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神途(一)
謝桑與浮鱗之間稱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只是初見浮鱗的第一眼,她卻始終無法忘懷。
那時她自己亦是副頹廢落寞的模樣,整日癱瘓似的躺在擺在窗邊的一架躺椅上,梅雨季節,細雨紛紛,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濺起細微的雨絲,飄在謝桑慘淡的臉頰上,她也懶得伸手關窗,直到大門傳來開阖的“吱嘎”聲,她才微微蹙眉,扭過頭去。
一個黑衣黑發的青年推門而入,另一手執二十八骨傘,将漫天雨幕擋在身外,謝桑輕飄飄掃去一眼,就忽然莫名地覺得,他眉宇間的愁苦,并不比自己少。
這個青年便是浮鱗。他撐着傘立在門口,衣冠楚楚,文質彬彬,渾身上下不曾沾染一絲雨點,卻依然狼狽得好似一縷被水打濕的孤魂。
他幽幽擡頭,目光朝倚在窗邊的謝桑望去。
兩人對視一眼,謝桑勉強提起半分嘴角,要笑不笑地說:“喲,南海蛟龍?稀客啊。”
浮鱗穿過院落,走到廊下,将傘小心收起,淡淡地道:“聽說極樂酒館在賣一種酒?”
謝桑道:“酒館不賣酒,難不成賣人?”
她這玩笑開得冷淡,浮鱗也并不給面子勉強笑笑,道:“喝下去便能忘記自己想忘記的事,真有這般好事?”
謝桑道:“其實也并不一定是好事。”
“即便不是好事,”浮鱗冷冷地道:“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謝桑不置可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因一個人,生了心魔,所以無法化龍。”頓了頓,他繼續道:“我想,如果我忘了她,是不是就能破除心魔,渡劫為龍?”
謝桑說:“我可沒有化龍的經驗,打不了這個包票,你務必三思。”
“不必了,”浮鱗緩緩合上眼眸,低聲道:“我說了,即便忘了她也還是無法化龍,也并不會比現在差了。”
創業初期,謝桑深知小店經營不易,要服務好每一個客人,于是格外用心地給蛟龍釀了屬于他的極樂酒。酒成後,浮鱗如約而至,他望着杯中酒,仰頭一飲而盡,毫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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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去前,他定定地看着謝桑,誠懇地道:“如果哪天,我再來找你,想取回這段記憶,請你一定要拒絕我。”
面對這樣一個爽快利落的客人,謝桑被感動得一塌糊塗,當場拍着胸脯答應了,并承諾就算把他打得他媽媽都不認識,也絕不透露一個字。
所以,對不住了兄弟。
謝桑手中藍焰驟盛,化作所向披靡的刀刃,朝浮鱗斬去。
蛟龍從半空中跌落,摔在沙灘上,只聽“轟”的一聲,揚起漫天沙塵,待塵埃緩緩落定,便能瞧見沙灘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一個面色蒼白的青年胳膊顫抖地支撐着地面緩緩直起上半身,塵埃的後面,是一位身姿欣長步履從容的姑娘,她走到青年面前,半蹲着,左手撐着下巴,似是很苦惱地皺着眉,道:“浮鱗啊浮鱗,你明知不是我的對手,為何非要與我打架呢?既然你同我動手了,我總不好幹站着任你打,你看看,搞得自己嘴皮子也破了血也流了,何苦呢?”
浮鱗面無表情,淡淡地說:“我總要盡力一試。”
謝桑說:“當年你找到我來抹去那段記憶時,也是這麽說的。”
浮鱗一怔,眼眸震蕩片刻,終于低下頭,啞聲道:“謝桑,我當年,究竟為何非要忘掉那段往事不可?”
謝桑沒有回答,她也根本沒有聽見。
浮鱗擡起頭,看見她呆呆地望着海面某處,忍不住問:“謝桑,你在看什麽?”
謝桑猛回頭,問:“你看見了嗎?”
浮鱗問:“看見什麽?”
“那兒,”謝桑指着海面的某一方向,“你看見了嗎?”
浮鱗朝着謝桑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處海面碧波蕩漾、風平浪靜,與大海的其他地方并無任何不同之處,說:“我并沒有看見什麽特別的東西。”
謝桑震驚地看了眼浮鱗,怔怔地說:“怎麽可能,那裏明明有……”說到這裏,她卻忽然住了嘴,不再理會浮鱗,淩空飛起,朝着那處海面飛去。
那裏有棵巨大的樹,長在海底,枝繁葉茂,幾能參天,樹上開滿了鮮紅的扶桑花,而扶桑樹下,有一塊小小的石碑。
與參天巨樹相比,那塊石碑實在太小太不起眼,卻一度是謝桑心中所系的全部,她無數次地徘徊在南海岸邊流連不去,無窮無竭的淚水落在那石碑上,妄圖将那躺在碑下長眠的人喚醒。可到了最後,那人還是沉睡着,她冗長跌宕的夢境卻終于醒了。
飄在扶桑樹所處的海面上空,不知何人設下的強大的結界卻阻擋了謝桑的腳步。她面色冷然,手中長刀浮現,正欲将這礙事的結界一刀斬開,卻忽然聽見岸邊傳來一聲遙遠的驚呼——“掌櫃的!”
薛塵這個拖油瓶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如同一張鮮嫩且觸手可得的肉票,輕飄飄地飛到浮鱗手邊——他實在是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好勉為其難地劫持了他,看似斯文秀氣的手指輕輕按在薛塵頸間,頃刻便能叫這朵小嬌花命隕九泉。浮鱗遠遠地望着謝桑,努力定了定心神,扮演着一個劫持者的形象,說:“謝桑,我勸你還是把我的記憶還給我,否則,你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新歡,可就要沒了。”
薛塵原本便水汪汪的眼中此刻更是淚花閃爍,可憐巴巴地望着謝桑,哭喊:“掌櫃的,你別聽他的!不要管我!”
他倆在對頭演戲演得起勁兒,謝桑的嘴角卻忍不住抽了抽,望了望自己腳底下仿佛近在遲尺的扶桑樹,說:“說起來可能讓你失望了浮鱗,他其實并不是我的新歡。”
“不是你的新歡?”浮鱗有些嫌棄地看了看自己爪下的小嬌花,又嫌棄地望了望謝桑,說:“這麽多年,你還是孤身一人?謝桑,這是否有些沒出息?”
“是不是新歡,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謝桑幽幽一擡眼,幾乎是瞬息便出現在他們跟前,“你似乎沒什麽資格說我。”擡手便朝浮鱗捏着薛塵脖子的手腕捏去。
就在謝桑的爪子捏上浮鱗手的一瞬間,他與薛塵卻如同粉塵一般消散了,謝桑心裏“咯噔”一聲,撒開手,回過身。
“饕餮妖君,關心則亂,連我這小小幻術都沒看破。”浮鱗果然已挾持着薛塵落在遠處,望着自己,微微一笑,說:“謝桑,承認吧,他就是你的新歡。”
謝桑道:“不是。”
浮鱗說:“即便不是,你也很看重他。”
謝桑說:“我對自己人一向看重。”
“那麽,”浮鱗的指尖示威似的在薛塵白白淨淨的脖子上游移片刻,“我倒想知道,謝掌櫃對自己人的看重,究竟是有多重?”
謝桑尚未有所反應,浮鱗這動作倒先激起了薛塵滿脖子雞皮疙瘩,他驚懼且嫌棄,帶着淡淡的鄙夷,說:“這……這位公子,在下是個正常的男子,并……并不好那一口……”
蛟龍眯着眼睛将這凡人拐彎抹角的話思考了一會兒,領悟其中涵義後,眉頭立時吊起,手指尖在他動脈上重重一按,磨着牙說:“我其實也不好那一口,你切勿自作多情。”
薛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着胸脯說:“那就好,那就好。”
謝桑站在遠處圍觀了一會兒,忍不住說:“我是否要先回避片刻?”
“掌櫃的,你別聽他胡說八道,”薛塵立即眼巴巴望着她表忠心,“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浮鱗冷冷地說:“我也并未多說什麽。”
“我知道的,你稍安勿躁。”謝桑朝薛塵遞去一個眼神,示意他放心,又轉向浮鱗,說:“你當真非知道不可?”
浮鱗說:“非知道不可。”
謝桑道:“可我曾向一人許諾,絕不将你的事透露半分。”
浮鱗問:“那個人是誰?”
謝桑說:“你。”
若要細提,那故事也是許多年前看的了,謝桑自己也記不大清,只有個大概印象。
浮鱗與一塊石頭是青梅竹馬。
那石頭沉在海底某風水寶地,吸日月精華,天長地久,便成了個石頭精。但那風水寶地藏在海底深處,魚跡罕至,石頭精的修為又不足以它離開那裏,即便有了靈識,石頭精也只好孤零零地呆在原地。直到某一日,小浮鱗意外來到此處,撞見了石頭精,一來二去,就與石頭精成了好朋友,常帶着它到處游玩。
後來石頭精修為漸長,修出了人形,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在某一個月似流水花如雪的夜晚,小浮鱗與小石頭的眼睛相對,天雷勾動地火,便再也移不開。友情得到了合情合理的升華,浮鱗和石頭對着南海起誓,結為愛侶。
再後來,石頭遇到了另一條蛟龍。
也是在一個月似流水花如雪的夜晚,兩人在岸邊意外相遇,眸光流轉間,又是一場震撼。
石頭對浮鱗說,她知道這樣不對,可時光漫長,總該與真心相愛之人共同度過,她也不願蹉跎浮鱗的光陰。
浮鱗自然是不能接受不敢相信,那時正是他化龍的關鍵時刻,他甚至一度以為,石頭這樣對自己說,是為了不讓自己因為她分心,好專心修行。
可石頭卻和那條蛟龍一塊消失了,有魚來告訴他,說自家七大姑的三侄子的二大爺在東海岸邊瞧見他們了,肩并肩走在一起,笑得很開心。
心魔如同綠油油的帽子一般從天而降,将浮鱗罩了個嚴嚴實實。他殘喘許久,終于無法忍受,跑來杭州找謝桑,想把這段憋屈而痛苦的往事忘個幹淨。
可現在他卻說,請你把我的記憶還給我。
謝桑輕嗤,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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