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盡管陳煜生給龔月朝吃了一顆定心丸,可龔月朝的心情依然有些沉重,他拿起手機想給秦铮铮打電話問問細節,但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脫身,實在沒必要再摻和到這事情裏面,可想到這牽扯到不止是一條人命,他實在于心不忍。
于是他電話拿起來又放下,思前想後的,始終沒把這電話給撥出去。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手機又響了。龔月朝拿起來一看,這次打電話過來的竟然是時沐城,他都來張州好幾天了,這還是時沐城打給他的頭一個電話,時沐城可不像顧銘那般細心,會三不五時的打電話過來問他是否需要什麽,關心得無微不至。時沐城這人呢是更宏觀的看問題,掌控大局,把他人接來了,就任他自己來适應,可能也是琢磨着顧銘會把一切都想周全了,這些小事兒他就不必費心了。
龔月朝哪敢耽誤這尊大神的電話,便趕緊接了起來,這人雖說等他休息夠了再去工作,可他大腦潛意識依然告訴自己得時刻準備着為時沐城賣命。
“小老師,忙什麽呢?”時沐城那有些調侃意味的語調,讓龔月朝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
龔月朝答:“在家歇着,看電視。”
時沐城“哦”了一聲,又問他:“不沒什麽事兒嗎?剛才給你打電話沒通,說是占線。”
龔月朝解釋道:“我這給煜生打了個電話,我聽說随江那邊有些事情,我問問他。”龔月朝沒打算把事情瞞着時沐城,卻又不想在電話中細說,索性蒙混過關。
“随江啊……”時沐城随口說着,“沒大事兒的話,你換個衣服,我十分鐘之後到你家樓下。”
“……有事?”龔月朝問。他看了眼牆上的挂鐘,下午兩點四十,這時間還挺突兀的。
“帶你出去兜個風,看你整天在家憋着,人容易變傻。你快着點兒啊,我這可就從公司出來了。”說完,也不容他反駁,徑直挂了電話。
這時間正好是下午,要不是李紅兵那一個電話,他可能看着電視就睡過去了,也不知道時沐城找他有什麽事情。他一邊在想是不是該去上班了,一邊換好了衣服,跟二餅道了再見,拿了手機就趕緊下樓了。
太陽在天上高高的懸着,有幾片雲朵飄着,這小區的綠化特別的好,高高矮矮的綠植錯落有致,除了冬天,還總有花在開,随時都會有股幽幽的清香。他躲在被陽光投下的樹蔭下面,一陣陣的微風倒是把剛剛的郁悶給吹散了。很快,時沐城的車就出現在視線中,然後便停在他的面前。
開車的依然是顧銘,按下車窗與他打了一個招呼,時沐城坐在副駕駛上,勾了勾手指讓他上車。
車子駛出小區,還沒等龔月朝問他們兩個要帶他去哪兒,時沐城回頭對他說:“別人送了我一塊手表,也不是什麽特別貴的牌子,你先戴着吧。”他的目光落在龔月朝身側的一個袋子上,揚揚頭。
龔月朝指着那個精美的紅色紙袋,問:“這個……還不貴?”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戴的那塊表,還是陳煜生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這一戴就好些年,他犯案前摘在家裏,陳煜生去收拾那間房子的時候被收了起來,之前打電話還跟他說起過,還說什麽時候帶給他。他現在手腕上空蕩蕩的,這時沐城又給了他一塊。當然了,這個牌子的腕表當然還要更貴些,以他的了解,價格至少是他那塊的五倍以上。
倒是顧銘笑了,在一旁插話道:“我們城哥手腕上那塊幾十萬,你那個和他比是不貴。”
顧銘完全沒有取笑他的意思,而是有意奚落時沐城,可聽者有心,龔月朝還是覺得自己問這話顯得小家子氣了些,但他也真的是沒那麽大的見識,臉不受控制的紅了,整個人也都跟燒着了似的,他低着頭把那沉重的盒子從袋子裏拿出來,打開,裏面躺着一塊極其精致的腕表,還是挺好看的,皮質表帶,表盤上十二點的位置上有一顆鑽石,樣式簡潔而又大方,他戴在手腕上試了試,倒是把人提升了一個檔次。
是坐在副駕駛的時沐城聽見顧銘借着手表這事兒搶白他,便表現出老大不樂意來,他指責顧銘:“哪有你這麽說話的?龔老師聽見得什麽心情啊。”轉而笑着安撫龔月朝:“小老師,你可別介意顧銘瞎扯淡,以後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買更好的表,不過,啧……你這個觀念可真得先改改了。”
“哦……”他們兩人打嘴仗,拿他祭天,這三言兩語的,倒是把龔月朝臊得更自卑了。他的消費觀念擺在大手大腳慣了的時沐城面前的确是不太行,他從大學開始就自己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畢業後當老師,賺死工資,他要還房貸,看心理醫生,養貓,這些是他的主要開銷,他不愁溫飽,卻也沒有更好的物質生活來享受,雖然學校裏的很多老師都在校外開補課班搜刮學生家長的血汗錢,他卻嫌補課占用太多自己的時間,自然沒有這些額外的收入,蹲了個監獄之後,更是一窮二白,如今,這樣的他,在時沐城面前,就真的拿不上臺面了。他低聲說:“我得慢慢來。”
他這邊話音一落,時沐城又回過頭來,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後轉過去,拍了拍自己腦袋,略帶責備的語氣對顧銘說:“你說你也不提醒我一下,你看看,小老師這身行頭還是剛出來那身,這可不行,走,咱們得先去商場給他置辦點兒衣服。”
顧銘莫名連續遭受兩次譴責,辯白道:“我這成天給你當老媽子,給你擦屁股,本來就夠累了,你還在這兒怪我。”
眼見着時沐城又要蹿火,龔月朝趕緊上去說好話:“城哥,你別誤會顧總了,他經常關照我問我缺什麽的。”
“你管他叫城哥,管我叫顧總,咱們就這麽生分的嗎?”顧銘問。
這倆人是吃了火藥來的嗎?龔月朝哪敢多說,連聲抱歉,緊接着就喊了一聲銘哥。
他話音一落,顧銘斜眼看了時沐城,說:“你要是沒那麽多的爛事兒,我就更能關心他一些。”
這話裏話外的,龔月朝猜到,時沐城可能又惹亂子了,這兩人也不見外,當着他的面就開始撕,跟沒長大的孩子似的,他曾經教過的學生都比他倆成熟。
時沐城也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就見他側着身子,問顧銘:“我說,你什麽意思?”老大不滿意。
眼見着二人就要掐起來了,龔月朝趕緊當和事佬,勸解道:“這不是銘哥的問題,是我,城哥你都給我卡了,我覺得自己衣服夠穿,就沒去添置。”
“你以前那些衣服都過時了,咱們這就去買。”時沐城說話,那容得別人反駁。
“反正都是花他的錢,去就去。”顧銘調了個頭,直接把車往商業街那兒開。
轉眼便到了商場,一行三人便直奔時沐城相熟的那家店,好看的銷售小姐趕緊迎了上來,甜甜的喊了一聲城哥,時沐城笑眯眯地連聲誇贊人家又好看了,顧銘小聲罵道:“個老流氓。”也不知道時沐城聽見了沒。
這金主一來,小姑娘端茶又倒水,就跟伺候大老爺似的,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翹着個二郎腿,倒是比在家裏還自在,他指着略有些拘束的龔月朝說:“妹子,去給他拿幾件新款。”
銷售小姐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龔月朝,估計是在看尺寸,很快就抱了一堆衣服過來。時沐城也不問價,指揮他說:“快去試試。”緊接着,龔月朝就被人家送進了試衣間。
他也沒急着換衣服,先看了眼那堆衣服的标簽,接着便倒吸一口涼氣,這一件很普通的襯衫而已,價格抵他以前好幾個月的工資,這可真是一下子要吓死他。陳煜生的消費觀他也不理解,時沐城更吓人。
正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隔壁出了聲音,是顧銘。
“龔老師,我跟你說,你不要跟他客氣,多買幾件,要不他都拿去揮霍了。”他說話帶着一股子氣,想必是剛才在車上的火還沒散。
龔月朝想到顧銘揭時沐城的老底說他在那間房子裏包情人的事跡,倒也能理解了,于是咬咬牙,脫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将這衣服一件件的開始往自己身上招呼。
進商場時兩手空空,出來時已經大包小包,從夏末到秋冬,應有盡有,顧銘也是買了不少,他們兩個人就花了六位數,時沐城刷卡時是一點兒都沒肉疼,眼皮也不眨一下,這是龔月朝以前不敢想的,總有一種負罪感。
龔月朝低頭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衣服,還有些不自在,但他腦海裏出現的卻是鏡子中被這身好衣服包裹起來的身體。人靠衣裝,這話果然不錯。他很高,還瘦,倒是一副好衣架子,他骨子裏那種書卷氣,被這一身儒雅的西裝完全襯托了出來,顯得人特別有氣質。時沐城看了,連連拍手,指着他問那銷售小姐:“怎麽樣,我們小老師帥吧?”
年輕的姑娘看着他連連點頭,挪不開眼。
就連他自己也是覺得帥的,是與以前完全不一樣的自己。——這是錢堆出來的美好。高貴,儒雅,再配上手腕上那塊表,是一種特別陌生的帥氣。
在車上,顧銘繼續拆時沐城的臺:“以後你有需要,直接來就行了,簽城哥的名字。”
“這怎麽好?”龔月朝下意識的問了句,問完也覺得後悔了,就剛剛,顧銘還跟他說:“別跟他客氣,要不這人就拿去揮霍了。”這樣的話,他也不好問兩個人到底怎麽了。
顧銘開着車往北山區走,這是張州老城區,龔月朝還是熟悉的,他母校就在這邊。之前還想着來逛逛,可人一松懈就容易犯懶,下了好幾次決心都沒行動。過了連通新老城區的南濱江大橋,建築物就變得有年代感了,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打動了他。
這時,前面那二位卻不吵了,他能安心看風景了,時沐城卻打破了沉寂,問他:“小老師,你剛剛說随江有什麽事兒?”
龔月朝哪想到時沐城還記着這個,先愣了愣,然後在沉默中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之前在我的案子上做僞證的那個證人的女兒被殺了,她自己本人下落不明。”
“那個叫什麽來着?”時沐城看向顧銘,問。
顧銘說:“王雨柔?”
龔月朝答:“哦,對。”
他細說了從李紅兵和陳煜生嘴裏聽說到的案子的事兒,因為這裏又牽扯到了王雪绛,時沐城聽完便“哼”的一聲,說:“這下好了,不僅王雨柔,估計那個王田也活不成了。”
龔月朝愣住了,說:“他們不能那麽喪心病狂吧?”
“怎麽不能?”時沐城反問他:“王雪绛後面的人不想讓他們活,把他牽扯出來就不是好事兒了。你告訴陳律師這段時間小心點兒,哦,還有那個小孩兒,就喜歡你的那個學生,叫秦铮铮的小警察,也參與進來了吧,可得注意點兒,因為有人有陰招。”
這他也的确想到了,可從時沐城嘴裏聽見時,他的胳膊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汗毛都跟着倒豎起來。
時沐城繼續說:“這些垃圾,早晚有一天都得陰溝裏翻船。”他下定結論,然後細琢磨了一會兒,說:“要不我找個關系把秦铮铮調到張州來得了,我看小夥子一片真心待你,他來了之後,一是可以避避風頭,二是還能照顧着你點兒……”
“可別……”
龔月朝剛拒絕,顧銘又補充了一句:“你把你那些爛事兒搞明白再去管別人,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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