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法醫室亮着燈,紀堯走近,聽見裏面的人在打電話。
“要求就是離解放路這邊的市局近一點。”
“面積,六十平左右,一室或者兩室都可以。我雙休日和工作日晚上六點以後有時間看房。”
“麻煩您了。”
紀堯站在門口,附近最好最合适的其實就是他現在住的那個小區,香雪亭,環境各方面都不錯。
最關鍵的是,有他這個市局一枝花坐鎮,無論從審美上還是安全系數上,整個南泉市,不,放眼整個中華人民共和國,乃至全亞洲全世界,沒有比這香雪亭更好的了。
紀堯進來:“在找房子?”
韓惜挂了電話,看了紀堯一眼,點了下頭。
紀堯假裝無意地問道:“哪家中介?”又道,“有個朋友在房産公司,看能幫上你的忙嗎。”
韓惜禮貌笑了一下:“謝謝,不用了。”
于是紀堯換了另外一種表述方式:“我還有個朋友也在找房子,但他不知道哪家中介公司好,你給推薦一家呗。”
韓惜報了個名字。
紀堯看着她,他已經将這個女人看的透透的了,她習慣于拒絕別人的幫助,卻又很樂意去幫助別人。
那是用清冷僞裝起來的單純和善良。
韓惜将手機放在桌上,往紀堯的胳膊上看了一眼:“小涵說你要來處理傷口。”
紀堯将自己的胳膊往上面擡了擡:“醫生您看,都紅了。”說完挑了下眉,“等久了吧。”
“沒有特意等你。”韓惜轉身打開白色的衣物櫥,從裏面拿出來一瓶酒精棉,用鑷子夾出一片,對紀堯說道,“坐這邊。”
紀堯坐下來,伸出胳膊上,上面的紅痕已經淡了,稍微有一點點破皮。
涼涼的酒精棉觸碰到破皮的地方,紀堯吸了口氣:“哎……不疼。”
她歪着頭,認真看着他的胳膊,她手上力道很輕,起初的酒精刺激之後,微涼又輕軟的棉花一下一下觸碰他的皮膚,像羽毛撩撥着心口,說不上來的癢。
韓惜幫紀堯消完毒:“注意衛生,少碰水。”說完擡頭看了他一眼,“你笑什麽?”
紀堯低頭吹了吹胳膊上還沒幹透的酒精:“我哪笑了。”
韓惜便不再理會他了,這人的行為模式原本就跟正常人類不太一樣。
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下雨了,你這忙完了嗎,我送你回家?”說完才想起來他今天上班沒開車。
韓惜将酒精棉放進櫥櫃裏,關上門:“不用了,謝謝。”
紀堯回辦公室将昨天韓惜扔給他的那把傘拿了出來。
到樓下,紀堯撐開傘:“走吧。”
韓惜從他手裏拿過傘,往雨裏走去。
被晾在原地的紀堯:“.…..”她就,這麽走了。
說好的善良呢。
紀堯叫住她:“韓惜,你是不是落下什麽東西了?”
韓惜轉過身來,一個美人,一把黑傘,一片夜色,一盞燈光,一個茫茫雨幕,将這一幕襯托得如詩如畫。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說,你是不是把你的小可愛落下了?
韓惜站在傘下搖了下頭:“沒有。”說完轉身,繼續往門口走去。
她不習慣跟人靠的太近,不大能接受跟一個男人同撐一把傘這樣近的距離。
紀堯正準備沖進雨裏的時候,韓惜突然折回來了:“走吧。”
紀堯接過她手裏的傘,笑了笑,聲調溫柔道:“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韓惜看了他一眼:“不要想多了,你胳膊不好碰水。”她純碎是出于一個“醫生”對傷者的職責,如果那也算傷的話。
紀堯:“這不一個意思嗎。”她要不疼他,能擔心他胳膊碰水?
韓惜沒說話,身體不自覺得往旁邊站了站,雨水打在了她的半邊肩膀上,紀堯将傘往她頭頂舉了舉:“放心,我像那種趁下雨之危,占人便宜的人嗎。”
韓惜看着紀堯,滿眼寫着你不像嗎?
紀堯:“.…..”
這女人身上有一種冷幽默型的天然萌,她從不故意氣人,卻經常逗得人哭笑不得。
兩人站在路邊等車,夜風夜雨下有點冷,韓惜能感覺到身邊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她不靠近,只抱着自己的胳膊取暖。
紀堯低頭看了一眼傘下的女人:“冷?”
韓惜搖了搖頭:“不冷。”
好在這時出租車來了,紀堯幫韓惜拉開車門,等她進去了,他收起傘,遞進去,關上車門。
韓惜打開一點車窗将傘遞了出來:“你胳膊不能碰水。”
紀堯沒接,笑了笑,沖韓惜揮了下手,轉身往市局裏面跑去。雨水将他的白色襯衫打得濕透了,跟後背的皮膚粘在一起。
韓惜攥着手裏的傘,不知道是不是躲進車子裏的原因,她突然感覺不那麽冷了。
若是她再仔細點就能品味到,她身上的那股暖氣是從心底往外冒的,是先暖心,其次暖的身。
紀堯一口氣跑到保安亭門口,門外老劉從裏面遞出一把傘來:“明天還回來就行。”
他在心裏默默給老劉點了個贊,心說老頭真是太懂了。剛才肯定什麽都看見了,還就愣是沒将這把傘拿出來。
不愧是市局的人,很懂得維護剛才的“戀愛”現場氣氛。
紀堯回到家洗了個澡,換好衣服,拎上一盒茶葉,敲了敲對門鄰居家的門。
“劉姐,單位發了點茶葉,喝不完,給您送點。”
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看見是住在對面的一直都挺讨人喜歡的鄰居小帥哥,笑了笑說道;“這怎麽好意思呢。”
紀堯将手上的茶葉往阿姨手上一塞:“劉姐,我想問一下,您這房子打算出售嗎?”又道,“我有個朋友,想在這套小區買套房子,看上您家這戶型了,托我問問。”
阿姨低頭看了一眼盒子上昂貴的的茶葉牌子,往紀堯那邊推了推:“前幾天聽物業說,後面那棟樓有要賣的,要不叫你朋友到那邊問問看吧。”
她這套房子是給女兒女婿裝修好的婚房,并不打算賣。
隔壁樓不行,太遠了。紀堯懶得再周旋,直接以比市值貴一倍的價格買下了這套房子,連夜簽了合同。
婚房什麽的,只要價格合理,也是可以賣的。
第二天,紀堯召集下屬開案情分析會。
趙靖靖說道:“嫌疑人丁某,也就是昨天抓捕歸案的流浪犯,對入室搶劫一事供認不諱,但堅決否認殺人。”
紀堯在白板上寫下幾個字:作案動機。
流浪漢若真是殺人兇手,他的作案動機是什麽,偷竊過程被發現,頂多把人殺了,沒必要把現場布置成煮魚湯的樣子。
周莉說道:“周通這人,嘴上說話不好聽,是不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對作為流浪漢的丁某說過什麽過分的話,因此招來的殺身之禍呢?”
張祥:“丁某從小開始流浪,乞讨為生,沒接受過什麽文化教育,也不懂解剖,再說了,他要真有那個本事,怎麽會笨到把那把水果刀放在家裏等着我們去查。”
紀堯靠在旁邊桌邊上,單手托着下巴:“我傾向于張祥的看法,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這時趙靖靖接到韓惜的電話,說有新發現,她在那把水果刀的塑料刀柄縫隙裏面發現一根八眉豬身上的豬毛。
張祥分析道:“流浪漢居住環境惡劣,刀上沾着豬毛一點也不稀奇吧。”
紀堯拍了他一下:“你見過豬在大街上亂跑,還是專門用來食用的那種又黑又胖路都走不動的八眉豬,南泉市區又不是養豬場。”
張祥抓了抓快要被自己偶像拍禿嚕的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八眉豬、豬毛、養豬場、屠宰場、解剖。
紀堯說道:“張祥調查南泉市包括郊縣鄉下的所有飼養八眉豬的養豬場、散戶分布,和可能接觸到八眉豬的屠宰場。周莉帶人重點調查死者周通家附近的菜市場、超市、肉店。”
“靖……趙副隊繼續審訊丁某。”
紀堯說完,擡手将手上的筆往周莉身上一扔:“周美麗,一會不偷吃會死是吧。”
周莉将嘴裏的糖囫囵吞下,假裝自己什麽都沒吃,跑一邊将地上的筆撿起來,雙手奉上去:“皇上,老臣罪該萬死,臣這就将功贖罪去也。”說完彎腰退了下去。
等會議室的人都走了,趙靖靖說道:“阿姨昨天打電話來,問我你那個鐵樹就要開花了,心裏可能有人了,這個人是誰。”
紀堯靠在桌側,長腿交疊,側臉去看了看他:“你覺得是誰?”
趙靖靖:“我覺得是韓惜。但我沒說。”
紀堯向他投來一個贊許的目光:“這位同志你眼光很毒啊。”他這都還沒正式開始行動呢,就被看出來了。
紀堯擡了擡下巴,“你怎麽看出來的?”
趙靖靖:“……”他又不瞎,連門衛劉叔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他一個刑警能看不出來,捏着鼻子隔着老遠都能聞到某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春天來了的味兒。
紀堯不知從哪拿出來一瓶香蕉牛奶,插上吸管叼在嘴上,一雙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眼神飄遠,唇角微微勾起。
趙靖靖一看他這賤兮兮的樣就知道,準沒打什麽正經主意,心裏不禁替韓惜感到擔憂。
同時,韓惜接到房産中介公司的電話,說市局附近的香雪亭,有套房子不錯,符合她的要求,房主準備出國,急着出手,價格給的很厚道,讓她一定要去看看。
委托人還給配了個特矯情的廣告語,“失去這一套,錯過一輩子,買了這一套,幸福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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