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相較于随江,張州天氣就要熱一些了,暑氣還未完全消退,天氣悶悶的,沒見一點下過雨的意思,可見昨晚的雨不過也只在二百多公裏之外的随江作了妖。
作為省會,張州的經濟遠比随江發達得多,不僅僅是工業、農業和建築業,就連第三産業都處在全省領先的地位,正因為這樣,張州的空氣污染也比省內其他城市更厲害,車子一到張州的地界,天邊就像籠罩了一層霧氣,完全看不清楚遠方的建築物。
龔月朝是坐着陳煜生的車來的,他們下高速的時候剛好是晌午,兩輛車性能差不多,但由于陳煜生一路上都在跟他聊天,車速相對而言慢了些,便被時沐城的車領先了一大段。
就在距離高速口還有五公裏左右的時候,時沐城的電話便打了過來,說他跟顧銘已經下高速了,此時就在收費站不遠處等着。
與時沐城彙了車,便跟在他們那輛車的後面。龔月朝發現,這幾年中,張州的變化要更大些,本已遠去的記憶與現實根本無法重合。他手裏捧着一把貓糧,二餅就坐在他身上嘎嘣嘎嘣的嚼着,而他的眼睛已經無法在窗外的景色上移開了。
道路一馬平川,高樓鱗次栉比,張州仿佛正以一種雄姿往一線大城市的方向邁進,朝氣蓬勃。而他的人生,就要從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他充滿不安與期待,他得先好好的與這裏打一個招呼了。
因為是周末,他們的車進了市區竟然還堵在了半路上,磨蹭了好一陣,才從車海裏掙紮了出來。等從老城北山區過了南濱江大橋進入到南濱區,眼前的張州又是另外一番繁華而又現代化的景象了,龔月朝看見如今兩岸花紅柳綠,不遠處還有新起的樓盤,便說:“這南濱江以前還是臭水溝,這會兒的樓的建得這麽豪華了?”
陳煜生時不時要來張州出差,對于張州的變化他更有體會,他說:“喏,咱們前面的那個就是目前張州最好的小區了,叫皇廷花苑,價格超貴。哦,還有再往前走,也有幾個比較好的樓盤,也不便宜。”
“你還挺了解的。”龔月朝的手指揉着二餅的頭,聽着二餅吃飽了之後發出的咕嚕咕嚕的聲音,笑着說。
陳煜生嘆氣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原本都是已經做足了打算來張州發展的,要不是你昨晚跟韋江遠說得那些話,我還琢磨着什麽時候把手裏的案子整合整合,早點兒過來跟你彙合呢。”
龔月朝望着前面的車流,解釋說:“昨天一天,我還處于一種懵懂的狀态,需要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我消化了好久才逐步把這些信息整合好。其實我在裏面的時候都沒想到時沐城拿你來當籌碼的,單這一點對我來說都挺突然的。昨晚吃完飯回酒店的路上,看韋江遠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才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談談。實話跟你說,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就是因為你一直在我身邊,當我的後盾我才覺得踏實,如果我自己孤零零的在張州,我心裏沒底。可當我把想法說出來之後,卻覺得很輕松,你要相信我,我在張州能混好的。而且你在随江有很多的牽絆,不像我孑然一身。”
“你其實都不用太在意韋江遠的看法的,他家裏本來也不是咱們本地人的,去哪兒不行?你要是沒安全感,我還可以過來陪你。”
龔月朝搖頭,固執說道:“我也該放手一搏了。”
陳煜生只好說:“嗯,我不該不信你,但是小朝,你記住,我還跟以前一樣,永遠都是你的後盾,你要是在張州混不下去的話就随時回随江,我能保護你。”
“好。”龔月朝看着陳煜生,重重點頭。
他們的車子最終停在了沐城集團大樓的下面,還不等龔月朝把二餅塞進貓包裏,時沐城便已經大跨步的過來給他開車門了。龔月朝哪裏受得了這待遇,狼狽地抱着二餅從車上下來,二餅雖然性格外向親人,但也對于外界環境還是比較恐懼的,這會兒還哪像在家裏一般作威作福,它緊緊的縮進了龔月朝的懷裏,一雙利爪将他肚皮抓得很疼。
“歡迎你啊龔老師。”時沐城在他對面站定,雙手插在褲兜裏,他的目光從龔月朝身上轉移到了自己奮鬥多年打拼下來的産業上面,是無比的自豪。“這就是我的地盤了,還不錯吧。”
此時他們站在沐城集團的樓前廣場上面,廣場中心有三根旗杆,紅旗就迎風輕擺着,可能因為是周末,停車場停了零星幾輛車,再然後,目光所及之處是這幢在張州市中心的五層大樓,樓頂上的“沐城集團”四個大字在陽光下面熠熠發光,肅穆而又莊嚴,要不面前這位老流氓看着正經了不少。
不等他多看,時沐城走上前攬過他的肩膀,他不算太高的個子,還總喜歡伸長胳膊去夠龔月朝的肩膀,龔月朝只好配合他側歪着,免得折煞了這位大佬的氣勢。他另外的胳膊揮舞起來,指着面前這棟樓,介紹說:“這裏是咱們集團的總部,目前呢,主要是一些投資上面的業務,是顧銘在負責的。”說着他就把人帶進了樓裏,迎面就撲來了一些涼氣,很是清爽,時沐城又說:“我之前跟你說過的産業園區是在北山區那邊,等到時候你來負責。”
他話音剛落,就見從樓內左側的值班室裏跑出來一個大爺,點頭哈腰的跟時沐城打招呼:“時總,顧總,你們過來了?”
“嗯。”時沐城真是點點頭,并不打算跟龔月朝介紹這人,好像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似的。
倒是顧銘,問了一句:“張大爺,路廣彥他過來了吧?”
“來了來了,早就來了,剛才還在我這坐了一會兒才去的後面,說你們今天就回。”
“嗯。”顧銘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一揮手,張大爺點頭哈腰的就回他的值班室裏去了,臨走前還多看了抱着貓的龔月朝一眼,可能正琢磨這人是誰呢,還跟自己老板勾肩搭背的,想必是個尊貴客人。
顧銘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随後低聲跟時沐城說:“廣彥說餐廳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咱們去吧。”
“行。”時沐城終于收回了手,對龔月朝跟陳煜生說:“走,這都一點多了,咱們去吃個飯,然後我帶你們四處參觀一下,再送小老師去他住的地方。”說着便往餐廳的方向去了。
餐廳在這大樓的後身,出了小門,龔月朝才發現這棟大樓的後面原來別有洞天。
目光所及之處是亭臺水榭的江南風格,周圍郁郁蔥蔥,雖已是秋天,卻有形成了一種小氣候,濕乎乎的清新空氣,伴随一股從樹上飄出來的花草香氣,沁人心脾。景色雖美,與這現代化的建築一比,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他們走過一座搭建在池子上面的木橋,穿過了假山石中間的石板路,就在後面,隐藏了一座二層建築。
龔月朝越來越覺得時沐城真是不簡單,他本來以為就是一普通的大老板而已,誰知竟然把自己隐藏得這麽深,還安心的在随江蹲了幾年監獄,這叫大隐隐于世?可見王雪绛那一擊雖然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可終究沒有觸及根本,不然怎麽單憑顧銘一己之力,就替時沐城守了這麽久的江山?。但他也在想,是不是因為這明晃晃的野心就擺在王雪绛面前,他才起了戕害時沐城這頭肥羊的念頭。
窩在龔月朝懷裏的二餅,此時也瞪大了一雙眼睛好奇地四處望,剛剛過橋時,它看見池子裏游着的錦鯉,還試圖想要跳下去抓魚。龔月朝費了好大力氣才禁锢住了這只不安分的貓,後悔沒把貓包帶下車來。
時沐城正輕描淡寫的介紹這裏的一切,仿佛是什麽微不足道的小事兒。他一邊走一邊說:“我這裏啊,剛建好沒多長時間,就被人害進去了,顧銘回來幫我,看見這地方就罵我敗家,哎,你說我賺這麽多錢,還沒有個一兒半女的,不好好享受,留着幹什麽?對吧!”他随口說着自己對這後花園的滿意,又夾帶私貨的吐槽了顧銘。“顧銘這人就無趣得很,沒啥愛好不說吧,還就喜歡琢磨吃的,本來在車上我還和顧銘商量說下了車去哪兒吃飯,他就說不如回來吃,然後就給安排好了。喏,就剛才說得那個路廣彥,是咱們請的一個川菜廚子,有客人的時候才他做,手藝還不錯。養着就養着吧,來個客人啥的,有面兒。”
老板這麽說自己,顧銘并不生氣,而是笑着說:“等下你們可以試下。”脾氣真是好。
說着他們就進了那棟小樓裏,裏面裝修也是中式風格,古色古香的,遠遠的飄來一股檀木的香氣,就在鼻尖若隐若現的浮着。顧銘帶着他們到了二樓的一個小包間裏,裏面寬敞明亮,從紗窗進來的風把那窗紗吹得輕輕飄了起來,滿是詩意。時沐城見龔月朝一直抱着他那只貓,就說:“你把它放下來跑跑,一直抱着也不嫌累。”
龔月朝卻說:“它才不跑呢,這會兒慫得要死,就剛才跟那幾條魚較勁來着。”說着他就撒了手把貓放在了椅子上,果不其然,剛一撒手,二餅就靈活地勾着他的褲腿又爬了上去,生怕龔月朝不要他,動作之靈活,絲毫不受滿身的肥肉影響,這會兒便又讓龔月朝抱着了。
“好玩兒哎。”時沐城來了興趣,湊過來摸二餅,二餅可能是仗着自己的鏟屎官就在身邊呢,上爪子就拍了時沐城一下,可時沐城哪裏會怕一只貓,強行撸了幾把說:“我看你還跟我厲害。”
“喵……”二餅不滿意的跟龔月朝告狀,龔月朝安撫着它,說:“你讓人摸摸,別矯情。”二餅這才閉嘴了,可依然不滿意。
泡了一泡茶的功夫,菜就上齊了,樣樣精致,紅紅火火的擺了一桌子,飄灑着勾人食欲的香氣。時沐城招呼着他們落座,舉起一杯酒,說:“既然來我這兒,那就是朋友了,今天給小老師接風,希望咱們以後合作愉快。”說着,就往龔月朝的杯子碰去。
龔月朝不喝酒,舉了一杯飲料,卻被時沐城強行換了下來,又往他手裏塞了一杯紅酒,時沐城說:“以後你的應酬不會少,練習練習,方便談生意。”
陳煜生剛想伸手去攔,龔月朝使了眼色給他,與時沐城的酒杯碰了下,喝了一大口進了肚子。酒液從口腔辣到了喉嚨,一直灼燒到胃裏,縱使是最為溫和的紅酒,也讓龔月朝的從耳根子紅到脖子,一直延伸到T恤下面。
時沐城笑着,一邊意味深長的看向龔月朝,一邊将自己杯子裏的啤酒一飲而盡,喝罷了一杯酒,時沐城說:“我就欣賞小老師的爽快,來來來,再來一杯,好事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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