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鲛淚(十)
若是傳奇話本兒裏的故事,少年郎與小姑娘一塊兒住客棧,多半只剩下一間房,天意不可違,兩人迫不得已同住,幽幽燭火下,難免要發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看得讀者們面紅耳赤。但轉到謝桑與謝清徽這兒,卻是無波又無瀾,因前段時間的女妖事件餘溫尚在,京城中外來客不多,房間充足,兩個各要了一間房,顧自睡覺去了。
謝桑第一次住客棧,覺得身下這張木板床都硬得格外新奇,翻來覆去地滾了幾遭,抱着被子久久不能入眠,聽見隔壁房間傳來響動,知道謝清徽也還沒睡,于是輕手輕腳地翻了窗過去找他。
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吓了謝清徽一跳,“嗖”地将手中的東西藏到身後,定睛一看,“桑桑?”
謝桑眯了眯眼睛,問:“你手裏的是什麽呀?”撲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質問地盯着他,“是不是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吃夜宵?!”
謝清徽啞然失笑,“真不是。”把背後的東西拿出來,往謝桑面前一攤,“只是一本書罷了。”
藏藍的封面黑色的字,寫着“道德經”。
謝桑自覺是一只有文化的饕餮,當即道:“這書我看過的!”又說:“只是不知道我看的和你看的一不一樣。”
謝清徽不自覺地又把書往身後藏,說:“既然都是《道德經》,總歸是一樣的。”
“很久以前看的,我都忘了講了些什麽了。”謝桑朝謝清徽一伸手,“借我看幾眼吧。”
謝清徽只好把書遞給謝桑。她随手翻了幾頁,眉頭漸漸皺起,瞥一眼面色尴尬的謝清徽,說:“我看過的好像和你看的當真不一樣。”又津津有味地繼續翻下去,“你這本比我那本好看多了。”
“自然是不一樣的,”謝清徽無奈道:“這并不是《道德經》,是蘭亭書生的傳奇話本兒。”
謝桑問:“既然是傳奇話本兒,那怎麽會是《道德經》的皮兒?”
“自然是為了掩人耳目。”謝清徽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師父不讓我看,以前被發現過幾次,書被撕了倒是小事,更慘的是要被吊起來打!”
謝桑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倒還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頓了頓,說:“虧我還以為你是個正經道士。”
謝清徽板着臉,看上去确實是副一本正經的模樣,然而嘴上卻胡說八道:“我可不就是一個正經道士?”
“呸,”謝桑說:“正經道士不看傳奇話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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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徽斂了笑,說:“其實我并不很想當個道士,我也很想同尋常人一樣喝酒吃肉,不守戒律。”
謝桑問:“那你怎麽還是當了道士呢?”
謝清徽說:“我是個孤兒,從小被師父撿來養在道觀,不想當道士也得當,世上總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
安慰地拍拍謝清徽的肩膀,謝桑說:“沒關系,我們修煉之人,為的不就是讓自己不為世俗所困麽?”
謝清徽輕輕地笑起來,道:“正是如此,更何況,我現在修為突飛猛進,已算是個厲害道士了。”
“那麽,厲害道士,”謝桑從身後解下一個酒囊,舉到謝清徽面前,“為咱們的厲害,幹一杯吧!”
謝桑那時候還是只嗜酒如命的饕餮,酒量很好,從未喝醉過,幾乎随身帶着酒囊。她族長老爹雖不攔着她喝酒,但也不準她可勁兒喝,每天只能領到一小杯,謝桑呷一口就沒了,砸吧砸吧嘴,覺得自己方才喝的仿佛是白水,于是決定自力更生,從頭學起,經歷了數不清的失敗後,終于也算個釀酒師傅了。
謝清徽不能飲酒,給自己倒了杯白水以茶代酒,茶杯尚未與謝桑的酒盞碰上,便見謝桑仰頭狂飲起來,他有些怔怔地看着謝桑,“桑桑……”
“嗯?”謝桑拿開酒囊,仍舊是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不見絲毫紅暈,她豪放地一抹嘴,道:“怎麽了?”
謝清徽擔憂地問:“你喝這麽多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的!”謝桑斬釘截鐵地道,同時大方地将酒囊遞過去,“你要不要悄咪咪來一口?就我知道。”
“還是算了,”出乎謝桑意料的,謝清徽擺手拒絕了,“好歹真是個道士,規矩總要守。”
謝桑也就沒再強人所難,對着酒囊又吹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說:“我原以為你不是個正經道士,現在看來,其實還挺正經的。”
謝清徽說:“正不正經的,往往不能一概而論。”
謝桑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道:“為了你的正經,我就不給你喝酒了。”
謝清徽說:“你也少喝一點。”
将酒囊裏的酒喝了大半,謝桑的臉上終于略略紅了一些,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打了個酒嗝,“要麽像你這樣滴酒不沾,要麽喝個痛快,淺嘗即止的人,最沒意思。”
謝清徽伸手扶了她一把,笑道:“若我哪天決意破戒,定與你一醉方休。”
“說好了,不準反悔!”謝桑搖搖晃晃地朝外走去,“我走了。”
在走回自個兒的房間前,謝桑一仰頭,将酒囊裏最後一口酒喝完,然後又仔仔細細地将酒囊綁回自己腰帶上,這才推門進去,前腳尚未跨入門檻,整個饕餮已經呆住了。
她房裏孤零零地立了一個人。
不,應該說是立了一只鳥。
熾火朱雀此時是年輕男子的模樣,裹着一襲騷包的火紅大氅,滿頭長發無風亦飄然,兩顆紅寶石般的眼珠子裏仿佛燃了兩堆火,望見謝桑,眼睛裏的兩堆火驟然旺盛,幾乎噴薄而出,他咬牙切齒地道:“小饕餮,是不是你奪走了我的朱雀果?”
謝桑當機立斷地否認:“不是。”
熾火朱雀說這話只為開場,并不真懷疑謝桑不是自己要找的饕餮,聽她如此堅決地否認,被其厚實的臉面所震驚,愣了一愣,怒極反笑,“好好好,敢做不敢當?你們饕餮都是這麽不知羞恥的嗎?”
謝桑道:“是啊。”
熾火朱雀一窒,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幹脆放棄了言語攻擊,氣急敗壞地一甩袖子,說:“走,我們出去打過!”
謝桑躊躇着抱住身邊的一根柱子,小聲問:“我要是不想和你打呢?”
熾火朱雀說:“你把朱雀果一顆不少地還給我,我就饒你這一次!”
“那怕是不行了,朱雀果早就落入我肚子裏了,”謝桑松開柱子,“我們還是出去打架吧。”
兩人跳出窗戶,疾馳許久,來到一處空曠無人的荒涼地。謝桑突然停住,問:“這裏可以了嗎?”熾火朱雀剛要回答,一柄巨大的幽藍的刀劈頭落下,他堪堪放出神火抵禦,那柄巨刀在即将與他相撞的前一瞬化作點點藍光消散了。謝桑笑嘻嘻地說:“我看氣氛有點緊張,開個玩笑,別怕,打個架而已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咯。”
熾火朱雀冷笑一聲,“小饕餮好大的口氣。”他口中忽然發出一聲鳳鳴,巨大的朱雀虛影從背後升起,周圍無形的威壓驟升,荒地變成燃燒的火海,将朱雀和謝桑共同困在一個圓形的圈內。
“朱雀修羅境?”謝桑歪着腦袋問,右手微微一擡,一道幽藍的光芒劃過,掌心多了一把漆黑的長刀,刀身上附着着幽藍的火焰。此刀一出,由朱雀神火帶來的滅頂高溫立時降了一降,謝桑輕輕抹去額前的汗,道:“對付我這麽個小輩,用得着動用朱雀修羅境嗎?”朱雀修羅境乃是朱雀一族獨創的幻陣,置身于幻陣之中,能最大程度地震懾對方,并擾亂心神、壓制靈力,而自己卻能在漫天朱雀神火的支持下快速恢複靈力,愈戰愈勇。一旦落入此境,除非法力數倍強于創境者,從內部強行打破幻陣,否則想要脫困的唯一方法,就是打敗創境者。
“應該說還好我動用了朱雀修羅境,”熾火朱雀道:“年紀小小修為便如此之高,能從我的面前把朱雀果帶走,我猜的沒錯,你修煉的果然是幽冥鬼火。”
幽冥鬼火極熱時可将三昧真火燒灼幹淨,極冷時又能将世間萬物凍成齑粉,極難修煉,可若一旦修成,幾可稱天下無敵手。謝桑天賦再高也還年紀小,當時并不能做到憑空外放幽冥鬼火,只能用刀當做媒介,比起熾火朱雀無處不在的朱雀修羅境,還差得很遠。
劈手一刀将襲卷到自己面前的火舌斬斷,謝桑說:“前輩實在高看我了。”她對面前這只騷包的朱雀終于重視起來,“但能領教朱雀修羅境,是晚輩的榮幸。”說完,她淩空躍起,手中附着着幽藍火焰的漆黑長刀頓時放大無數倍,幾乎變得與熾火朱雀背後那只朱雀虛影一般大,然後對準了那只朱雀的天靈蓋,一刀斬下去。
謝清徽從夢中驚醒。
他疲憊地睜開眼睛,四周明明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卻不知怎麽的,仿佛看見了漫天火海。他走下床鋪,給自己倒了被水喝,深呼吸幾次,胸腔裏劇烈的心跳卻無論如何都緩解不了。抹了把額前的虛汗,謝清徽喃喃地道:“這是怎麽了……”
他沒來由地感到心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糾結躊躇許久,終于還是走到謝桑的房門前,敲了敲門,喚道:“桑桑,你睡了嗎?”
沒有人回應。
這是自然的,都已經是深夜了,謝桑當然應該睡着了。可謝清徽思索再三,還是用力一推門,“吱嘎”一聲,木門應聲而開,謝桑的房間裏同樣漆黑一片,謝清徽卻已看得一清二楚。
謝桑的房內,并沒有人。
他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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