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鲛淚(八)
這回一上去,馬車就繼續朝着南海的方向飛去。薛塵腹诽“果然是掌櫃的想玩吧”,眼睛不由得瞄向一旁已經哈欠連天的謝桑。謝桑察覺到他的視線,瞥了他一眼,笑道:“看到了吧,修道還是有很多好處的。比如今天咱們教訓的這個地痞流氓,定是在本地有些許勢力的,若咱們只是凡人,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多半要吃啞巴虧,但是修道就不一樣了,來再多人,一樣輕松撂倒,而且事了拂衣去,管你老爹誰。”頓了頓,道:“今天你打架打得不錯,沒給你掌櫃的丢臉。”
薛塵問:“掌櫃的,修道難嗎?”
謝桑說:“難啊,自古修道之人無數,真正能登上青天的,又有幾個呢?先不說修煉過程中遇到的紅塵情劫、瑣事繁雜所滋生的心魔執念,單是雷劫這一關,就足以将一大茬修道者斬落馬下。”
聽她說到雷劫,薛塵興趣頓生,問:“掌櫃的,什麽是雷劫?真是天上劈下霹靂來嘛?”
謝桑點頭,“真是天上劈下的霹靂。但每個人所遭遇的雷劫程度都不同,若是飛禽走獸花草樹這些意圖修煉成仙,那是逆天而為,雷劫會比人修道所遭受的雷劫要嚴重得多,我見過最慘的一只花妖,雷劫過後,連一粒灰都沒留下。人就不一樣了。”
薛塵忙問:“怎麽個不一樣?”
謝桑道:“起碼骨灰還是會剩下一點的。”
“這個優待好像也并沒有什麽用嘛……”薛塵腹诽,又問:“那掌櫃的你受過幾次雷劫?”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教謝桑沉默許久,半晌,她才低聲道:“我只受過一次雷劫。”
那一次,正是她修成人形後不久,與謝清徽初相識的時候。
在空蕩無人的長街上,瑟瑟發抖的小道士手執長劍,堅定地擋在謝桑跟前,替她抵禦着未知的妖怪。
然而靜默許久,什麽都沒有發生。
謝桑踮起腳從小道士肩膀後探出腦袋朝前看了看,道:“好像什麽都沒有哦。”
小道士尴尬地咳嗽了聲,收劍入鞘,道:“是我多事,打擾這位姑娘了。”他轉身要走,卻被謝桑扯住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問:“這裏以前不是很熱鬧的嗎?怎麽現在一個人都沒有。”她實在是餓得抓心撓肝,眼眶都急紅了,“什麽都沒得吃,我好餓呀。”
謝清徽:“……”
他帶着她走了好久的路,又翻上一座山,終于遙遙望見一座青瓦白牆的道觀,謝清徽回頭沖謝桑笑道:“姑娘別急,馬上就到了。”謝桑已經餓得只出氣不進氣,臉上隐隐泛青,這是她修為尚淺,快控制不住自己恢複原形,謝清徽卻以為她當真餓得快暈過去了,緊張地一把扶住她,前後晃了晃,問:“姑娘?姑娘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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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桑有氣無力地道:“我……餓……”
謝清徽道一聲“得罪”背起謝桑就朝道觀跑去。謝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讓人背,頓時覺得很新奇,連蝕骨銷魂無處不在的饑餓感都消失了,爪子輕輕捏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用目光摸索了一通,然後下了結論——這個小道士比族裏的公饕餮們都好看!她趴在他的肩膀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側臉,謝清徽白淨的臉蛋在她眼中幻化成一塊白糯糯的年糕,讓饕餮幾乎無法把持。
好在最終還是把持住了。
謝桑弱弱地問:“還有多久啊?”
謝清徽一把推開道觀的大門,說:“到了。”
道觀裏只有素食,謝清徽飛速給謝桑蒸了幾只饅頭,煮了碗馄饨皮,有些不好意思地端到她面前,道:“只有這些了,先委屈你墊墊肚子。”
謝桑是個好養活的,一向不挑食,如風卷殘雲一般将盤中食物一掃而空,然後在謝清徽因震驚而瞪大的眼眸中,一邊喝着馄饨湯,一邊真誠地誇獎他,“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謝清徽微微一笑,說:“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看着眼前埋頭喝湯的小姑娘,他躊躇半晌,輕聲問:“敢問……敢問姑娘叫什麽名字?”
“名字?”謝桑喝湯的動作頓時一滞,随即搖搖頭說:“我沒有名字。”饕餮一族愛吃且懶,能省的事都盡量省掉不做,更何況是取名這樣麻煩的事?謝桑他們這一代是饕餮族的第六代,她剛好又排行第六,所以一直叫她六六,謝桑的五哥叫六五,七弟叫六七,簡單粗暴,以此類推。
這話落在謝清徽耳朵裏,就是謝桑身世可憐孤苦無依,連個名字都沒有,看她的眼神也就愈發憐憫,問:“你現在住在這附近嗎?”
謝桑點點頭。
謝清徽道:“我就住在這道觀修行,你以後要是沒東西吃,就來這裏找我。”
一聽這句話,謝桑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一爪子握緊謝清徽的手,激動地說:“好人!謝謝你!謝謝你!你怎麽這麽好呢?”
謝清徽無奈地笑了,說:“我不叫好人,我叫謝清徽。”
他們就此相識。
彼時謝桑尚不曉得“客氣”二字是何意義,能多個朋友,她很開心,一開始隔六七天去找他一次,後來三天兩頭去一次,再後來幾乎天天都要跑去找她。謝桑的族長老爹事務繁忙且心寬,曉得她并沒有再去禍害人間也就随她去了,謝清徽的師父卻在一次撞見他們之後氣得不輕,指着謝清徽的手都不住地發抖,道:“清徽,她是誰?”
謝清徽臉不紅心不跳,恭恭敬敬地道:“師父,這位姑娘是徒兒在外結識的朋友,因家境貧寒食不果腹,徒兒便偶爾帶她來道觀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偶爾?”老道長對謝清徽的說辭産生了極大的懷疑,眼睛一撇滿臉懵懂的謝桑,冷哼一聲道:“只是偶爾來,那為何我觀裏的米缸面缸都見底了?!”謝清徽張了張嘴,無言以對。老道長又轉向謝桑,道:“姑娘,貧道雖同情你的遭遇,但你與清徽,畢竟是男女有別,且清徽是出家之人,日後,還是少相見為好。”
“師父!”謝清徽急道,卻被老道長一擺手打斷,“清徽,将這位姑娘送回去吧。”說罷,拂袖而去。
“……是。”謝清徽無力地應了聲,轉過身,謝桑像是什麽都沒聽懂一般,仍舊笑眯眯地望着他,謝清徽道:“姑娘,對不住,以後……可能不能再繼續做飯給你吃了。”
“我知道啊,你師父嫌棄我吃太多,把你們家吃窮了!”謝桑說着,朝老道長離去的方向吐了吐舌頭,“真小氣!”
謝清徽啞然失笑,道:“他不是小氣嫌你吃多了……”
“沒事兒,我老爹教過我做了人就要學會禮尚往來,我在你這兒白吃白喝了這麽多天,是該輪到我回報的時候了!”謝桑一拍胸脯,大義凜然地道,然後一把抓住謝清徽的手,晃了晃,堅定地道:“別怕,就算你家米缸面缸全空了,我也不會讓你餓着的!你等着我給你帶好吃的過來!”
謝清徽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的,只是客套推脫的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地說不出口,最終還是回握住她的手,笑道:“那我等着你來。”
謝清徽說了等她,就是真的在等她。
一天兩天三天……一直等到一個月後,桑花落下,結出紫紅的桑葚,謝清徽的大師兄摘了一盆拿給他吃,見他拿着柄掃帚不掃地,卻出神地望着牆外,“啧”了一聲,道:“怎麽,清徽,你還在等那位姑娘啊?”
他羞赧地笑笑,并不答話。
師兄嘆了口氣說:“人家小姑娘一時興起逗你開心的話,你還當真了?聽哥一句,紅塵情緣最擾人心,少年人更易被困其中,傷人害己,清徽,她不會來了,你不要再等她了。”
“她會來的,”謝清徽平靜地道:“我要等她。”
師兄見他執迷不悟,嘆了口氣搖着頭走了。謝清徽拄着掃帚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掃地,他掃得很認真,直到将這小小的四方院落打掃得一塵不染,才将掃帚放到一旁,洗了手,在石凳上坐下,拿起一顆桑葚放到嘴裏嘗了嘗,酸甜可口,他只吃了幾個就停下了,心想:“她一定很喜歡吃。”
“謝清徽!”這個念頭剛落,耳邊便響起了她的聲音。謝清徽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坐在石凳上愣了愣,才回過身去。
此時天色已晚,上弦月懸在東邊的天空中,隐隐綽綽地看不分明,對頭的夕陽卻還沒完全落下,漫天的五彩霞光并古金流光一齊落在那個趴在牆頭的小姑娘身上,映得她的笑靥比這個斑斓的世界還要明亮。
謝桑趴在牆頭問:“你師父在嗎?”
“不在,”謝清徽搖搖頭,他胸膛裏的心髒劇烈地跳動,幾乎教他喘不過氣,面上卻是一貫的溫和平靜,走到牆下,貌似坦然地朝她伸出手,道:“你跳下來,我接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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