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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周一,秦铮铮一到單位就開始整理周六發生的那起案子的思路,他揉着太陽穴在白紙上寫寫畫畫,終于摸透了一條脈絡,準備找個合适的機會去跟領導探讨一下。不過首要的事情并不是案子,而是下個月去張州培訓的事情,他想着能見到龔月朝了,工作起來都有勁兒了。

就在他起身要去李紅兵辦公室的時候,收到了路與為發給他的微信。

“幹什麽呢?”路與為問他。

“下個月月初,省廳有業務培訓,我正準備去找我們隊長要名額呢。你去不?”

路與為先發給他一個斜眼的表情,随後就直截了當的問:“你那麽想去張州幹什麽?還有你那朋友圈什麽意思?”

秦铮铮知道路與為說得是他在前天發的那條“我想去張州”,一下子不知道從何開口解釋,正琢磨着,路與為似乎沒打算糾結,給他解了圍,他說:“這次培訓我就不去了。”

“為什麽?”這下輪到秦铮铮發問了。

路與為回複:“我聽說過段時間省公安廳會組織一次全省範圍基層幹警的遴選考試來充實警察隊伍,我問了下,咱們兩個都符合要求,時間大概在九月中旬吧,你要是真想去張州,就認真準備一下這個考試吧,因為時間還挺緊的。”

“真的嗎?選幾個?”秦铮铮發完信息,便開了手邊那臺能上外網的電腦,點開浏覽器,百度出省人事考試網的地址,卻發現還沒有任何消息。

這時路與為傳給他一個EXCEL表格,表格的題目是《省公安廳遴選考試崗位表》,随後接了一句話:“內部的,別往外傳。”

秦铮铮根本沒去考慮他是怎麽知道的這事兒,因為路與為這人一向都挺神的,對于各種內部消息掌握的又準又快。他道了謝,便趕緊點開,這期間手還不受控制的發起了抖。

這次遴選考試中,除去張州市公安局的崗位,省廳還有十幾個崗位,這些工作地點都在張州。秦铮铮心動了,趕緊關上表格,問路與為:“這次考試考什麽?什麽時間下公告?”

“公告考試前半個月下,估計再有幾天就有了,至于考試內容嗎,據說是綜合能力素質測試,這裏面估計有分析解決問題能力的部分和公安基礎知識,哦,還有面試。咱們省你懂的,走遴選這條路,一般都是所有考試結束之後算加權總分的,然後再按名次選崗,我覺得你考試是沒問題了,但要是真想去張州,那你成績必須得好,考得越前面,就越有優先選擇權,省廳肯定比市局好。從長遠點來看的話,你要真想去張州,就別去省廳那個培訓,先報個班學着準備考試。”路與為嫌打字太多,這次直接發的是語音。

秦铮铮聽完之後便沉默了,他再一次與龔月朝取得聯系之後,下個月月初去張州培訓就是一次去見龔月朝的機會,這想法就跟野草似的在心裏瘋長,以至于昨天加了班回家之後一整天都在想着這事兒,甚至在幫母親切菜的時候還心不在焉的,還差點切掉了一根手指頭,此時,他的左手中指還裹着創可貼。可是他開心啊,龔月朝肯為他有一點動搖都是他前進的小小動力。

目前,面前擺着的兩條路都在誘惑他往前走,一條是及時行樂,另外一條是孤注一擲。及時行樂的好處是不用考慮将來,張州和随江,不過是二百公裏的距離,開車幾小時,又或者是不過百的火車票錢而已,如果他徹底被對方厭倦了,他就能及時抽身,全身而退;而孤注一擲那條路呢?他不僅僅要拼上自己的付出與努力,還要抛棄一切現在所得到的東西,去那個城市重新開始,換回的也不一定是很好的結果。

這消息太突然了,沒給秦铮铮留下什麽思考的餘地,他一下子就迷茫了。

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考,見是李紅兵,便趕緊接了起來,李紅兵讓他去辦公室一趟,他挂了電話,慌慌張張的去了。

李紅兵正研究周六晚上發生一起案子的案卷,秦铮铮敲門進去,他才從卷宗中擡起頭來,花鏡都滑到了鼻翼上也沒去推。李紅兵雙眼通紅,想必是被案子糾結得煞費苦心。

秦铮铮能理解,因為這案子确實是棘手。

就在上周六下午,在随江市稅務局上班的公務員簡某,因為稅務系統升級,去單位加了整整一天的班,他下班到家時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到家之後發現愛人不在家,而他們兩歲的女兒卻倒在了血泊之中,此時小孩兒已經斷氣。他趕緊報了警,在警察來的過程中,他拼命的給妻子打電話,而妻子的手機卻一直處于關機狀态。當秦铮铮他們趕到時,簡某一個大男人無法承受妻子失蹤女兒死亡的事實,哭倒在地,好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都扶不起來。

他們先對現場進行了偵查,等簡某冷靜了,才對他進行了一番詢問。

現場勘查初步認定案犯的作案時間是周六下午四點左右,有人成功進入他家後,先将年幼的女兒殺害,再将母親帶走,而讓人覺得詫異是,簡某的愛人正是當年龔月朝傷人案的證人之一的王雨柔。簡某自稱身家清白,他與妻子相親認識後,日子過得和和睦睦,沒有什麽大矛盾,甚至也沒有什麽仇敵對家之類的。

重要證據被收集之後,此時正在物證和法醫部門那邊做鑒定,周六大家幾乎一宿沒睡,周日又加班開了一上午的案情研讨會,證據都擺在手頭上,目前暫時沒什麽頭緒,領導就把人都放回去了。

李紅兵先把那花鏡摘了,讓秦铮铮坐下,問他:“你對這起案子有什麽看法?”秦铮铮在工作中表現一直很突出,在這幾年的案件偵破過程中總能提出不錯的思路,所以李紅兵還挺在乎秦铮铮的意見。尤其是在大家讨論案情的時候,秦铮铮還因為案子中其中被提及的一個人,差點和同事打了一架。

秦铮铮怎麽都忘不了王雨柔這個人,當年龔月朝的案子發生之後,龔月朝供述說自己有心理問題,并在在王雨柔經營的心理診所就診多年,然而王雨柔卻在證詞中堅稱自己不認識龔月朝。秦铮铮與陳煜生溝通過後得知龔月朝在年少的校園淩霸中确實承受了不少的心理壓力,看心理醫生也是事實,但是那份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的精神鑒定竟然也說龔月朝是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再加上王雨柔的證言,所以龔月朝的案子一下子就變得很被動了。

秦铮铮因為這事兒對這個女人印象不好,可是看見那個死去的小女孩兒,卻不由得動容了。

然而就因為這個案子的被害人之一是王雨柔,她還是龔月朝案子的證人,他們整個刑警隊都不約而同的認為事情隐隐的有些蹊跷。甚至還有人提出了是剛出獄的龔月朝會不會又出來報複了這個假設。

秦铮铮很生氣,他立刻站出來反駁,他說自己周五上午去接龔月朝出獄,下午才和他分開,周六上午龔月朝已經去了張州,下午四點的時候他在重新取得與龔月朝的聯系後,還幫龔月朝用在張州的地址訂過一份外賣,訂外賣的時間是五點鐘,他手機的外賣軟件上顯示的外賣送達時間是五點半。在偵查員跟秦铮铮提供的外賣小哥電話取得了聯系之後證實龔月朝确實人就在張州。

可是那人還補充一句“狗改不了吃屎”的風涼話,這就讓秦铮铮無法接受了。

龔月朝無端被潑髒水,秦铮铮一時熱血上頭,與那個提出嫌疑人是龔月朝那個同事揉在了一起,立刻便被其他同事強着扯開了。

李紅兵知道他心裏還有個疙瘩,勸也勸過了,同事也道了歉,所以一大早就找他來問意見,希望他能解開這個疙瘩。

秦铮铮想了會兒,他在猶豫要怎麽開口才好,其實他的心裏是有一個成熟的思路的,剛才已經總結好了,而且這個思路是陳煜生提供給他的關于龔月朝往事裏其中之一的某個點。——“小朝出手的原因之一,不僅僅是他承受了多年王雪绛對他施與的校園霸淩,導火索其實就是王雪绛指使人造成了我的這起車禍,當時他就失控了,在我的病房裏大吵大鬧,兩個大男人才把他按住。王雪绛又是王雨柔的哥哥,所以她才出面做了僞證,這其中的緣由,你們警察根本不去調查清楚,他也是有些冤枉的。”陳煜生當年這麽跟他說的,他一直沒忘記。

可是這沒有根據的話能跟他的領導說嗎?秦铮铮猶豫了。

“铮铮……”

“哦?”秦铮铮從自己的情緒中被李紅兵叫醒,睜大了眼睛看自己的領導。

“你有什麽想法?說說吧……”

秦铮铮想了想,說:“小區的監控顯示,犯案人是個戴口罩的男人,現在沒辦法确定這人的身份,不過我認為這個男人與王雨柔可能有親屬關系。”

李紅兵詫異,“你怎麽知道的?”

“領導,不知道您是否記得當年龔月朝出事之前,他的好友陳煜生出的那起車禍。”

“記得。”

“龔月朝在他的供述中提出,他是為了好友陳煜生報仇才去傷害王雪绛,他始終認為王雪绛是他的好朋友陳煜生那起車禍的始作俑者。”

“對。”李紅兵起了興趣,抓起手邊的煙盒點了根煙。

“當年,陳煜生車禍後,他用自己的人脈調查出犯案人是王雪绛的遠方親戚,他好賭,欠了小額貸公司十好幾萬的外債別威脅,是王雪绛拿錢救了他一命。而王雪绛正是王雨柔的哥哥,于是王雨柔也認識這個人,她才會沒防備的給這個人開門,所以現場并沒有破門而入的跡象。”

李紅兵點頭,覺得事情因為秦铮铮的講述有了眉目,“你繼續說。”

“兇手進門之後,應該與王雨柔談了什麽,便兇相畢露,先動手殺了她的女兒,後面将她帶走。我猜他們談得應該是龔月朝出獄了,那人感覺不好,先去拿當年的事情找王雪绛要錢未果,就又去找她的妹妹。”

李紅兵沉吟了半晌,将手中的煙撚滅在了煙灰缸裏。問秦铮铮:“你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

“我當年去找陳煜生問了龔月朝案子的事兒,他跟我說的。”

“你為什麽沒跟我說?他有證據嗎?”

秦铮铮搖頭,“因為沒證據,所以沒跟你說,而且當年的案子也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了。”

“那倒是的。”李紅兵摸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說:“那我們等法醫和物證的結果再說。”

“嗯。”秦铮铮以為李紅兵問完了,便起身要走。

李紅兵卻叫住了他,說:“哦,對了。”他翻騰起桌角堆着的文件,遞給秦铮铮,“下個月去張州培訓,你去吧。”

秦铮铮卻沒接,只是盯着文件說:“領導,我聽說下個月中旬省廳有個遴選考試,我想試下。破了這個案子之後,我準備休年假複習。”

李紅兵詫異了,“你從哪兒聽說的?”

“我朋友告訴我的。”

“那你是決定要去張州……工作?”李紅兵也看見了秦铮铮的朋友圈,所以他才安排這孩子去張州培訓的,怎麽這會兒又要準備什麽遴選考試了,便順嘴問了一句:“為什麽?”李紅兵問完就後悔了,誰不積極向上啊,有新的路,又何苦留在苦逼的基層,便改口又說:“人往高處走是好事兒,行,你自己安排吧。”

“謝謝領導。”就在那部分回憶夾雜着現實的案情的時候,秦铮铮一下子堅定了某種信念——龔月朝他是勢在必得的,他不能慫,他人都到張州了,還怕龔月朝再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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