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看迷了眼

邱老爹口中的邱豔此時被邱月拽着,站在紙糊的窗戶邊,纖纖素手搭在兩扇窗戶上,惴惴不安的望着院子的男子,十七八歲的模樣,發髻高豎,一身半新不舊的藏青色長袍,其中,一角袍子塞入腰帶,修長白皙的雙手握着斧頭,彎腰,不窄不寬的的背恰好落入邱豔眼底,劈柴的動作粗魯,與之白皙的面龐極為不襯,好似,這般文質彬彬的男子,手裏,不該握着劈柴的斧頭,而該拿些其他的。

至于是什麽,邱豔也說不上來。

邱月站在一側,窗戶開了一條縫,她的角度看不清外邊的情形,只能留意着邱豔的表情來猜測邱豔心中所想。不得不承認,邱豔長得極為耐看,桃面粉腮,唇紅齒白,一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更平添了絲嬌俏,抿着唇,滿面含羞,即使她是女子,也不由得看迷了眼,從未察覺,她的堂妹,有這樣的姿色。

怔神間,吱吖聲,窗戶被阖上,邱豔臉頰通紅地低下了頭,再擡眸,雙頰紅着,眼神已恢複了清明,“堂姐,你和我仔細說說王家的情況吧。”

眼前的邱月比她大四歲,邱豔掙懵懵懂懂的那會邱月就嫁去王家了,甚少回來。邱豔不像以往不以為意,事關自己的終生大事,沒什麽拉不下臉的。

邱月一怔,尋常女子,遇着合心意的男子多少會面紅耳赤心跳加快,提起這種事更是嬌羞不已,像邱豔這般平靜的女子,邱月頭回見着。

“王家和你堂姐夫是本家……”邱月側目,瞥了眼關得嚴嚴實實的窗戶,聲音低了下去……

聽到後邊,邱豔蹙起了眉頭,她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和王秀才一家扯上關系,窗外的男子身形還算健碩,就是身份上,高了些,邱老爹那邊,大抵不會應的,縱然邱老爹應了,王家也瞧不上他們這種人家吧,何況,王旭又是念過書的,邱豔有自知之明,如實和邱月道,“今日的事兒,勞煩堂姐為我奔波一場了……”

邱月不明所以,在她看來,王家之于邱家無異于天上掉餡餅的事兒,邱豔怎麽不急急點頭應下?說起來,她從中牽線也是緣分,年後,她公公生辰,嚴氏和邱柱過來祝壽,随口說起邱生為邱豔說親之事,嚴氏垂涎邱生手裏的田地,邱豔說親,嚴氏首先想到的就是嚴家的幾個表弟,前些天,遇着王家傳出王旭不再參加鄉試,準備說親之事,邱月才動了心思。

家裏的田地挂在王秀才名下,每年給王秀才家一成收成就好,嚴氏和她說過許多次,奈何她在婆家人微言輕,誰願意聽她說?思來想去,如果邱豔和王旭的事兒成了,嚴氏就是王旭大伯母,田地挂到王秀才名下也算名正言順,為此,她差人問嚴氏邱豔的親事怎麽樣,嚴氏答複說沒有進展,她請王田娘出面給王旭娘說說,這才有了今日這出。

她心裏,盼着這事兒能成,她嫁去王家村幾年了,沒遇着能肆無忌憚說幾句話随意抱怨的人,瞧村子裏或多或少有同村的姐妹,她心下羨慕,王秀才家不比其他,邱豔嫁過去了,她們家和王秀才家關系好了不說,遇着事兒,她也有個商量的人,做人兒媳哪有不委屈的時候,娘家離得遠,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你說的什麽話,我記得四嬸在的時候對我極好,這回也是恰好遇着了,提上一提,應不應,還要看四叔和你的意思,你覺得他如何?”邱月試探的問道。

邱豔垂着睫毛,邱月才發現,邱豔的睫毛很長,很密,打在臉上,投下一層陰影,她想,這副容貌,絕對入得了王旭的眼兒,從王秀才考中了秀才,王家在村裏的地位一躍千尺,王旭爹盼着家裏多出兩個秀才,因而,王家的孩子都送去學堂念書了,她嫁過去的時候王旭已經去鎮上書院念書,兩人平時沒打過交道,不過聽人說起,王旭性子是個好的,在鎮上,從不亂來,手裏有銀子,也不去那些地方混。

後邊這些,邱月沒法和邱豔說,說了,邱豔也不懂,只道,“你叫我一聲堂姐,我就得擔起當姐的責任,哪有害自己妹妹的?”邱月雖然有自己的心思,不過,也是實話,心裏是真心為邱豔打算。

邱豔擡眸,望着邱月一臉坦然,如實道,“問問我爹吧,王秀才家的家世高,怕瞧不上我們。”王旭容貌在村子裏算高大的,皮膚白,一身幹幹淨淨,給人得感覺很舒服,不過,相看是雙方的事兒,不是她說了算的。追根究底,她心裏不太滿意,原因和邱老爹的相似,對方家世高,規矩多,她在家裏散漫随性慣了,去了王家,只怕會被人瞧不起,更重要的是,邱老爹只她一個女兒,家裏處點什麽事,只有她回來照看,王家人多嘴雜,一回兩回往娘家跑還好,次數多了,閑言碎語就來了,前幾日,族裏長老訓斥肖氏貼補娘家過頭了,她不想,有朝一日,王家怪她貼補娘家,邱老爹手裏的田地,一輩子不愁吃穿,用不着誰貼補,然而,這麽多年,邱豔心裏清楚,即使王家不說,王家村其他人說,她心裏也受不了。

受不了任何人往邱老爹身上潑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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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月以為她答應了,心中一喜,“王家那邊有你堂姐夫娘呢,今日堂弟願意跟着我們來,心裏自然是認可你和四叔的,中午,你去竈房簡單弄兩個菜給四叔和我爹下酒如何?”

邱月這話,暗示意味甚重,邱豔蹙起了眉頭,遲疑道,“不太合适,我不和堂姐繞彎子,這門事,我心裏不太樂意,堂姐介紹的人自然是好的,家世太高,我什麽性子我明白,高攀不起……”

若之前只是猶豫,這會兒,邱豔已經想清楚了,尤其,當着邱月,态度愈發堅定,邱月嫁給王田,一年回家的次數手指頭逗數得過來,邱柱嚴氏的壽辰,過年送年禮,一年才三回,邱家堂弟堂妹成親,從未見過邱月人影,更別說邱柱嚴氏生病那會了,這樣子的人家,邱豔萬萬不會答應的。

邱月見她神色淡淡,不死心道,“你不若和四叔商量商量,都說姜還是老的辣,聽聽四叔的意思。”她和王田帶着王旭先回的娘家,聽嚴氏說過邱豔的親事,在村子裏,邱豔挑三揀四,好高骛遠的名聲是出去了,加之沒有親娘張羅親事,稍微好一點的人家都瞧不上,邱生正愁這呢。

邱豔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家裏邊,但凡她下定決心的事兒,邱老爹也沒法子,給邱月提醒道,“我爹向來寵我,這事兒我心裏邊有了主意,他便不會勉強我,堂姐心裏有個底。”

邱月笑意僵在臉上,擡手搭在邱豔肩頭以示遮掩,“我也是過來人,明白的,這樣的話,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和四叔好好商量商量。”

邱豔點頭,正好,院子裏外劈柴的聲音也止了,送邱月出門,嚴氏也邱柱起身告辭,門口,王田王旭并肩而立,約莫有了對比,愈發襯的王旭皮膚白,氣質幹淨。

淡淡的一瞥,邱豔便挪開了眼,轉身回了屋,男女之別,這會,兩人還是避着較好。

王旭擦着額頭的汗珠,餘光中出現抹嬌麗得身影,不待他瞧仔細,人已經轉身走了,朦胧中,王旭只能從方才一瞥中拼湊出邱豔的容貌,夫若凝脂,眉目如畫,村子裏有如此姿容絕佳的女子,實屬少見,他在鎮上念書,對鎮上衣衫流行的款式多少清楚,邱豔身上穿的,雖不是今年流行的,卻也是往年流行過的,和鄉野女子,穿着大不相同。

今日,倒是成全了他一番心思了。

王旭低着頭,心思旖旎,而屋裏的邱老爹瞧在眼裏,只當王旭讀書人,男大女防收規矩得很,滿意的同時不免又覺得可惜了,生在一般人家,多好?

不過,邱老爹面上仍帶着笑,送邱柱他們出了門,關上院子門,折身回來和邱豔說話,邱豔的屋子還是邱豔娘在的時候布置出來的,不過,地兒大了許多。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會有兒有女,至少不會只有邱豔一個孩子,和邱豔娘準備了三間不大不小的屋子,留着給孩子住,甚至連家具都準備好了,不曾想,其餘兩間屋子沒了用處,邱豔大了,堆放的東西也多了起來,邱老爹找人,将其和旁邊間屋子的牆打通,就成了邱豔現在住的屋子,角落裏,并排堆放着四個箱子,裏邊是邱豔是邱豔從小到大玩過得玩具,穿過的衣衫,還有,邱豔娘給她置辦的嫁妝。

大紅色的箱子掉漆了,零零星星露出木頭本來的顏色,邱老爹推開窗戶,搬了椅子在窗戶邊坐下,前傾者身子,面上帶着不舍,“豔兒,你和爹說說,今日你堂姐介紹的王公子,你覺得如何?”

如果邱豔喜歡,邱老爹覺得也不是不成,大不了,他分出手裏的兩畝田給她做嫁妝,無論如何,都不能叫王家看輕邱豔。

“我覺得不太合适,家世高規矩多,爹知道我的性子,去了那種人家,不知受多大的委屈呢。”邱豔說地楚楚可憐,邱老爹腦子裏已經閃過邱豔回娘家找他哭訴的畫面了,手重重的拍在椅子扶手上,咬牙道,“他王家敢?”

“爹,你待會就去回絕了吧,與其嫁到那種人家,不如招婿上門了,起碼也是我欺負他,對不?”聽邱老爹的口氣,邱豔明白他也不贊同這門親事,心裏舒了口氣。

這邊父女兩商量着事兒,另一處,邱月也和嚴氏議論此事,“堂妹直接回絕我了,娘那邊,四叔怎麽說?”

嚴氏嗤了聲,語帶鄙夷,“你四叔擔心你堂妹嫁過去受委屈,娘家撐不起來,沒答應,父女兩想什麽竟想到一處去了。”在外人面前,嚴氏慈眉善目,溫和有禮,只有和自己女兒說話,才會這般不加掩飾,“你為她操碎了心,結果人家壓根不領情,你堂妹如今厲害這,你二嬸都在她手裏吃了虧,這事兒不成就算了。”

這麽好的事兒,真落到邱豔頭上,可是便宜她了。

邱月蹙眉,嚴氏已轉過身,面上恢複了溫煦的笑,“旭子難得來,在嬸子家多住幾日,月兒二嬸,三嬸,五嬸離得不遠,待會叫田子領着你去轉轉。”

邱豔不答應,巴着上門嫁王旭的人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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