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碎玉（七）

那一天的酒席并未浪費，壽宴變成了賀宴，昔年楊坤的老朋友帶頭恭祝白維成功報仇雪恨，老部下率先表示當年效忠的就是白育齡，這些年一直思念故主，終于找到了白維，日後一定繼續效忠。

被衆人恭賀白維異常冷靜，寒暄幾句便退了下來。

手刃殺父仇人，卻沒有意料之中的高興，只是心中積攢多年的仇恨似巨石粉碎，再沒了日日夜夜哽咽喉頭的痛苦掙紮，如今，他只要殺了楊天成，便能斬草除根。

然而最後一步，他卻無法完成。

楊天成已經死了，有人在他之前，殺死了楊天成，同時殺死了楊天成身邊的近侍。麻煩還不止這些，還有青龍幫以外的兩人人死在現場，檢查一番，那兩人身上肩膀上都有月季花的刺青，看樣子暗花山莊從未放棄過楊坤父子，倘若如此，又是誰殺了他們？

同時死了五人，卻無人知曉。

是對方給出手過□□速還是守衛也是他們的人？

楊天成和他的随從可能武功太差，但是暗花山莊派出來又豈是泛泛之輩？

白維仍在思慮中，花明朗已經找了過來，看到屍體也是一驚。

“花公子，你怎麽看？”白維倒是不介意有人替自己掃除障礙，只是不知是誰下的手，更牽扯暗花山莊，往後有人問起，又該如何解釋？

花明朗看着白維一挑眉，這事的确是麻煩，更麻煩的是誰白維問他的意思，分明是對他也有幾分懷疑，當下笑道，“青龍幫的事情，我不宜多說，段兄若是心存疑惑，不妨問問龍老前輩。”

龍老前輩自然指的龍山，白維籌備刺殺一事時，便是與他商量，此次混在前來做賀的人員裏一起來了，如果此事涉及暗花山莊，在楊坤暴露之後沒有選擇去救楊坤，卻轉而聯系楊天成，那麽極有可能和當年白育齡被殺案有關，當即送走了花明朗喚過龍山。

龍山今日心情高興，喜宴上多了兩杯，此刻紅着臉還在睡，被人叫醒拉過來，一路迷迷糊糊，到了白維這裏脖子一歪又睡了過去。

白維心中着急，也顧不得許多，上前喊了兩聲，“師父，師父，快醒醒，出事了。”

“嗯？白維啊，楊坤都死了，能出什麽事？”

“楊天成也死了。”

“那個混小子死了就死了呗，青龍幫上下誰不盼着他死，打瞎子罵聾子攆瘸子吃喝嫖賭缺德事做全了！”龍山仍然沒睜開眼，迷迷糊糊的答着話。

“可是跟着他一起死的，可還有暗花山莊的人。”

“暗花山莊，那不正好麽，暗花山莊幹掉楊天成，你還省了麻煩。”龍山念叨完了這一句還打了個呼嚕，這才清醒過來，跳起來指着白維道，“你說什麽？暗花山莊”

白維點點頭，龍山仍然是不大相信，“你看到他們了？他們來做什麽！”

“我只看到了他們的屍體。”白維面色沉重，暗花山莊到底是何時混進青龍幫總部的？為了這次壽宴刺殺的活動，他早已将守衛換成了自己的人，楊天成也是刻意安排人手看守，如果有人能夠闖入，來人武功輕功必然極高，即使如此，又怎麽會和楊天成死在一塊？

“走，帶我去看看！”龍山從椅子上跳起來似乎已經醒酒，正拉着白維往外走，知道他是要親自檢查屍體才能放心，白維也不阻攔，方才當時被龍山提點着，想到了對外的說辭。

宴會之後衆人已經散去不少，白維私下派人請了幾位掌門留下，此時龍山已經将屍體檢查完畢，連連搖頭道，“高手，真是高手！”

“師父，怎麽說？”

“現場我看了，只有一到兩人的痕跡。”

“一到兩人？”一人就是一人，兩人就是兩人，龍山判定，極少會出現如此模糊不清的情況。

“是，用劍的姿勢招數都極為接近的兩人，或者行動之間力度有所改變的一人。”楊天成是在房間裏被殺，而暗花山莊的兩人，一人倒在門口一人倒在門外，都是頸部一擊斃命。

現場留下的痕跡非常少，也可能是因為楊天成的房間打掃幹淨沒有灰塵有關，楊天成的指甲幹淨，長劍還在鞘中，甚至沒有絲毫抵抗的痕跡，只有時候捂着喉嚨沾血的雙手，反倒是近侍有逃跑掙紮的跡象。楊天成的近侍大多武功稀松平常，欺負不懂拳腳的苦力腳夫尚可，真碰到了高手幾乎毫無抵抗之力，所以兩人雖有逃跑的痕跡，哪怕拔出刀來也沒有掙紮多久，佩劍都掉在一旁。

現場如此，幾乎可以肯定，來人楊天成認識，不光認識而且十分相信，但是他們直奔主題殺了楊天成，楊天成死後近侍想要掙紮，卻依然被殺，等兩位殺手離開時，這才遭遇了對方，将暗花山莊兩人殺死。

那麽，暗花山莊為何要殺楊天成？楊天成或許是沒有防備，兩個近侍又為何不開口呼救？又是誰，殺了暗花山莊的人，他們現在又在何處？

來人手腳極快，幾乎是一個照面便殺了暗花山莊的兩人，都是直刺脖頸一擊斃命。暗花山莊兩人兵器上都帶着血，散落在現場，對方根本沒有理會他們的屍身，殺完人也不擔心暴露，直接離開。

到底是什麽人？

白維請諸位掌門留下來，一是做個見證，雖然他手刃楊坤報仇雪恨，但是楊天成卻不是他下的手，二來，暗花山莊重出江湖，必然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又有誰，能夠在暗花山莊得手之後将他們殺死在青龍幫？

大家心中早有懷疑對象，卻始終無人提出，說來說去，也知道楊坤父子作惡多端，更有甚者勾結暗花山莊，危害武林，不管是誰，都是為武林除害。

白維看着一群掌門憋着一口“我知道是鑄劍山莊但是我絕對不說”的勁頭恭維來恭維去，最後也只是笑笑，道一聲耽誤了諸位歸程，一一送上厚禮安排了休息。

諸位掌門言行一致，不光是在和白維的商讨中沒有提起某個名字，就算是私下也有意避開暗花山莊的事情，反而紛紛讨論起來，白維這時候留他們下來，是不是預備着接手青龍幫幫主之位，請他們過來參加後面的接任大典？

誰知次日一早，謝紅塵出來代白維送各位掌門離開青龍幫，然後為楊天成辦了個葬禮，葬禮白維沒去，謝紅塵也沒露面，平日裏被楊天成欺負狠了的倒是有不少吐了口水。

按理說周道通和楊坤先後去世，白維的身世和多年前的血案大白于天下，白維接任青龍幫幫主之位名正言順，但是江湖上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如今白維入主總舵，個分堂都極力推白維上位，白維卻說不急，只肯暫代幫助之位，開始處理積壓多日的幫務，從各個分堂調上來你一批新人，龍山還給推薦了幾位年過花甲的老漁翁。

龍山若是自己要做副幫主哪怕幫主，白維都不介意推他一把，但是沒聽說過的兩個老頭子過來總舵辦事，心裏總是沒底，龍山哼了一聲道，“你個小娃娃懂什麽，這兩個在水上住了一輩子，水下的事情比你懂得多，往後你不懂要問的地方多……”

白維知道龍山是看中了兩位老翁的經驗，也沒多說話，點頭把人掉了過來，心想再多兩張嘴也吃不窮青龍幫，後來才知道，這兩位竟然是當年白育齡入主青龍幫時的舊部，對于二十年來青龍幫裏面的沉浮了然于胸，偶爾白維打算提拔一個人，捎帶着問一句，兩老翁能從爺爺輩說起，履歷說得一清二楚，這倒好，挖來兩個活檔案，身邊用人也方便了不少。

白維足足忙了一個多月，才算是摸清了青龍幫的底子，換了新人，自然要改規矩。先前楊天成為了搜刮油水，私下定了不少規矩，如今換新人上了，不滿的聲音此起彼伏，白維一條條捋着，謝紅塵跟在後面也少不了忙碌。

青龍幫在忙，靜水堂也不閑。

靜水堂從建立開始，大事商議決斷都在臨水閣，但是臨水閣裏住着的是莫傾心，不知從何時開始，裏面的主人就成了莫傾心，到白維入主青龍幫總舵，莫傾心已不知在臨水閣裏待了多久。

沒人知道，沒人知道曲靖從什麽時候開始離開了臨水閣，沒人知道曲靖從什麽時候開始挂着靜水堂堂主的名字卻沒再去臨水閣，更沒有人知道曲靖所謂的靜養究竟在什麽地方。

但是曲靖暴斃的消息卻清清楚楚黑紙白字寫了訃告送到了青龍幫。

大家都沒怎麽在意，畢竟曲靖近年主持靜水堂的事務已經越來越少，倒是莫傾心堂而皇之的入主臨水閣，她只是臨水閣的閣主，但是靜水堂一應事務都由她決斷。

對外說辭便是曲靖病重，莫傾心代理部分教務，這個部分就是靜水堂對內對外一應事務。

但堂主之名，終究還是曲靖，莫傾心始終無名無分。

這下訃告發出來，一清二楚，曲靖已經病逝。

難道，莫傾心終于要上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