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驚蟄時節(五)

謝紅塵從廟裏出來,又遇着方才的婦人,閑談幾句才上轎。

一旁的紫鵑已等待許久,一見她又紅着眼眶要哭,謝紅塵擺擺手,只道,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等回到了住處,打發走了轎夫,便讓紫鵑收拾收拾東西,帶着李善文離開。紫鵑好不容易找了處清淨地,怎麽肯走,跪下來又哭又嚎,謝紅塵冷面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先前你扣了我多少銀倆我也不跟你計較,趁着天色還亮收拾東西走吧。”

紫鵑還想說什麽,暖玉已經拿着掃帚出來了。

心知暖玉沒謝紅塵的好脾氣,紫鵑想要訴訴苦臨走再讨些銀錢,卻見謝紅塵背過身走了,留下暖玉惡狠狠地拿着掃帚看着她道,“你還要不要臉啊?在我姐姐這裏蹭吃蹭喝,還給姐姐找這麽大的麻煩,再不走我把你那些破爛都丢出去!”

瞧着紫鵑收拾東西走了,謝紅塵私下囑咐暖玉看緊,自己換了便裝一路輕功,踏着瓦片鑽進了侯府。她來探過幾次路,徑直往新夫人廂房去了,依着那新夫人的性子,今日紫鵑這一鬧,少不了回來拿李宏孝撒氣。

新夫人乃是相國小姐,按道理絕不該下嫁到濱陵小城,即便是瞧上了李宏孝,只要稍作打聽,五年前的事情也瞞不住,李宏孝有心求娶,相國也未必願意,難道是這小姐一心要嫁?

讓郝三娘打探的消息确是李宏孝夫妻倆感情并沒有看上去的那麽好,似乎這小姐對李宏孝也不怎麽看得上,那又是為了什麽?

丫鬟們正在熬藥,說這開藥的秦大夫比上次請的胡大夫要靠譜。濱陵一帶的名醫只有秦、楚兩位,秦大夫大名秦喚之,下藥極準,但是越是豪門喊價越高,貧苦百姓反倒會贈衣施藥,當真一位善人,可是要從他嘴裏問出話來卻難。

謝紅塵思來想去,最後只得帶着暖玉去秦大夫那裏看病,只說這幾日胸悶氣短,秦喚之一把脈,道,“夫人這是積郁太久,無須吃藥,飲食清淡些,多到外面走走就好。”

瞧着暖玉正拉着秦大夫小徒兒說話,又道,“這幾日腳下總是發寒,夜裏不能回暖。”

秦大夫一聽,瞧了瞧舌苔,問是否曾受過寒涼,謝紅塵點點頭,秦喚之道,“這就對了,寒氣入體,雖然調理的不錯,但是總該注意些,晚上要早睡,尤其要注意腳心不能受涼。”

等從秦大夫醫館裏出來,謝紅塵攏了袖口問暖玉可有打探到什麽消息,暖玉吱吱嗚嗚,謝紅塵心下明了,“也罷,小徒兒大約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姐姐你放心,今天晚上我肯定給你問出來!”暖玉一撅嘴巴露出不服軟的表情。謝紅塵看了只道,“秦大夫是個心善的人,做了不少好事,你下手的時候注意些,千萬別傷着他。”

“放心吧姐姐,我有分寸。”

等兩人回到住處,卻看到小院門口有婦人在等,謝紅塵一眼認出來是那日廟裏遇到的李家仆婦,随即換上笑臉,親親熱熱拉着道,“大嫂,你怎麽在這裏?外面涼,快跟我進去坐坐。”

那婦人顯是受了李宏孝指示,話裏話外問着紫鵑母子的情況,謝紅塵嘆息道,我本是個寡婦,怎麽敢用呢,給了些銀錢,遣散到了別處。婦人提着籃子給了暖玉,又道往後有什麽難處願意幫忙,謝紅塵意思了一下便順杆上了。

怕的就是抓不住李宏孝,能抓住才能下手。

原來婦人帶了些魚肉過來,暖玉做好飯菜留着一起吃了,打聽了幾句,瞧着對方局促的樣子,只道,“替我謝謝小侯爺。”

“我記得那天,你站在李家轎子旁。”

這頭送走了李家人,那頭暖玉就出了門。謝紅塵終于得了空,将早前藏起的資料再翻出來。紫鵑在時,即便謝紅塵和暖玉盯着,東西也不敢放在外面,紫鵑也是個聰明人,又識的字,謝紅塵可不想複仇還沒開始就先洩了底。

一頭紮進去便忘了時辰,再驚醒是暖玉歡喜地叫聲:“姐姐,姐姐,你看誰來了!”

能讓暖玉這麽高興地,也就白維了。

起身一看,果然暖玉在前,身後跟這個青衣秀士,一看到謝紅塵便裂了嘴,露出雪白的門牙。白維樣貌端正,倒也說不上多好看,只是面上挂笑,看着幹淨舒心。

“怎麽樣,來濱陵這段日子?”白維還沒進屋就先問了出來。

“一般般,你怎麽來了?”謝紅塵忍不住笑了出來,似是多日塵翳散去,心境明朗了起來。

她心中雖有打算,但是仍然缺個商量的人。

“姐姐,我打聽到了,那新夫人已有四個月身孕,現在侯府上下都把她當祖宗供着。”

“四個月?他們臘月才成親,如今也才三個月!”

“你猜對了,李家對外宣稱的是兩個月。”

“難道說,是這相國小姐和李宏孝暗結珠胎,所以才有了這樁親事?”

“孩子的父親是誰,已經托人打聽了。”白維一挑眉。

“托人?誰?”

“你認得,總之很快就有消息。”白維說的神神秘秘,謝紅塵也懶得追問,只是有些好奇,“你能在這邊呆多久?”

“怎麽,要留我過夜?”白維特意湊近了去說,卻聽謝紅塵淡淡道,“暖玉,今晚你跟我睡,把床讓給白維。”

這女人到今天還是這麽不開竅!

白維氣得一口氣悶在胸口,用拳頭砸了兩下才舒緩過來。

這邊謝紅塵添了茶水又道,“你到濱陵來,有事麽?”

“沒事我就看看你。”白維喝着茶水心裏一片涼,五年前把她從江水裏撈起,雖說願意将這條命交他手裏,卻是面無表情,白維想拉拉近乎,謝紅塵除了白眼沒給過別的。

青龍幫的總幫主名喚楊坤,有個混江龍的外號,膝下只有一子喚做楊天成,頑劣異常,惡行無數,那日劫了個女子意欲亵玩,被謝紅塵攔了下來。

楊天成連白維都沒放在眼裏,何況謝紅塵,只不過瞧着謝紅塵珠圓玉潤頗有幾分姿色,比自己手上的女孩更有味道,調戲道,放了她也行,你來陪我。

謝紅塵拔出劍來,揚劍道,“我與你比試一場,我贏了你放了她,你贏了,我把命賠給你。”

饒是楊天成也被這出口賭命的女子吓了一跳,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謝紅塵把劍往前一遞,架在楊天成脖子上,“你若是怕了,就直接放了她。”

“笑話!”楊天成性子雖然惡劣,武功卻不差,從小跟着父親習武,大小對戰都有參與,自然是沒把這美嬌娘放在眼裏。

只是誰都想不到,這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子劍法奇快,劍招都是尋常入門的招式,只是一招一式都恰到好處,換招極快,最簡單最直接的招數接連而上,讓楊天成竟然沒挨過十招又被長劍架在了脖子上。

“你輸了,放了她。”

“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楊天成從來不是什麽好人,何況輸得這麽狼狽,當下便要人圍攻,謝紅塵眉頭一簇,手上卻是片刻不停,長劍婉轉,幾個劍花閃過,将那群人的袖子削去,吓得衆人一時間不敢上前。

楊天成還要說什麽,白維已走了出來,訓斥謝紅塵,給楊天成賠罪。楊天成和白維還算熟悉,看着謝紅塵沒有放棄的意思,又得了面子,便放了女娃,被白維拉去喝酒。

這女孩兒便是暖玉,從小失了父母,被人撿回去當乞兒養,從小便偷雞摸狗找飯吃,可是偷到了楊天成這樣的人頭上,自然是沒好果子吃。

“以後你不偷東西,跟着我有飯吃。”

“有飯吃,我就跟着你。”

暖玉認下謝紅塵很簡單,她覺得謝紅塵武功好,相信跟着她有飯吃。

謝紅塵性子沉穩,平日待暖玉也不差,叫她讀書寫字,見暖玉沒興趣也不逼她,教她武功,暖玉學了幾招半桶水只能糊弄外行,謝紅塵也不怪她。

暖玉覺得謝紅塵簡直就是大善人,可是謝紅塵生氣起來又可怕極了,青白着一張臉直接叫暖玉走人,得要暖又再三懇求保證絕不再犯才緩了臉色。

暖玉不知道謝紅塵的過去,只聽白維提過,謝紅塵落過水,體內積了寒氣,受不得涼,便上了心,真把謝紅塵當姐姐來待。

等到今日碰上,将到了濱陵發生的事情一一說出來,才道,“白少爺,你說姐姐幹嘛在紫鵑身上浪費那麽多功夫,到最後還不是要把人趕走?”

“我是五年前遇到的她,當時你姐姐,穿着嫁衣。”白維只答了這樣一句。

五年前,嫁衣。暖玉終于回過神來,“你是說,姐姐就是五年前跳江的南宮家小姐?”

白維點了點頭。

暖玉回過神來又驚又氣,道,“我去殺了那個不要臉的紫鵑!”

“別沖動,若真要殺人,憑你姐姐的劍術,紫鵑跟李宏孝加在一塊不夠她殺,她要的,絕不止是這對奸夫□□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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