在手心裏揉散了,招呼路見星過來:“冬天皮膚容易幹燥,我給你抹點兒東西。”
路見星往他身邊靠了靠,點頭。
“你皮膚好得跟女孩兒似的,得好好保護。”說完,盛夜行用雙手掌心捧住路見星的臉,輕輕拍了兩下,“我給你抹上了,你自己再把它抹散一下。”
什麽東西……
這麽膩。
路見星露出嫌棄的表情,把自己左半邊臉蛋兒上的揩下來,抹到盛夜行的脖子上。
“……”盛夜行閃躲不及,無奈地用手将護膚乳拍散,問他:“你是不能忍受這個味道嗎?”
路見星沒動,晃了晃身子,不明所以地往窗口邊看了看,才搖搖頭。
“那沐浴乳?”
路見星又搖搖頭。
“那我呢。”
盛夜行靠近了一點,“我靠近,可以嗎。”
不錯,小自閉今天塗的紅痣。
那顆痣明豔豔地勾在眼尾,墨水未幹,亮澤非常。
路見星敏感的嗅覺捕捉到了一縷皂香,想起來這是小時候自己曾在浴室偷聞過一天的味道。
六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他喜歡玩香皂,拿一塊就再用直尺一片片兒地切,再一片片擺在皂盒裏,一盆浴就把皂片全扔進去嘩啦啦地到處灑水,邊灑邊喊:“喜歡!喜歡!”
路見星踮了踮腳尖,深吸一口氣,享受盛夜行“肆無忌憚”的靠近。
他垂下眼看盛夜行胸前的胸牌,抿住唇角笑,再順輪廓往上用目光描摹過對方凸出的喉結——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次。
路見星再往前站一點兒,那喉結又滾動一下。
他擡起手用指腹輕觸上去,掌心貼住盛夜行的喉結,五指再指微微收攏,托住盛夜行下巴颏兒。
太近了。
盛夜行感受到路見星的吐息,下意識別開頭看向別處,努力鎮住自己容易被看出來的慌張。
“喜歡,喜歡。”他聽到路見星大聲地說,“好聞,喜歡。”
盛夜行又覺得,中午飯也不用吃了。
兩句話,甜蜜撐一天。
年關将近,十二月的城市愈發濕冷,街道兩旁枯枝葉敗,校門口重刷過的白牆發出刺鼻的氣味,街頭巷尾的小吃販都極少在高峰期之外的時間出來擺攤。
擺攤兒的少了,偶爾幾只流浪的貓狗尋不到食物,就在街上晃悠。
自從校門口“鐵撮箕”事件發生後,盛夜行壓根兒不敢再把路見星扔到校門口一個人走了。
早上起得晚,上課鈴已經響過一次,路見星開始因為沒有準時到校而感到煩躁。
一路上有流浪的小狗跟着叫了一路,他更煩躁了。
回頭用腳尖點了點地,盛夜行朝小狗吹一聲口哨,說你別跟着你路見星哥哥。
路見星被逗得想笑,罕見地開口講長句:“等下遲到,還記名字嗎?”
“記啊。”盛夜行掩過訝異,伸手往兜裏掏東西,“我操,忘了帶我的刻章了……”
路見星憋不住地笑了一聲。
買過早餐後,盛夜行帶着拎了兩杯豆漿的路見星過馬路。
他低頭裝作不經意地瞟過路見星露在校服袖口外修長白淨的手指。
他有一點想牽他。
冬天,十二月,年底,團圓——
本該是家人閑坐,燈火可親。
又到了一年之中許多人最忙碌的時候,郊區往城內運送貨物的大卡車越來越多,偏偏重卡嚴禁進城,學校附近交界的公路成為運貨的必經之路。常有卡車轟隆駛過,揚塵十幾米,把上下學的學生嗆得不行,有些身體不好的,直接被家長命令要戴好口罩。
班上不少同學都是走讀,被家長武裝得嚴嚴實實,要不是盛夜行多看了兩眼,他快以為李定西戴了個防毒面罩來上課。
高二七班上課上一半搜出一只雞來的事情不知道被辦公室哪個老師說了出去,教務處主任來班上巡視,點名說要路見星寫檢讨,寫完了還得貼學校告示欄上。
“好。”路見星答應下來,手伸進抽屜就開始招找紙。
等到下課時間到,路見星扶着圍欄下樓,撕不幹膠把a4白紙往告示欄兒上貼,貼好了再掏出筆,往紙上寫了三個字。
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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