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鲛淚(一)
謝桑突然道:“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正值清明時節,杭州細雨霏霏,阿合與薛塵正在庭前屋檐下挑揀昨天摘來的艾草,阿合聞言擡頭睨了眼謝桑,拖着嗓子道:“掌櫃的,你已經覺得不對很多天了,究竟是什麽不對啊?”
“九尾那件事,我總感覺自己遺漏了些什麽很重要的線索,但是我記不起來了。”謝桑望向埋頭幹活的薛塵,“薛塵,你也一塊跟着去了地府,有沒有見到聽到過些什麽?”
薛塵迷茫地搖搖頭,說:“掌櫃的,我剛到那兒沒多久你就讓我回來了,什麽都沒看到。”
謝桑皺着眉摸了摸下巴,“這就奇怪了,究竟是哪裏不對呢?”
“哪有什麽奇怪的?”阿合抓起一把艾草在謝桑鼻子前甩了甩,“掌櫃的是見九尾姐姐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被感動昏了腦袋,神志不清了吧。來,聞聞這個,醒醒神。”
“去去去!”謝桑一爪拍開阿合,“這有什麽可感動的,他們眼下一個是頭狐貍,另一個是只鬼,談什麽終成眷屬,還有老長一段路可走呢。”
“啊?”阿合擔憂地說:“九尾姐姐和她相公分開這麽久,吃了那麽多苦,還是不能安安穩穩在一起嗎?”
謝桑幽幽地道:“這得看他們自己,若是他們自己執意相守,沒什麽能真正将他們分開。九尾是頭明白狐貍,沈谳也是只聰明鬼,他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這截法力低微的蠟燭替他們擔心。”
阿合沖謝桑的背影做個了鬼臉,誰知舌頭才吐到一半,謝桑忽然轉過了身,正好對上阿合的鬼臉,眼睛一瞪,一筷子敲上了阿合的腦袋。阿合誇張地慘叫着往後倒,卻被一只手抵住了,她倆在打鬧的時候,薛塵卻在認認真真地幹活,終于将一筐艾草挑好了,一手抱着籮筐起身,另一手抵着阿合的腦袋,看着謝桑,問:“掌櫃的,我去做青團了,你要吃什麽餡的?”
謝桑道:“蛋黃麻薯紅豆餡的。”
薛塵道:“好。”
阿合急忙跟着道:“我要鹹菜筍絲肉丁餡的!”
薛塵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合“嗷”地哭倒在謝桑身上打小報告:“掌櫃的,薛塵偏心得不能看!”
近日陰雨連綿,謝桑的心情倒是難得的不錯,揉揉阿合的腦袋,善心大發,道:“鹹菜筍絲肉丁餡是吧,掌櫃的我今日親自下廚做給你嘗嘗,不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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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合呆呆地擡頭看着謝桑,“掌櫃的,不要錢,是不是要命啊?”
謝桑微笑着磨了下獠牙。
一聲慘叫劃破天際,薛塵驚疑地回過頭,廚房的門卻被一腳踹開了,謝桑一邊卷着袖子,一邊大步跨進來,道:“來吧,我和你一起做青團。”
看她氣勢洶洶,大有把青團捏成青石板的架勢,薛塵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那個……掌櫃的,你會做青團嗎?”
謝桑沒好氣地說:“我平時雖然不太幹活,但并不代表我不會幹活呀!別一個個都把我當飯桶看。莫說是青團,就是藍團綠團我都不在話下!”
薛塵暗自想象了一下藍團綠團的樣子,感覺胃口一陣陣地往後倒,生怕謝桑一怒之下當真喪心病狂地打算創造出一些新奇的玩意兒,連忙分了一半面團給謝桑,謝桑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接過面團,有模有樣地揉了起來,薛塵看了一會兒,訝異地道:“掌櫃的,你還真的會做啊。”
謝桑說:“我早兩千年前就會了,由我的爪捏出的青團怕是比阿合的歲數還要多。”
廚房外的阿合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
薛塵笑盈盈地說:“兩千年前就會了,掌櫃的,這青團該不會是你創的吧?”
“不是,”謝桑淡淡地說:“是一個人教我的,但是我不想提他。”
薛塵立即将後邊吐到嘴邊那句“是誰啊”咽回肚子裏,點點頭,默默起揉着青團。
謝桑停下手裏的動作,扭頭看着薛塵,道:“你最近看起來心神不寧的。”
薛塵怔了怔,垂下頭,額前散發落下,遮住了他的面容,教謝桑看不真切他的神情,過了片刻,他才說:“……有嗎?”
謝桑說:“有啊,你現在就像是眼睜睜看着自小青梅竹馬的翠花妹妹,被嫁給了對面的麻臉小哥兒,還是奉子成婚那種——一臉的憋屈樣,看起來比戲文裏跑龍套的還慘,龍套至少不會受太多折磨。”
薛塵被她的比喻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有些尴尬地笑了,說:“我不想說出來讓你煩心,反正事情也解決不了。”
謝桑道:“你還什麽都沒告訴我呢,怎麽就知道我解決不了?實在不行,還可以一忘了之嘛,沒什麽大不了的。”
薛塵沉默許久,啞聲道:“清明節,我想去祭拜一個人。”
謝桑問:“誰?”
薛塵皺起眉搖搖頭,“我記不起他是誰,但是想去見一見他。”
謝桑難得溫聲安慰道:“不管是誰,只要是人,就逃不脫必死的下場,這麽多年過去了,除非他修仙得道,否則早已人死燈滅,重入輪回,墳墓在不在都還難說,即便在,也只是一個土堆、幾塊石頭罷了,沒什麽好看的。”
薛塵低下頭,悶悶地說:“掌櫃的,你說的這些我也懂,但我不知為何,這些天腦子裏一直反反複複地回蕩的就是這個念頭,就是想去見他。”
謝桑狐疑地眯起眼睛,湊到他身邊,低聲問:“能如此牽腸挂肚,都記不清了還念念不忘的,莫非是你前世的小情人?”
耳根刷地泛起了紅,薛塵慌忙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輕笑一聲,謝桑挪遠了些,揉着青團道:“随口一問罷了,看把你緊張的。那你倒是說說,你想去見的那個人在哪兒?反正酒館最近也沒什麽生意,正好出去逛一逛,杭州這雨下得我心煩。”
薛塵說:“那個地方,好像叫離耳。”
“啪嗒”一聲,謝桑手裏捏着的青團掉到了地上,她卻好像無知無覺,手仍舊保持着捏着青團的樣子,困惑地微笑着,問:“你再說一遍,是哪裏?我怎麽沒聽清?”
薛塵說:“掌櫃的,青團掉地上了……”
謝桑的聲音驟然狠厲,“說!是哪裏?!”
薛塵下意識地道:“離……離耳。”
靜默許久,謝桑忽然冷笑一聲,“天下有四海九州這麽廣袤,你想去哪裏不好,偏偏要去離耳?”緩緩擡手,搭在薛塵的脖頸上,将他的腦袋壓向自己,謝桑低聲說:“我有時候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薛塵低頭看着謝桑的臉,眼眸閃爍,道:“掌……謝姑娘,我……”
“你認識謝清徽嗎?”謝桑忽然問。
薛塵搖搖頭。
謝桑冷聲道:“你最好是真的不認識。”松開薛塵的脖子,甩門而去。巨大的響動吓得坐在廚房門前等青團吃的阿合從板凳上跳了起來,轉身看見一臉不善的謝桑,連忙追上去問:“掌櫃的,怎麽了?薛塵那小子惹你生氣了?”謝桑仿佛腳踩神風,“嗖”地沒了人影,阿合眼瞧着是跟不上了,跑回來問薛塵,“掌櫃的這是怎麽了?腦袋撞青團上了?”
脖頸被謝桑觸摸過的那一塊皮膚像是被點着了火,薛塵擡手摸上去,一片火熱,連帶着他的頭腦都燒得暈暈乎乎,半晌才反應過來阿合的問題,迷茫地擡起頭,看着阿合,說:“我可能……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惹掌櫃的生氣了。”
阿合問:“你說了什麽?”
薛塵猶豫着道:“我說我想去祭拜一個人,他在離耳。”
“離耳?!”阿合尖叫起來。
薛塵驚慌地看着阿合,“那個地方去不得嗎?”
“不知道。”阿合聳聳肩,“但是能讓掌櫃的這麽厭惡的地方,一定不是什麽好地方,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薛塵點點頭,無聲地嘆了口氣,說:“既然不是什麽好地方,不去便不去了。”
離耳确實不是什麽好地方,謝桑年少時在那塊地上不知流了多少眼淚,為充沛南海水量盡了老大的一份力氣。此後近百年裏亦是時常在離耳流連徘徊,那瘋瘋癫癫、為愛癡狂的模樣讓謝桑現在想起來都恨不得紅燒了當時的自己。
離耳是謝清徽的葬身之地。
謝桑那時已是修煉有成的饕餮,壽數漫長,謝清徽雖然也是修道之人,但一日不能羽化登仙,就終有隕落之時。他們相守五百年,一日,謝清徽對謝桑說,他們走遍了三海九州,只剩下南海還沒有去過,謝桑于是陪着謝清徽來到了在南海邊上的離耳,在這裏,謝清徽溘然長逝,謝桑親手葬了他,從此開始了另外五百年的尋夫之旅。
再後來的事,不提也罷。
謝桑兩腿一蹬,癱在了自個兒床上。若說世上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除了饕餮窩,那就是離耳,在謝清徽死後,找到清徽神君前,她捧着自己一顆支離破碎的心,不知道在謝清徽墓前哭過多少次,眼淚水都快把離耳的地面給泡發了。也可能是那會兒哭的次數太多,以至于後來不管發生再怎麽糟糕的事,她連一滴眼淚水都流不出來。
兩千多年間所發生的,或歡愉或痛苦的事,統統飛速地在腦海中掠過,幻化成一片殘影,畫面最終定格在前不久的雨夜,她站在漁船的船頭,望着西湖岸邊那道幽白的鬼影,喚道:“謝清徽。”
謝桑睜開眼,無神地望着頭頂素白的蚊帳,她喃喃地道:“薛塵,你究竟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安利給大家蛋黃麻薯紅豆青團和鹹菜筍絲肉丁青團~
前者桃娘上好像有的賣,後者我只吃到過我家裏人自己做的。
寶貝兒們可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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