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鲛淚(十二)
這便是謝桑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雷劫,之後無論她修為如何再漲、境界如何提升,雷劫卻再也不曾遇見過。
馬車中陷入長久的沉默。薛塵看她臉色不善,數次張開嘴,卻又不知該說什麽,終于,謝桑嘆了口氣捂住眼睛往後一倒,說:“我沒怎麽挨過雷劈,在這方面沒什麽經驗也并不了解,你現在才開始修煉,離雷劫還遠着呢,別想那麽多。我困了,睡覺。”
她說睡就睡,側過身子背對着薛塵,很快響起悠長的呼吸聲。薛塵自覺又說錯了話,意圖挽救但奈何嘴巴太笨,拿過一個枕頭抱在懷裏,盯了謝桑的背影半晌,小聲喚道:“掌櫃的?掌櫃的?”
謝桑一動不動。
裝睡的饕餮是叫不醒的。
薛塵也就不多說了,從馬車壁的暗格裏摸出塊薄毯輕手輕腳地給謝桑蓋上,手掠過她的頭發,停頓片刻,還是默默縮回了手。
謝桑緊緊閉着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次天劫後,滿身血嗤拉呼的謝清徽背着同樣血嗤拉呼的自己蹒跚走回客棧,兩人雙雙倒在床上,謝清徽掙紮着想爬起來回自己房間,努力了半晌卻始終爬不起來,謝桑看不下去了,一把把他拉了回來,胳膊将整個人圈住,說:“不許走。”
謝清徽怔愣半晌,最終猶豫着,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說:“好好睡。”
心口的陳舊傷疤又開始發作,仿佛當年的霹靂劈開這冗長歲月,再度落在自己頭上。謝桑疼得發抖,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心口,想将那呼之欲出的情愫關回去,但最終還是無濟于事,在眼眶裏積蓄已久的眼淚順着眼角緩緩滑落,她極沙啞極壓抑地喚道:“謝清徽……謝清徽……”
耳邊忽然響起清徽神君冷漠的話語——“謝清徽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似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謝桑按着心口的手頹然地墜落,睜開眼睛,透過朦胧水霧,一片幽暗中,一個人正低頭靜靜地凝視着自己。
謝桑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哭鼻子的樣子,尴尬地轉開臉,手卻冷不防被另一只溫熱的手抓住、握緊。
薛塵沉默許久,溫聲道:“沒事的,都過去了。”然後一只手落在謝桑頭上,揉了揉,“好好睡。”
他的手仿佛被施了極為強大的安眠術,剛一觸及謝桑的頭發,便是一陣濃重的睡意襲來,她勉力睜着眼睛,呆呆地望着他,迷茫恍惚之中,看見他的眉目變幻莫測,一會兒是謝清徽一會兒是清徽神君,最終卻還是薛塵,沖她輕輕一笑。
她無力地喃喃道:“我大概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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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做夢,”他說:“等夢醒了,我們就到了。”
謝桑一向起得晚,這次也不負衆望,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睜眼看到的是薛塵的背影,他正坐在馬車前,靜靜地眺望遠方,聽見謝桑起身的響動,回頭沖她咧嘴笑道:“掌櫃的,你醒了?咱們快到離耳了吧,我都看到大海了。”
話音剛落,便有一陣海風拂來,吹開馬車的車簾,揚起薛塵的發梢,他有些新奇地笑了,眉眼間仿佛倒映着陽光落于海面,入目皆是粼粼波光。謝桑看了看他,又探頭朝馬車外看了眼,道:“嗯,是快了,我還以為得不少日子呢,這馬車倒是快。”說着,她又忍不住扭頭皺着眉盯着薛塵,薛塵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朝遠處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問:“掌櫃的,有什麽奇怪的嗎?我臉上長花了?”他撓了撓臉,迷惑地想,确實沒花啊?
謝桑咳嗽了聲,移開視線,說:“沒什麽,就是我昨晚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裏面貌似有你。”有薛塵也就算了,偏偏還有謝清徽那個殺千刀的,雖然不記得夢的具體內容是什麽,但既然有謝清徽那就一定是個噩夢。謝桑把腦袋探出窗外,對着底下的大海恨恨地嘆了口氣,心想,精衛都淹死了,他怎麽還活着呢?
薛塵好奇地問:“掌櫃的夢到我什麽了?”
謝桑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地胡謅道:“我夢到你到了南海地界後大受歡迎,一口氣娶了七個鲛人老婆,洞房時的場景蔚為壯觀,床上坐了滿滿一排,挑了蓋頭才發現七個老婆沒一個好看的,想悔婚卻被鲛人老婆們拖住按在地上打,我在旁邊看着笑出了聲。”
薛塵悶悶地說:“掌櫃的騙人,你昨天晚上明明哭得傷心。”
一瞬間,謝桑的耳邊只剩下海風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道:“自然是騙人的,鲛人姑娘們個個國色天香,你娶得七個如花似玉的嬌妻,我嫉妒得哭了。”馬車開始緩緩降落,謝桑道:“離耳到了。”
上次是什麽時候來的離耳,謝桑已經忘了,太多太多繁雜悠久的記憶回蕩在腦海裏,她一時看不分明,只記得自己無聲地恸哭,雙手死死抓着覆蓋在他之上的那一層黃土,想把地下躺着長眠的那個人揪出來晃醒,最終手上抓着的也只有一抔沙土,漸漸從指縫流落不見。
如今離耳的街市上仍舊熙熙攘攘,千年時光倏忽而逝,除了當年陪伴在身邊的人,其餘什麽都沒有變。
薛塵瞪大了眼睛新奇地看着街上“人來人往”。這裏與鬼市很有些相似,不少路人的脖子上頂了個魚頭,睜着兩顆圓鼓鼓的魚眼睛,有些則有一顆完整的人頭,只是臉上有些許鱗片,有些身軀五官與人類一樣,但頭發和眼珠的顏色卻甚是鮮豔。注意到薛塵的目光,一個金發碧眼,身材相當惹火的姑娘妩媚地沖他眨了眨眼睛,薛塵立時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很是憨厚老實的模樣。謝桑卻激動地一拍他的肩膀,道:“快看,有人對你抛媚眼!”
薛塵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問:“掌櫃的,他們都是鲛人嗎?”
“應該不是,”謝桑說:“鲛人都是人首魚身,雖然聽說有将魚尾變成人腿的方法,但是據說付出的代價很大,應該不是每條鲛人都願意承受,這裏大多數還是普通的魚精罷了。”頓了頓,問:“你想來祭拜的那個人,現在有印象了嗎?”
“有是有一點,”說到這個,薛塵的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但是很模糊,我記得要走好長好長一條幽暗的羊腸小道,路的盡頭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樹,上面開滿了紅色的花……他的墓,就在那棵花樹下。”
謝桑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道:“我來過離耳不少次,但是印象中沒有一棵能開紅花的很大的樹……你是不是記錯了?會不會是沒有很大的一棵樹?”
薛塵堅決地搖頭,說:“真的很大,站在樹底下,樹冠幾能遮天蔽日,都看不見天空。”
摩挲着下巴,謝桑沉吟道:“那應該就是在我沒來的那幾年裏長的,要麽就是那個地方我沒去過,不過一棵很大還開紅花的樹,應該不多,找個當地魚問一下就知道了。”謝桑說着,走到路邊,拍了下一條拎着東西路過魚精的肩膀,“打擾了,請問這位……”
那魚精扭頭看着謝桑,忽然尖叫一聲:“那怪物又來了!”手裏的東西也不要了,往地上一扔,撒開丫子朝前不要命地跑起來。經它來了這麽一出,街上其他的魚精們也紛紛驚叫着逃跑,雖然是一群魚,但成了精有了腿以後跑起路來一點兒也不比四腳走獸慢,沒一會兒,原本還熱熱鬧鬧的一條街,轉眼便只剩下謝桑和薛塵兩個活物還立在那裏。
薛塵壓低聲音問謝桑:“掌櫃的,你以前在離耳做過什麽事啊?過了這麽多年,他們還是這麽怕你。”
謝桑也是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說:“我能做什麽呀?我什麽都沒做過!”這口鍋放到她背上那可是太冤枉了,天曉得她以前每次來離耳,腳還沒落地,眼淚已經先掉了下來,除了在謝清徽墓前哭得昏天黑地可能吵到了別人以外,什麽違法亂紀的事都沒做過。
薛塵對謝桑這番說辭反應出的表情可以概括為“雖然很想相信你但我實在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內心”,謝桑沒好氣地瞟他一眼,正摩拳擦掌欲強行将他這條胳膊肘往回掰的時候,腳底下的地面忽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謝桑一下子愣住了,“這是地震了?”
“哦!對了!”薛塵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麽,道:“剛才掌櫃的你拍的那第一條魚跑之前,好像地面也震了一下,但是很輕很輕,我還以為是錯覺。”
“難得魚們是因為地震了所以才跑的?”謝桑迷惑地喃喃道:“可是也不對啊,那魚先前喊的明明是‘那怪物又來了’……”
此時地面再度震動起來,相比前兩次,這次的震動卻異常劇烈,薛塵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被謝桑扶了一下,小白臉又迅速地漲紅了,小聲道:“多謝掌櫃的。”
“先別多謝了,”謝桑擡頭眺望着遠方,一把拽住了薛塵的胳膊,“跑路要緊。”
薛塵尚未反應過來,人已被拽到了高空,低頭一看,高達數十丈的海浪以排山倒海之勢朝陸地上拍來,頃刻間,房屋店鋪全部被吞沒,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他心中一陣惶恐,不由自主地朝謝桑縮了縮,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是……”
“是怪物。”謝桑平靜地道。
一聲尖銳難聽的嘶吼不知從何處傳來,幾乎刺破薛塵的耳膜,他忍不住擡手捂住耳朵,眯着眼睛擡頭,看見一團黑黢黢的東西正海裏緩步朝地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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