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驚蟄時節(七)

紫鵑瘋了,神志不清。白維将李善文抱上了車,謝紅塵沒問,只叫暖玉把紫鵑看好。

謝紅塵換了身衣服,頭上別了一朵海棠花,兩靥擦了丹色脂粉,方才忍淚熬紅的眼恢複了清明,細細的眉筆稍作勾勒,嘴角噙着笑容,竟然襯得海棠失色。

進了侯府,見着李宏孝,放軟了嗓音,道,“那母子倆,總歸是我看了這麽多天,眼下紫鵑已經神志不清,侯爺就當是行行好,放過他們母子吧。”

“那……孩子怎麽樣?”李宏孝終于把注意力從謝紅塵身上挪開,心底憶起幼子,不禁有些擔心,對于李善文這孩子,當初他也是喜歡的,即便是回家之後,李家也有意把孩子接過來。

“孩子,總不能叫他流浪。”

“你收養了?”李宏孝聲音不覺提高了幾分。

“我想這孩子留在濱陵不太合适,送到了鄉下一處遠房親戚那裏,侯爺要去看看麽?”謝紅塵擡頭關切地看着李宏孝。

“不,不用。”李宏孝連忙否決,又問道,“那家人怎麽樣?離濱陵遠麽?”

“遠倒是不遠,在江口,孩子到了他家,總餓不死。”謝紅塵眼裏露出幾分擔憂了,李宏孝低頭沉思片刻,從袖裏抽出銀票來,遞給謝紅塵道,“這事就麻煩你了,那孩子……”

“孩子暫時問題不大,但是紫鵑……”

“紫鵑你看看能不能送到鄉下,別讓她在濱陵再出現。”

“這……”謝紅塵皺了眉,猶豫片刻道,“好吧。”

“夫人,這事勞你費心,只是內子體弱,實在受不得刺激,耗費銀錢的地方你盡管說,有什麽需要我一定盡力。”

“侯爺客氣了,我只是,覺得紫鵑有些可憐。”

“那也只能麻煩你給她找戶好人家……”瞧見謝紅塵一臉為難,又開始掏銀票,謝紅塵推辭了幾下,仍舊将銀錢收了。

看着李宏孝欲言又止,柔聲道,“侯爺,來日方長,往後還要您多顧着些。”

謝紅塵離開侯府時,迎面撞上了新夫人。

這女子也是生得極美,瓜子臉,膚如凝脂,眉眼細長,只是嘴角下垂帶着一股狠厲勁,瞧見謝紅塵竟然直接酸到,“真是,這濱陵城,一個兩個狐媚子,淨知道勾引男人。”

一直有意避開的謝紅塵聽到這裏擡了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瞬間面上帶着殺氣,帶李宏孝看向她,又換上了笑容。

那邊新夫人确是心有餘悸,方才謝紅塵的眼神,比那紫鵑還要狠厲毒辣,竟然要将她生吞活剝。

謝紅塵俯了身子算是行禮,起身轉頭離去。

來日方長,她不急在一時。

紫鵑神智仍然不怎麽清醒,謝紅塵尋着郝三娘給安排個去處,郝三娘看着謝紅塵像是看怪物。

“你要尋她,如今利用完了,何必管她死活?”一手把人推進火坑,現在還要拉出來?郝三娘笑問,“難道她還有用。”

“有用無用我不知道,現在還沒到清盤的時候,只要讓她離開濱陵,随你怎麽處置,不過她畢竟是李宏孝的親生子的娘,日後極有可能追究,還是要三娘勞心安排。”

“我可沒說過要給你幫忙。”郝三娘掂量着謝紅塵這邊沒完沒了了,着實不遠再攪合在青龍幫和李宏孝中間。

“拿錢做事,有什麽不好?”謝紅塵把銀票遞過去,沖着郝三娘一笑。“三娘,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

郝三娘看着謝紅塵心驚膽戰,說着拿錢做事,眼神卻和那日竹筷戳喉一模一樣,瞬間脊背浸出一層冷汗。

想做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謝紅塵的武功随時可能取她性命,只是沒到那一步,還可以商量。

三娘咬牙,怎麽招惹了這麽災星。

又聽她道,“三娘,一入江湖,那便一生都在江湖,我們這樣的人,離不開的。”

誰都曾想遠離刀頭舔血的日子,可是世間哪有桃源,便是離開了江陵碼頭,去了別的地方,也會在遇到謝紅塵這樣的人,人在江湖,你不找麻煩,麻煩來找你。

對比之下,謝紅塵至少沒有太難為她。

不出幾日,謝紅塵又叫她打聽個人:“此人三月前離開京城,原名常裕景,不會武功,畫像在這裏,相信三娘仔細些看着侯府,很快就能找到。”

白維說過,京城方面已請人打探,結果白維離開三日,便有書信來,相國府三月前遣散過一個先生,便是常裕景,而後不久答應了李宏孝的求親,甚至急匆匆将小姐嫁到江陵來,這前後未免太巧了。

信裏明示暗示,這小姐離開京城前就有問題,不過相國府這種深宅大院,便是有問題也會千方百計壓下來,除非與府上的人相熟,否則如何打探到這些消息,甚至連常裕景的畫像都一起送來?

謝紅塵忽然有些好奇,白維是找誰打探的消息。

暖玉信誓旦旦得拍着胸脯道,“一定是那相國小姐與人私通,懷了野種,這才不得已下嫁李宏孝,烏龜配王八,剛好一對!”

“你這樣說來,吃虧的倒是李宏孝?”

“他?他活該啊,當初那麽對姐姐……”暖玉說到這裏一捂嘴巴,水靈靈的大眼睛瞧着謝紅塵,看到謝紅塵皺了眉,連忙閉上眼睛腦袋一偏,自家姐姐不會真生氣了吧?

良久,聽到一聲輕嘆,謝紅塵伸手揉了揉暖玉的腦袋。

“我也想過告訴你,卻不知從何說起。”謝紅塵并非有意隐瞞,只是埋在心裏太久太久,要刨開來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姐姐,對不起。”

“你沒錯。”她還沒有憤怒到瘋狂,她的恨到極致,卻不會胡亂的咬人。

“如今,我們要集中精力盯住侯府,郝三娘那邊說有了常裕景的下落,你跟着三娘,盯緊了那人,知道麽?”

“知道!”

暖玉武功一般,輕功卻是極好,跟着人似只貓兒,落地無聲,便是江湖人也極少發覺,何況只是個書生。

暖玉跟了七八日,回來像謝紅塵報告道,“這個書生膽子真大,竟然還敢出入侯府。”

“出入侯府?有跟新夫人見面麽?”

“這倒是沒有,只講書信放在後花園裏,似乎有人來取。”

“你可記得具體位置。”

“花亭外的牡丹叢,靠着欄杆有塊石頭,就在石頭下面。”

謝紅塵聽到此處,露出笑容來。

仍然讓暖玉盯緊常裕景,自己确是準備好了,踩着常裕景送書的時候去了侯府,李宏孝未出面,便先跟仆婦拉起日常,念叨起侯府的花園,等李宏孝進來,直笑,“夫人若是喜歡,不妨去看看。”

“侯府中,怕是不便。”

“不過是賞花罷了,有什麽不方便。”

李宏孝瞧着謝紅塵點頭,伸手引路。

侯府中謝紅塵早已摸清了道路,進了花園兜兜轉轉,見一婢子正欲靠近花亭,瞧到了李宏孝又轉身離去,謝紅塵用手指了問到,“那姑娘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怎麽走了?”

“那是內子的貼身丫鬟,大概是過來摘花的。”

謝紅塵聽了微微一笑,低了低頭,佯裝崴腳,扶着欄杆彎下了身,李宏孝連忙過來扶,卻聽謝紅塵咦了一聲。

“怎麽了?”

“石頭下面好像有東西。”

說罷伸手去拿,當真撿出來一封信紙,餘光瞥見廊下搖晃人影也不說話,取了信紙笑哈哈遞給李宏孝,“莫不是你府上的先生看中了哪個丫頭?還專門留了封情書。”

李宏孝拆了信,瞧了瞧,面色陰郁起來,一手抓着紙張皺成團。

謝紅塵揉了揉腳踝道,“好不容易進的侯府花園,可惜到底沒這個福氣,侯爺,我……”

“夫人莫着急,以後有的是機會。”李宏孝沒看謝紅塵,收了信黑着一張臉瞧着方才那丫鬟離去的方向。

“這……我腿腳不便……”

“是我疏忽了,夫人放心,我附上自由轎子送你回去。”李宏孝似是反應了過來,心下煩亂,扶了謝紅塵并未多言,只是交代了府上下人好好将她送回去。

謝紅塵回到住處,暖玉還未歸來,換了衣裝,又潛行回侯府,徑直去了後院,瞧見了趴在屋頂上的暖玉直嘆氣,雖然一般人看不到,但是大白天趴屋頂還穿着粉衣,太容易被人注意了。

悄悄把人拉倒樹冠裏藏好才問道,“你怎麽還不回去,看到了什麽?”

“姐姐,我跟你說,今天常裕景送完信,回去吃過飯就睡了,沒多久就被一群官兵抓走,我覺得應該和李宏孝有關系就過來了。”

“然後呢?”

“李宏孝跟那個新夫人吵了起來,還把她關了起來,就是那間屋子。”暖玉一指,竟然是個雜物間。

“姐姐,我沒說錯吧,肯定是偷人被發現了!是不是姐姐你做的?”

謝紅塵盯着房間,半天才說道:“你先回去,如果有人來找,就說我腳傷歇了。”

“姐姐你腳怎麽傷了”暖玉急得當下就要扒開謝紅塵衣擺,被瞪了一眼撇撇嘴道,“我哪知道姐姐你編胡話騙我。”

“這話是叫你對別人說,不是叫你自己信。”

作者有話要說: 放了一段時間……感覺寫起來有點抓不着脈……盡量不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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