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見傾心

被凳子砸中的肖氏渾身都疼,又聽邱貴埋怨自己,肖氏怒火中燒,咬着下唇,擡眸,眼底是滔天的恨意,顫動着雙唇,睚眦欲裂,頗有和沈聰拼命的架勢,邱鐵也被她吓着了,欲出聲呵斥她,以免肖氏不知利害闖出更大的禍。

誰知,肖氏身子發抖,眼皮子一翻,雙腳一蹬,身子直直往後仰,邱安眼快手快扶住了人,定睛一瞧,卻是她氣狠了,暈了過去。

邱安邱貴扶着肖氏往外邊走,嚴氏站在門外,幾不可察的揚了揚嘴角,借勢而為道,“四弟,今日畢竟是豔兒的好日子,我和你大哥過來瞅瞅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男方上門提親,作為女方娘家人,皆會到場幫忙撐腰造勢以免讓男方以為她們嫁出去的女兒是好欺負的,嚴氏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可若肖氏此刻腦子清醒着,少不得要罵嚴氏牆頭草兩邊倒,肖氏來這邊,嚴氏在中間使了不少勁兒,結果,嚴氏胳膊肘往外拐,見風使舵。

可肖氏暈過去了,邱鐵隐約知道些嚴氏和肖氏的謀劃,然他一個大老爺們如何與嚴氏一般計較,他不善言辭,即使開口也會被嚴氏一句張騷入目堵回來,總而言之,這事兒上,肖氏得罪了沈聰,嚴氏卻笑臉逢迎,端足了豔兒娘家伯母的慈眉善目,襯得肖氏成了十足的惡人。

邱鐵和二房的人回了,大房的人留了下來。伸手不打笑臉人,邱生指着旁邊的凳子叫邱柱嚴氏坐,邊和沈聰道,“豔兒二伯母說話沒個輕重,可心思不壞,你別往心裏去。”

沈聰依舊冷着臉,聞言,斂去了眼底寒光,換了副神色,态度慵懶,“邱叔說的什麽話,自古好男不跟女鬥,我和一老婦人計較什麽?”

饒是巧舌如簧如紅嫂子,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斜眼打量沈聰兩眼,暗道,方才那副吃人的架勢難不成是吓唬人的?肖氏可活生生被吓暈了呢。

嚴氏心思活絡,又有紅嫂子在,屋裏和樂融融,總算有些提親的喜慶,沈聰說完那句便不再開口,嚴氏有意問他,沈聰也默不作聲,連着幾回讨了無趣,嚴氏收斂了試探沈聰的心思,和紅嫂子說起村裏的樂事。

多了大房五房的人,兩張桌子不夠,邱生開口問邱柱再借兩張桌子,許久未動聲的沈聰調整了下坐姿,望向屋外,道,“邱叔,待會還有事兒,我們就不留下了,過些日子割麥子,我來幫你。”

邱生一怔,看向少年沉靜無瀾的眸子,沉吟道,“時辰不早了,我和豔兒說說早些時候開飯,你們吃了再走。”對沈聰,他是越看越滿意,有他在,誰都不敢欺負邱豔,尤其,方才嚴氏話裏話外打探杏山村的事兒,沈聰毫不掩飾心底不耐,邱老爹可記得,他和沈聰說話的時候,沈聰溫言溫語,耐心十足,兩相比較,胸口蔓延出無數喜悅,在沈聰心底,他和嚴氏她們可是有區別的,只這一點,就值得他欣慰了。

大多數人,在外注重名聲,對人都客客氣氣的,對自家人脾氣卻不太好,而沈聰,明顯是對自家人好對外人沒多大耐性的,這個女婿,可算是找對了。

“下回吧,阿諾還等着我回去。”沈聰說這話的時候站起了身,旁側的嚴氏笑眯眯道,“聰子就留下來吧,你頭回上門,吃了飯再走,否則出了院門,村子裏的人會說四弟的不是。”

邱老爹也附和,沈聰已擡腳往外走,不欲再解釋,邱老爹追了出去,問竈房裏的邱豔,什麽時候能吃飯。

邱豔蹙眉,午時不到,剛把馍做出來放蒸籠裏,離吃飯還有會兒,但見院子裏,沈聰背對着她,側着身子,低頭與邱老爹說話,男子身材偉岸,身姿凜凜,邱豔頓時紅了臉,踟蹰間,不由自主走了出去。

邱豔自認為長得有幾分姿色,又穿了身桃紅色衣衫,顏色明亮,她微微垂着頭,然而,站在沈聰身側,他只側目掃了眼,目光并未滞留,眸色深沉,叫邱豔瞧不出她心底的想法,緊了緊雙手,咬着下唇,出聲道,“爹,還要等上半個時辰才吃飯,出什麽事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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竈房就她和何氏兩人,準備兩桌人的飯菜,多少有些忙不開,故而才有此一問。

沈聰目不斜視,聲音沉靜如水,“邱叔,下回我帶阿諾一塊過來,今日就算了。”說話間,從懷裏掏出個手掌大小的盒子,盒子有些年頭了,紋路邊沿落了厚厚的一層灰,不過,該被人拿帕子擦過,一些邊緣幹幹淨淨的。

邱豔打量的間隙,一雙厚實的手托着它推到了邱老爹懷裏,想到什麽,邱豔臉色更紅了。

“我娘死得早,聘禮之事還望邱叔莫計較,盒子裏的手镯和簪子是給豔兒的,您替她收着,我這就回了。”說這話的時候,沈聰神色格外嚴肅,語氣莊重不少,邱豔低頭看下面,卻總被旁邊灰色的褲腳吸引過去,衣服顏色洗得發白,可十分幹淨,鞋子也如此,邱豔想着他口中說的阿諾,他的衣衫該都是他妹妹洗的吧,她嫁過去,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每天也會同尋常婦人,抱着他的衣衫去河邊……

想到以後重重,邱豔臉上發燙,擡不起頭。

跟出來的紅嫂子站在門口,見沈聰将一個盒子交給邱老爹,眼神一亮,聲音也大了,“聰子還準備了聘禮啊,方才怎麽不拿出來。”紅嫂子眼力好,但凡用盒子裝的,多是些女兒家用的首飾或錢財,莊戶人家能送這些,表示極為看重女方,她作為媒人,也覺得面上有光,故而,大步上前,催促邱老爹打開盒子瞧瞧裏邊裝了什麽,叫屋裏的嚴氏以及她幾個兒媳出來瞅瞅。

不是瞧不起沈聰嗎?人家可還準備了其他。

邱老爹也躍躍欲試,一只手托着盒子,一只手輕輕打開了蓋子,不等他開口,耳邊響起了尖銳的聲音,“哎呀,我就說聰子會做人,她大伯母你快來瞅瞅,銀簪子銀镯子呢,下邊還有幾個碎銀子,分量可不輕呢……”

嚴氏站在門口,一眼看清了盒子裏的物件,心裏不太痛快,想她女兒嫁去王家那會,王家給的聘禮裏邊也沒首飾,沈聰一個有爹生沒娘養的,竟出手如此闊綽……

邱豔擡起腳趾,仿若她們打量的不是盒子而是她,嬌羞着臉,低低說了句轉身往竈房跑,惹得後邊紅嫂子打趣道,“瞧瞧豔兒都害羞了,聰子看重你,也算你兩的緣分,以後成親小兩口好好過日子。”

肖氏口中的沈聰一文不值,然而,臨走了,沈聰卻留下這麽些珍貴的,雖說和嚴氏無關,想着,心裏泛酸就是了,片刻,嚴氏才回過神,面上強顏歡笑道,“豔兒是個有福氣的,如此,我和她大伯也放心了。”

一番話,真心與否,只有天知地知嚴氏自己知道了。

邱生雙手打顫,小心翼翼的阖上盒子,留不住沈聰,他回屋提了一籃子雞蛋,“平日你在家,阿諾一個人總歸害怕,若有事兒,将阿諾送過來,我和豔兒在,也算能互相照應。”

女婿是他的,邱老爹愛屋及烏,對阿諾,自然也極為看重。

沈聰沒拒絕,提着籃子,和來時的一幫人回了,走出去老遠,邱老爹站在門口舍不得回來,紅嫂子好笑,“人走了,邱生兄弟也回來坐着吧,聰子對豔兒上心,今後,你也沒操心的事兒了。”

調轉視線,邱生寶貝的将盒子放進懷裏,看得出,心情大好,“一切多虧了紅嫂子從中牽線,豔兒将來日子過好了不會忘記你的。”

人走了,邱柱準備回了,張嘴沒吐出一個字,被旁邊的嚴氏拉住了袖子,“四弟,豔兒說親可是家裏得大事兒,擇日不如撞日,把二弟他們叫過來,大家熱鬧熱鬧?”

五房的人在,此時院子裏就差了二房,照理說,嚴氏提議甚好,而竈房裏的邱豔聽着卻不舒坦,一大家子,湊一起要坐兩三桌,嚴氏算盤打得響,本想坐山觀虎鬥,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去,眼下計劃落空,又拐着彎打秋風,叫肖氏過來,無非想看肖氏笑話罷了。

邱生不傻,何嘗不明白嚴氏的意思,看向邱柱,猶豫道,“今日就算了,豔兒的親事定在八月十六,到時候再請你們吃飯。”

肖氏被沈聰吓暈,醒過來得知自己丢了臉,又要指桑罵槐一陣子了,沈聰态度硬,他不能拖他的後腿,對二房,以後還是盡量避着。

邱柱點頭,沉着臉,一言不發出了院子,嚴氏跟在身後,走出去拐進通向自家的小徑了才和邱柱道,“四弟也是好面子的,沈家什麽情形村裏誰不知道?送銀簪子銀镯子,不能當飯吃不能當水喝,四弟讓聰子送那些,往後,吃苦的還是豔兒。”

“四弟不是那樣子的人,聘禮該是聰子自己備的,我瞧着他性子陰晴不定,可也算不上大惡之人,方才那些話別說了,免得和四弟生了嫌隙。”邱生不是注重虛禮的,提親前,對聘禮之事男女雙方多會商量,聘禮越重将來女子到了男方家地位也越高,這是村裏的習俗,邱生打小疼邱豔,能給她選個惡漢,對聘禮,該是不看重的。

嚴氏心下撇嘴,嘴上贊同的應了聲,不過,能叫肖氏好長一段時間擡不起頭做人,沈聰那人,是個有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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