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驚蟄時節(二)
濱陵碼頭看着繁華,實際上一半的酒樓舞榭背後老板都是李家,不是李家的鋪子也要被定期抽成。
客來香就是其中一家小酒樓,客人主要是碼頭過客,一般門廳裏久留的人并不多,特別是如此淡季。年約四十風韻猶存的老板娘打量着店裏僅有的來客 ,撥着算盤想要上前搭話,看到門前進來一群人連忙換了方向笑着迎上去。
帶頭的姓李,李家負責碼頭經營的管事,留着一圈硬胡茬,看着似李逵,一開口嗓門也大,“老板,你家這個月的例錢怎麽還沒交?”
“哎哎,李老板,這不是淡季麽,你看,我們這小店,一個月都賺不了幾兩銀子,這個月,能不能少點?”即便這店不是李家的,但是開在碼頭,每個月五兩銀子少不了。
“生意淡,我們也要吃飯啊。”瞧着老板娘湊上前來,滿臉胡茬的李老板順手揩了油。老板娘的媚眼抛了一個又一個,那姓李的摸夠了,給減了二兩銀子,結果不消說,剛一走店裏夥計就罵開了。
老板娘卻沒說話,冷着臉在店裏掃了一圈,眼睛仍是盯着靠窗那桌的玄衣青年。
青年到了店裏也有個把時辰了,點了一碟鹵肉一盤黃花菜,也不要酒,對着兩碟小菜吃了一個時辰,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濱陵碼頭主要是載貨,客人多為商戶,此人看着瘦弱,似是書生,打扮卻靠商戶,若真是商戶,怎麽在這小店裏一個人耗上半天。
更何況這青年一直用餘光來來回回打量着店裏的老板和夥計,不像是等人,倒像是對店裏的人有所圖謀。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老板娘的目光,轉過頭來沖着她一笑,斯文俊秀,煞是好看。老板娘卻覺是慢騰騰一步一步走過去,比方才面對那李老板要慎重的多。
青年已經回過頭,給自己添了茶水,細細的抿。
老板娘伸出右手,搭上青年的肩膀,将将觸到衣料便被那青年抓了手腕子,連忙抽手卻發現那青年修長白淨的手似鐵笊籬一般緊緊扣住,絞得自己生疼也不見那手松動分毫。一出手便被制,好再老板娘也不是俗人,右手被扣瞬間換左手出刀。
刀是開刃的,出手時帶着白光。
三寸長的短刃藏在袖中,出刀便離青年不到一尺,勁風拂發。
青年斜着眼,身形一歪擡起腳,胳膊下沉直接把老板娘兩只手都壓着腕子踩在條櫈上。
短刀還在老板娘手上,微微顫着,光芒抖動。
衆人圍作一團,無人敢上前來,皆是屏住呼吸盯着這青年。
青年在制住老板娘動作的剎那,空出來的手從桌上抽了一支筷子,夥計圍上來的時候筷子尖頭已抵着老板娘的咽喉,一用力便能戳穿。
老板娘咽着口水,竹筷粗糙的觸感從咽喉傳來,激起滿身雞皮疙瘩,額角汗珠滾落下來。
習武之人,動手便知高下,這青年動作之快,下手之狠,就是店裏的一起上也奈何不了他。
“大俠……姑奶奶,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別動手。”老板娘變了嗓音,讨好,謹慎,又害怕不已。
開始只是懷疑,動手便已确認,這青年,是女扮男裝的。
青年一笑,眼睛眯起來,也不管那閃着白光的尖刃,自顧自收回筷子放開腳,輕聲道,“郝三娘招呼客人的方式真有意思,來,坐下說話。”伸手點了點旁邊的位置。
被點名的老板娘讪讪笑了,揮手讓夥計們退下,矮着肩膀坐到了青年指的位置上,小心翼翼開口,“女俠身手如此了得,不知高姓大名?來我這小店裏,該不會是為了尋開心吧?”
“謝紅塵。”這青年便是昨日剛到濱陵的謝紅塵,依舊做男裝打扮,被認出來也不避諱,“早就聽說郝三娘退了靜水堂,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了,想打個招呼,倒是被三娘搶了先。”
濱陵往東邊是青龍幫的地盤,過了青龍幫再往東是靜水堂,兩家鬥了二十多年,積怨極深,相互之間了解更深,謝紅塵是青龍幫分舵新秀,郝三娘卻是靜水堂老人。不過謝紅塵在青龍幫剛剛混出名頭郝三娘便退了靜水堂,一路遠避到濱陵,沒想還是被盯上了。
“謝姑娘,就算你在青龍幫做事,也犯不着來找我麻煩吧?”
“誰說我是來找麻煩的?”謝紅塵又笑了,一張年輕的臉 ,笑意融融,煞是動人,郝三娘卻不敢小看。
早年在靜水堂,也有一個滿面笑容的女子,一路從端茶遞水的丫鬟爬到副堂主的位置上,明裏暗裏不知沾了多少人血,自己退出靜水堂也是拜那人所賜,有些人只是長得無害罷了 。
“初到濱陵,想拜見一下前輩。”謝紅塵入青龍幫沒幾年,還是在分舵,但是她從哪兒來,是什麽背景,無人知曉。
“幫你對付小侯爺,我們可沒這個膽。”郝三娘心裏門兒清,青龍盤觊觎濱陵碼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如今終于出手了。
“三娘這話說的過了。”謝紅塵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來,道,“只想請三娘看在往日情面上,幫兩個小忙。”
郝三娘接過銀票,一張一百兩,這謝紅塵出手倒是大方,心中掂量了一下,這銀兩足夠盤下這家店,便用手壓了銀票道,“想我幫你做什麽事?”
“我到了濱陵,還沒個落腳處,煩三娘幫忙找個清淨的住處。”
“這不是問題。”一百兩足夠了。
“另外還想請你們打聽一個人,李宏孝以前的姘頭,春風樓的頭牌,紫鵑。”
“只是找到她?”
“只要找到了她的下落,其餘的事情自不會麻煩三娘。”
郝三娘低垂了眉眼,慢慢将銀票收進了衣袖。
又聽謝紅塵笑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若是被外人知道……”
“你放心,我也沒有給自己找麻煩的喜好,不過找到了,去哪兒通知你?”
“太白居,乙字三號房。”
離了香客來,謝紅塵并未回到太白居,而是慢慢悠悠的出了城,在城郊的寒松禪寺又遇着了南宮家的大少爺南宮昌,不過這次南宮昌倒是沒注意到他,奴仆擁簇之中,小心扶着位頭發花白的婦人。
謝紅塵手上拿起草葉編制的小玩意,擡頭看南宮家的人,那小販笑着問道,“客人是外地來的?”
“是啊,這誰家,好大的排場。”
“這是城裏的南宮家,早年沒了小姐,聽說就是這時候的生辰,所以啊,年年夫人都來廟裏祈福,唉,聽說那小姐長得還挺漂亮。”
“那小姐,是怎麽死的?”謝紅塵挑了眉,已經看不到南宮家的少爺夫人,便轉回了頭。
“這要說起來可就熱鬧了,那小姐長到十五歲,南宮家給她和李家小侯爺訂了親,誰知道啊,那小侯爺逛窯子逛出了瘾,婚禮上把這小姐給丢在喜堂上自己跑了……”說到這裏小販直搖頭。
又選了幾樣,小販看着她又道,“您還挺喜歡這些小玩意啊。”
謝紅塵一笑,說,“有人喜歡。”
“是買回去送給心上人的吧?小姑娘們就喜歡這些,您來看看這個……”
等南宮家夫人從大殿出來,長籲短嘆,一旁的南宮昌不住的安慰,“娘,都這麽久了,您也別太傷心,妹妹在時最見不得您掉眼淚。”
“當初就不該勉強她,你說,就是随便找個書生嫁了,也好過那姓李的,唉,易辭明明還小,你說當初是着什麽急?不然,今年她也二十一了。”
南宮昌在旁聽着,不敢說話,只是忽然間停步,猛地一回頭。
“昌兒,你怎麽了?”
“沒,我只是看到了個人,鬼鬼祟祟。”
“廟裏也有毛賊,作孽啊,也不怕菩薩怪罪。”
南宮家一行離了寒松禪寺,謝紅塵才從牆角出來,搖搖頭,末了長嘆一聲,又把寺裏寺外轉了一圈。
中午在寺裏用了供給香客的素齋,尋着機會與廟裏的沙彌打探了一番,臨近傍晚才回到太白居。
“姐姐,你回來了?剛才郝三娘那邊來了人,說已經找到了個獨門獨院的住處,叫我們明天去看。”
“這麽快?”謝紅塵也是一驚,還以為要幾天,看樣子郝三娘手腳倒挺快。
“是啊,姐姐,你是怎麽搞定她的?我聽白少爺說,這郝三娘脾氣暴着呢。”
“脾氣再不好的人,見了錢脾氣也就好了。”謝紅塵飲了茶,咂咂嘴,果然還是自帶的茶葉好,客來香那免費的茶水簡直澀嘴。
“對了,姐姐,你知道我打聽到了什麽?”暖玉滿臉得意的笑容,眼睛閃閃發亮。
“我猜猜?是和李宏孝有關?”
“姐姐你好聰明,我聽說啊,這李宏孝之前陪新老婆回門,明天回來,我們馬上就能見到了。”
“你很想見他麽?”
“當然想啊,這可是我們的對手,那李宏孝就是個渣滓,也不知道長得什麽樣。”
“噗。”
“姐姐,你笑什麽,難道李宏孝生的好看?”
“明天去見見你就知道了。”
“姐姐,告訴我麽!”
“別晃了,我也沒見過他,明天去和你一起去看。”謝紅塵一手拍開了暖玉在自己肩上搖晃的手,臉上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一雙眼睛。
李宏孝,既然我還活着,那你便不得好死。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裏是複仇+收碼頭兩件事,前面鋪墊有點長,下一篇複仇對象要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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