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鲛淚(十八)
謝桑從彌生的夢境中脫身而出的時候,薛塵正撐着下巴眼睛無神地望着窗外發呆,她身形凝聚,腳尖輕輕落在他身後,正想悄悄拍下他的肩膀,薛塵卻忽然回過頭,看着她輕輕一笑,說:“掌櫃的。”
被發現了,謝桑連忙收回手,尴尬地咳嗽一聲,說:“嗯,我不在的時候沒出什麽事吧?”
“有鎮元燈罩着呢,”薛塵扭頭看了眼擺在桌上藍光朦胧的鎮元燈,說:“能出什麽事兒?”
謝桑不過随口一問,便說:“沒事就好,和尚還得再睡一會兒,咱們抓緊時間去找滄瞳。”
“怎麽了,掌櫃的?”薛塵問:“夢裏發生了什麽?你這次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謝桑道:“不是我快,是和尚的記憶就只有這麽短。”
薛塵詫異道:“連你都不能恢複彌生的記憶嗎?”
“不是我不能,”謝桑道:“是他根本沒有這段記憶。”說話間一揮袖,将鎮元燈收回,籠罩整個房間的幽藍光芒頓時消失,扯着薛塵的袖子急急忙忙地推門而出,前腳尚未跨出門檻,便已怔住了,望着前方那道纖細柔美的身影,道:“滄瞳姑娘?”
滄瞳悄悄地看了眼薛塵,又把目光移到謝桑身上,急切地問:“大仙,彌生……彌生他怎麽樣了?”
謝桑道:“這就要看你問的是人,還是別的什麽東西了。”
滄瞳毫不猶豫地問:“他人怎麽樣?”
謝桑說:“還成,就是流了點血,火急火燎地想要入夢,總得付出點代價,不過終究死不了的,用不着你再費勁兒救他一次。”
“……”滄瞳的目光閃爍一下,微微低下頭,輕聲問:“那……那他的記憶?”
謝桑的眉頭皺了一下,說:“恕我直言,滄瞳姑娘,你确定出錯的是他的記憶,而不是你的記憶?”
“什麽?”滄瞳驚疑地看着謝桑,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大仙,你為何這樣問我?我……我的記憶怎麽會有問題?”
低頭了思索了片刻,謝桑誠懇地說:“我仔細在他由記憶凝結而成的夢境中搜尋過一番,他對你最初的記憶,是在海上遇難那晚的驚鴻一瞥,再就是你将他救醒之後的事。”頓了頓,道:“是你付出了某些代價将他救醒之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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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瞳問:“那中間的事呢?我和他一起在海底生活的那段時間呢?”
“沒有。”謝桑淡淡地道:“沒有那些事。”
望着謝桑淡漠而憐憫的眼神,滄瞳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卻仍是不願相信,搖了搖頭,問:“會不會是他的記憶出了錯,所以……所以大仙你才看不見的?”
謝桑說:“記憶會出錯,但是魂魄不會。我不知道你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将彌生複活,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你的法術很成功,他的魂魄是完整的,一點都沒有缺損。”換而言之,彌生确确實實沒有和滄瞳在海底有過這樣那樣的故事,而相比起滄瞳堪稱奇幻的經歷相比,謝桑更願意相信,是滄瞳為情所困,幻想出了一段自己與彌生的故事。
但是撇去這中間橫生的枝節,現在兩人兩情相悅,而且一個褪去魚尾一個重回凡塵,下一步直接入洞房都不成問題,謝桑于是愈發誠懇地勸道:“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結局是好的,忘記掉一些事情,又有什麽要緊呢?”
滄瞳卻道:“那些不是不要緊的事。”
謝桑無奈地嘆了口氣,沖薛塵聳聳肩,示意她也沒辦法了。薛塵的目光卻怔怔地看着滄瞳,謝桑奇怪地轉回頭去,也一并怔住了,“……滄瞳?”
滄瞳緩緩擡起頭來,潔白無瑕的臉上是兩道可怖的血痕,她輕輕地搖搖頭,執着地說:“那些不是不要緊的事。”
謝桑一個箭步沖上去,捏住滄瞳的手腕将靈力輸送進去,“好了好了!那些事都特別要緊!你先別說話了!”可是她輸入她體內的靈力,卻化作幽藍的霧氣漸漸消散,謝桑不敢置信地望着滄瞳身側緩緩飄散的霧氣,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怎麽可能?”
“大仙,”滄瞳的臉色驟然慘白,身子一軟,倒在謝桑肩膀上,說:“不要白費勁了,沒有用的。”
謝桑扶住她,問:“你的身體到底怎麽了?”
薛塵走了過來,看了看滄瞳蒼白如紙的臉,無聲地嘆了口氣,道:“這就是她啓用逆天之術的代價。”
謝桑狐疑地瞟了他一眼,道:“你怎麽知道這是啓用逆天之術的代價?”
薛塵坦然道:“不是掌櫃的你說的嗎?你說令死人起死回生乃是逆天之行,若強行施術,定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滄瞳閉着眼睛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謝桑無奈地嘆了口氣,問:“你究竟為了他做了什麽?”
薛塵卻突然問:“掌櫃的,你藏在酒囊裏的極樂酒還有嗎?”
“有,怎麽了?”謝桑扭頭看他。
薛塵說:“若滄瞳姑娘願意,可以飲下極樂酒,讓我們進入到你的夢境中,看一看藏在你回憶裏被彌生忘卻的事是否存在,若是真實存在的,咱們可以再從彌生那頭入手探查,若是……若只是姑娘獨自的幻想,那麽你倆重聚不易,還望姑娘不要過度執迷于虛無。”
滄瞳緊閉着的眼眸上的睫毛顫了顫,垂在身側的手攥成拳頭,指骨發白,她終于還是動搖了。半晌,她睜開眼睛,無力地說:“好。”
匕首從腕間輕輕劃過,滄瞳鮮紅的血落入透明的酒水中,溶為碧藍的液體。
她輕輕捧起白瓷碗,放到嘴邊,幾經猶豫,終于還是仰頭一口喝下,然後抹了抹嘴,望望謝桑,目光又落在倚在謝桑身上的薛塵,說:“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滄瞳都要多謝兩位大仙了。”
謝桑輕輕一巴掌拍開薛塵擱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說:“謝我就行,不必謝他。”
待滄瞳陷入沉睡後,謝桑指使着薛塵把人背到床上,和彌生并排并擺好,手指抵着下巴将兩人從頭發梢到腳趾甲尖都細細打量了一番,最終下了定論:“男有貌女也有貌,多般配的一對,又兩情相悅的,何必弄成這樣呢?”
薛塵望着他們,若有所思地道:“可能是因為心中總有放不下的東西。”
“哎,很多人跟前其實并沒有什麽攔路石,阻擋他們腳步的,是內心的困惑。”謝桑淡淡地道:“但是在真正路途艱難險阻的人看來,他們就難免顯得矯情。別人都還沒跳出來多生事端,自己就先認輸了,這樣感覺很沒用。”
“那掌櫃的你覺得呢?”薛塵轉過頭看着謝桑,問:“你覺得他們這樣矯情嗎?”
“我不知道。”謝桑輕輕搖了搖頭,“不到他們那個境地,誰都無法感同身受。”
兩人一時沉默,房間裏只剩下一片寂靜。謝桑又從袖中掏出鎮元燈,說:“老樣子,我去辦事,你在外頭好好守着。”
“嗯。”薛塵點點頭,看着謝桑化作一縷青煙緩緩消散,然後伸出手指,在鎮元燈的燈芯處碰了碰,說:“我出去一趟,你保護好她。”
鎮元燈的光芒閃爍一下,仿佛是無聲的回應。
附身于滄瞳身上的謝桑睜開眼睛。
四周都是海水,她作為一頭地上的四腳走獸卻能在海裏呼吸自如,這叫謝桑很是驚奇了一會兒,才緩緩坐起身來。她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艘船的船艙,她立時便想到了滄瞳所說的那艘沉船,看了看屁股底下的木板床,想到有可能擺過彌生的屍體,心中不由得有些發毛,連忙竄了起來,跳下床。
這艘沉船是木質的,泡在水裏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裏頭卻還沒腐爛,謝桑的手指戳進木板裏摳了摳,心道:“這木頭長得也真是堅強。”她把手收回來,拍了拍掌心的木屑,正在這時,身後傳來木門移動的聲音,因為是在海底,只是輕微的一點悶響。謝桑回過身去,對上一雙明亮清幽的眼睛。
彌生笑起來,說:“滄瞳,這麽快就起了?”
謝桑震驚地看着他——彌生居然真的曾與滄瞳在海底生活過!
滄瞳也笑道:“我又不是海豹,當然只要睡一會兒就好了。”又問:“你方才出去做什麽了?”
“出去找了點吃的,”彌生舉着手裏握着的水草晃了晃,“清溪灘的水草最好吃。”
滄瞳從他手裏抽了根水草放進嘴裏嚼了嚼,鼓着腮幫子問:“你在海底還吃得慣嗎?我聽說人類在岸上都吃大米小麥,你到了這裏,卻只能吃水草了。”
愣了一愣,彌生道:“不會。”笑盈盈地看着她,說:“我覺得水草很好吃。”
滄瞳笑道:“那就好。不過你要是吃膩了一定要跟我說,我可以托我朋友上岸去給你買些人類的吃食。”
彌生也抽了根水草放進自己嘴裏,邊嚼邊說:“那感情好,我可得把離耳每一樣吃食都點一遍。”
不對!
望着笑語晏晏的兩人,謝桑心中卻疑窦頓生。她思索片刻,瞬間壓制了滄瞳的心神,接管了這具身體,上前一步,佯裝自然地捏了把彌生的手腕,笑道:“只怕把你賣了都買不起那麽多!”
彌生不疑有他,只笑道:“我這樣的可少見,說不定很值錢。”
握在掌心的手腕冰涼死寂,感覺不到脈搏跳動。謝桑輕輕掃了眼前的人一眼,心中了然,放開了他的手,神志重新潛回深處。
滄瞳笑道:“呸,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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