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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月朝只拎了一個簡單的包,坐上了去随江市第一監獄的車。
這囚車還是大金杯,後面算警察擠了一共八個人,押送的警察都是荷槍實彈,一臉嚴肅,專注認真,這一路上,一聲都不肯吭,生怕半路出來個劫囚車的。好在也就一個小時的路程,他們的囚車便停在了随江市第一監獄的院內。
目前,省內一共有四所監獄,随江市第一監獄坐落在随江市昌墉縣,其占地面積和規模僅次于省會張州的那間,附近幾個市縣的犯人一般都會到這裏來服刑。昌墉縣也是古時候流放犯人的地方,不論是從過去還是現在,人們口中的這個地方總是帶有一點神秘和一股戾氣,甚至成為有些大人吓唬小孩兒的口頭禪——“你不聽話就把你送昌墉去,那邊有會打人的警察叔叔。”于是昌墉就成了很多随江小孩兒的童年噩夢之一。當然,也有一件事也很有趣,昌墉縣的整個經濟産業竟也都是依賴在第一監獄發展起來的,是以住宿和餐飲為主的特色“探監”經濟。
他們下了車,龔月朝第一眼便是四周高聳的圍牆和圍牆上架着的電網,以及四周的瞭望塔。當然,現實是不容許他多看的,他們很快就被帶到檢查身體的地方,又是一番與看守所流程大致相同的檢查,他來之前已經被“二進宮”的二帥科普過了,“随江一監,堪稱省內第一嚴,因為曾經有人在**兒塞了一根圓珠筆進去,把同監舍的人給怼瞎了。在此之後,就是從裏到外的檢查,恨不得把你腸子從裏面掏出來查一遍。”二帥說這話的時候,一反過去不靠譜的常态,面色極其認真,根本不像是在吓唬人。
事實還真是如此,不僅龔月朝的行李被翻個稀爛,他身上從裏到外也接受了如二帥說得一致的洗禮,比看守所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強壓着胸口拱起來的怒火,忍住了這又一次的淩辱。
他來蹲監獄,不比在外面,初來乍到就惹禍事,肯定會成為這些沒事兒閑的恨不得有人找點事兒的獄警的眼中釘,那他這幾年都沒好日子過。
等一切都查好了,他拿着發下來的囚服臉盆之類的私人物品,被獄警帶到了監舍。
相較于之前略有些憋仄的看守所,監獄的環境顯然要更好一些,就拿他被分配到的這間監舍來說,二十多平方米的面積,擺了四張鐵床,這就要比看守所的大通鋪看起來舒服了,綠色的杯子被整整齊齊疊成了豆腐塊,還是挺整潔的。這間監舍目前住了七個人,此時正是思想學習時間,人都在,見他和那個老獄警一起進來,便齊刷刷的站了起來,一個個都把腰杆拔得倍兒直,問了管教好,管教就對他們說:“這是新來的,你們好好的,別給我惹麻煩。吶,你睡裏面那張床。”
這話聽着真是耳熟,感覺這段時間都快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也不知道這些獄警們是不是都一個學校畢業的,又或者說從一個模子裏摳出來似的,他們用同樣的眼神看人,操着同樣的語氣說話,甚至對每一個新進來的人說得是同樣的話。
龔月朝沖他們笑了下當做問好,這才注意到站在最裏面有個眼熟的人。這不正是前段時間剛被送過來的時沐城嗎?這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難道這就叫緣分?
監舍的大門被關上了,還不等龔月朝說話,時沐城就踢了站在他旁邊的小瘦子一腳,說:“猴崽子,你把你的床讓給他。”
被稱作猴崽子的這個人叫杜家平,長得又瘦又小,一副尖嘴猴腮的樣子,真的像只小猴子。
他捂着屁股,指着龔月朝,不服氣地問:“他誰啊,憑什麽我讓他?”
就見時沐城眼睛一立,說:“老子辦事兒需要理由?”
小瘦子立刻慫了,委委屈屈的看了龔月朝一眼,很是不滿的把他的被子從床位下鋪搬到了上鋪,說:“城哥,這下總行了吧。”
那個床位靠窗,雖然窗戶被鐵栅欄狠狠的圍了起來,但是看起來透光又舒服。室內有個面積不大的衛生間,他這裏離衛生間又遠,真是比較好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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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激地看向時沐城,那個小瘦子轉眼就沒臉沒皮的湊到時沐城身邊,問:“城哥,這誰呀?”說完,往龔月朝的方向呶了呶嘴。
時沐城白了小瘦子一眼,把其他幾個人叫了過來,他自己則走到了龔月朝身邊站定,煞有介事的介紹道:“這位呢,就是我的大恩人,龔月朝,以後這個監舍裏,除了我,你們還得聽他的!”時沐城的個子沒龔月朝高,卻硬要攬他的肩膀,龔月朝只好側歪身子方便他,然後對着這幾個生面孔讪笑。
“那就叫朝哥!”小瘦子是個狗腿子,時沐城說啥就聽啥,活像過去皇帝身邊的小太監。
在監獄服刑的,刑期一般都不短,哪個人身上沒點兒大事兒?有幾個人一看就都不是善茬,滿心的不服氣,但礙于時沐城的淫威,只好順從的叫了聲:“朝哥。”
龔月朝的頭發是進來的時候剛剃過,一層青皮就又把過去的傷疤露了出來,他最近新養成個習慣,一有不自在了,就去摸後腦勺那塊凸起來的傷疤。不知道是不是那傷疤給了他什麽勇氣,他就想,既然被時沐城這麽捧起來了,也不能讓時沐城下不來臺,于是眼神從剛進來時的懵懂轉變成了淩厲,他從善如流的應了聲:“大家別客氣,叫我月朝就行。”他的語氣中早沒了當初站在講臺上時的溫順,更增了幾分堅毅,冷冰冰的,沒什麽溫度。他原本想要韬光養晦、平安度過的監獄生活,一下子就被身邊的這位大哥推倒了風口浪尖上。
他聽見站在旁邊的時沐城輕笑一聲,目光轉向這個叱咤商場多年,被人陷害入獄的男人臉上,只見那男人的臉上寫了某種奸計得逞了的得意,眼神裏帶着狡黠的光。
“城哥,謝謝你。”龔月朝小聲對他說,心裏想得卻是在看守所時短暫的接觸,他明明就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進來的,那時候卻從來不過來套近乎,怎麽這會兒到了監獄就變了個态度呢?
這時,從一個臉上帶着一條刀疤的男人嘴裏冒出來一句:“就他?憑什麽?”
時沐城勾了勾手指,說:“來,你出來。”
男人一臉不屑的站了出來,不管是從他的身高還是體重來看,幾乎都能把龔月朝裝下,“還城哥朝哥的,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憑什麽在這個監舍裏面指手畫腳的?還有他,一新來的,就在這裝逼,今天老子就讓你看看什麽叫老大。”說着,他擰着一臉橫肉,揚起了拳頭。
龔月朝仰頭看他,內心卻在冷笑,他壓抑了一整天的不爽此時全都又湧上了了。是的,在他心裏住着一個魔鬼,這個魔鬼幫着他報了仇,也懲治過壞人,傷得那可是不止王雪绛一個人的,所以在面對這麽個壯漢,雖然在身材上沒什麽優勢,可他從沒想着要退縮,他一直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別人對他提了質疑,又上了髒話侮辱他,那他也沒必要再忍着,反正在監獄這個地方就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
他正要上前,時沐城卻攔住了他,給他使了個眼色,告訴他別沖動。誰知,随後時沐城往前上了一步,說:“我讓你叫我一聲城哥你不服是嗎?老子當年蹲局子的時候,你小子還他媽穿開裆褲到處滋尿呢!今天我就讓你叫他一聲朝哥,你服不服?”
“服你大爺!”刀疤臉罵罵咧咧地輪着拳頭上去就要招呼時沐城,就見時沐城一個閃身,背朝他拽住了刀疤臉的胳膊,從後往前一個背摔,幾乎沒費什麽勁兒,就聽“咣當”一聲,刀疤臉就躺在地上吱哇爛叫了。
龔月朝被時沐城這利落的身手鎮住了,這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功夫,他就在電視上見過的。還不等他贊許什麽,監舍的門被打開了,幾個獄警沖了進來,一陣混亂之後,時沐城和刀疤臉分別挨了電棍,然後被一起帶走了。
龔月朝沒挨過那玩意,卻看過別人挨過,也聽人描述過,他知道那滋味絕對不好受,可他分明看見時沐城離開的時候,還朝他在笑。時沐城,這個男人到底是個……什麽人啊,邪氣的讓龔月朝特別好奇,他突然後悔沒早點認識他、了解他了。
小瘦子在旁邊嘆氣道:“城哥又要被關小黑屋了。”說着,他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比劃出了一個OK的手勢,“來了已經被關三次了,除了荊天明不服他,我們都是沒話說的。”他幫着龔月朝把地上的行李拎起來放到床上,熟練的整理着,又說:“荊天明,他今年已經四十來歲了,說自己從十八歲起基本上就沒離開過監獄,剛成年的時候,強奸了同村的一個小姑娘被判了五年,出獄還不等一年,因為搶劫又被判了七年,然後是入室盜竊,而這次再進來,是有人托他帶毒品到随江,剛下火車就被警方按住了。這人就是一滾刀肉,打心眼兒裏就沒怵過城哥。城哥這三次進小黑屋都因為他挑釁,荊天明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龔月朝靠在窗臺上看着他幫自己收拾東西,并沒有上手。另外幾個人似乎有些麻木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其中有個人說:“杜家平,你那麽欠兒不登的,給朝哥講講規矩。”
杜家平聽了,拍了拍腦袋,一屁股坐到龔月朝的鋪位上,指了指房頂上的監控,說:“一直有人瞅着呢,聊聊天都沒事兒,千萬別動手。”他壓低聲音小聲的說:“管教們雞賊着呢,你言語沖突可以,打架都是等你打完了來,一言不合就關小黑屋,哦,對,那是禁閉室,三天五天一個星期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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