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這話起了頭,不覺就說多了,韓念念豎耳朵聽韓桂娟唠叨。

韓桂娟兄妹三個,早年戰亂,韓念念的“爹”也就是韓桂娟的二哥,跟家裏人走散,流落到外地被人收養,随後就一直在外生活,韓家就剩韓桂娟和她大哥。

韓寡婦以為她二兒子在戰亂中死了,此後對她幸存下來的大兒子看成眼珠子一般,相較之下,韓桂娟這個閨女就不夠入她眼了,韓桂娟在家做姑娘時,裏裏外外的活沒少幹,吃得也差,又受她娘的氣,嫁到陳家做媳婦之後跟娘家人也不親,不過紅白喜事、逢年送禮才走一場。

“過幾天我讓東子把你奶接過來,她說啥你就當她耳旁風,這老婆子,不是一般的煩人。”

韓念念嘴裏應聲,先也沒把老太太想得有多壞,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要把肉票弄到手。

等再輪到休息天時,韓念念起了個大早,要去城裏。

陳玲見她為自己婚事忙活,挺過意不去,也跟着從炕上爬了起來。

“姐,要不我陪你一塊去吧。”

“你在家還有別的事要忙,紅雙喜都剪好了嗎?”韓念念不讓她跟着,她還準備去黑市轉一趟掙買房的錢,若是陳玲跟着,許多事反倒不便。

陳玲嘿嘿笑,“還差點沒剪好,我娘說還得縫個荷包把針頭線腦都包好。”

“那還要跟我去城裏幹啥?”

天還未亮,窩窩頭就鹹菜幹算是早飯,韓念念胡亂吃了兩口,韓桂娟從地窖裏裝了五斤玉米面讓韓念念帶上。

“念念,借肉票就跟借錢一個道兒,跟人家好好說啊,玉米面先送人家,當是利息,等到了年,咱們一定還上。”

韓念念哎一聲,拎着上面口袋就走。

小跑出村莊,四下看看無人,從空間裏把她的自行車拿出來,騎上火速往市裏趕。

等到了郊區,怕別人看到,不敢再騎,裝空間裏繼續跑步進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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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朦胧,韓念念把棉花被子先掏出來後背上背着,摸去火車站,接着布兜打掩護,摸出頭巾把腦袋裹上,只露兩個眼在外面。學着其他鬼鬼祟祟之人,靠牆蹲下。

不大一會兒就有人過來打聽,“賣被子?”

“新打的棉花胎,五斤重,棉花全新,十二塊一斤。”怕對方不信,韓念念特意把胎芯給對方看。

對方也是識貨人,商品糧戶一年全家人都湊不到一斤棉花票,眼瞅着天越來越冷,鄉下好歹能睡土炕,城裏沒供暖,全靠一床被,家裏統共就那兩床被,老少六口人腳對腳擠着蓋,再不買一床,實在難熬。

十二塊一斤,五斤重量,六十塊錢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成,我要了。”對方不打頓,直接數錢給韓念念。

錢貨兩清,韓念念立馬換地方,裹頭的頭巾也換了更加低調的顏色,如此再三,在市裏各大黑市交易點轉一圈,棉被軍大衣床單被罩賣一圈,肚子餓得咕咕叫,進國營飯店包子米粥飽餐一頓,而後集中意念開始清點錢數,軍大衣和棉被最值錢,床單被罩都是化纖摻棉,低于二十塊韓念念一概不賣,忽悠一圈下來,竟賣了将近三百塊,還換了十斤糧票,二十張工業劵。

本來韓念念想跟人家換肉票,但基本沒有人舍得拿肉票跟她換的。

從國營飯店出來,韓念念将五斤玉米面粉拎了出來,直接去方大興,九點一刻,正是方大興職工上班的時候。

“诶,念念姐,你來啦!”

“姐,給俺看到合适小夥兒了沒有?”

“念念,來城裏辦事吶!”

方大興的職工們一如既往的熱絡,韓念念挨個跟他們打招呼,湊到小何跟前,見縫插針打聽,“小何,你跟孫大軍處的怎麽樣?”

小何面帶喜色,點頭,“大軍哥人很好,我娘偷偷去郵局看了他,對他很滿意,還讓我再見到你時,讓你問下啥時候能定。”

韓念念忙不疊道,“一會兒我就去給你問!”

小何歡喜,“麻煩念念姐了,我娘說帶你去我家吃頓飯!”

韓念念擺擺手,“等你結婚我去喝喜酒就成了...方書記上班了沒有?”

小何指指樓上,“早就來了,估計在辦公室。”

韓念念上二樓,方知行辦公室門敞開着,過去敲敲門。

“方書記?”

方知行正在看報,聽見熟悉的聲音,一瞬間像是周身打通任督二脈一般暢快,莫名的,面上就帶了笑意,放下報紙起身,“來市裏有事?”

韓念念舉了舉面口袋,笑嘻嘻道,“專程來給你送禮。”

方知行顯然不信,伸手把面口袋接了過來,靠放在辦公桌腳,“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找我有事。”

韓念念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不跟他拐彎抹角,“方書記,能不能借我三斤或四斤肉票?過年直接還你豬肉。”

“你要這麽多肉做什麽?”不能韓念念回答,方知行就想了起來,“我記得你說你表妹快結婚了,她結婚要用?”

韓念念忍不住為他的好記性點贊,不疊點頭,“不趕到過年,鄉下不殺豬,豬肉實在不好弄。”

這個方知行倒是有所耳聞,“我現在身上只有兩斤肉票,你坐着等會兒,我去借點。”

“會不會太麻煩?”

方知行讓她放心,“有借有還,任誰都會碰到點事,這個月借下個月還上就行了。”

方知行出去沒多大一會兒,再回來時候,把四斤肉票遞給她,“周師傅說今天副食品店供應豬肉,不過一個人只供應兩市斤。”

韓念念啊了一聲,默默算陳玲結婚的時間,還有三天,副食品店也不是天天都供應豬肉,萬一這三天副食品店不再供應豬肉了呢...

看出了她的為難之色,方知行開口道,“我跟你一塊去排隊買吧,我能幫你買兩斤。”

“不成不成,已經夠麻煩你了,再說你還得上班...”

方知行已經往外走,“走吧,再去晚點,骨頭棒都買不到。”

七拐八繞去了副食品店,烏央烏央排了老長的隊伍,排隊的大多是上學的蘿蔔頭,趕着休息天幫家裏大人出來打醬油買菜,正好碰到三兩同學,叽叽喳喳吵不停。

一排蘿蔔頭裏,方知行和韓念念兩個大高個很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隊伍很長,店裏的殺豬佬累得滿頭大汗,哼哧哼哧剁豬肉,被一群蘿蔔頭煩的不行,嗓門極大。

“啥,你娘叮囑你買大肉?你當肉店是你家的啊,我一刀下去,切到啥你買啥,愛要不要!”

“小閨女,俺這刀法很準的啦,保管是一斤,你不信?好好好...俺給你稱稱。”

......

排隊很無聊,韓念念一會兒扭頭,一會兒望天,要不然低頭踢腳下石頭,方知行就在她後面,相較韓念念的沒站相,方知行站得不是一般的筆挺,像是軍隊裏訓練過一般,無論站多久,都不會駝肩塌背。

天氣還不算太冷,韓念念穿了件罩衫,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扣緊,裏面沒穿吊帶,只穿了乳.罩。本來以她的身高,除非近距離,否則很難有人能看到裏面春光,但好巧不巧,方知行的這個身高,這個角度,剛好把裏面的景色一覽無餘。

除了兩團飽滿的渾圓,方知行壓根再也看不到其他,他并非好色之徒,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之後立馬撇開眼,但大腦像是被烙上印記一般,滿腦子都是不小心看到的白膩如脂的隆起。

面紅耳赤,喉嚨發幹,連呼吸都有些急促和紊亂。他定定的看着韓念念瘦削的肩背,一雙眼睛黑亮的要命。

韓念念回頭想跟他說幾句話打發時間,一回頭,吓了一跳。

對方目光炯炯,臉蛋通紅,正死死的盯着她,跟中了邪一樣。

“方方方...方書記。”韓念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臉這麽紅,發燒了啊。”

韓念念有點不分平舌和翹舌,聽在方知行耳朵裏,那就是“發騷”的意思。

一時間,方知行為自己剛才小人行為慚愧無比,并且接受韓念念“發騷”的指責,微低下了腦袋,聲音有些幹澀,“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韓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她也沒工夫想太多,因為隊伍排到他們了,殺豬佬正不耐煩的沖他們喊,“買不買,還買不買啦!”

“買買買!”韓念念忙不疊應聲,把兩市斤的肉票給殺豬佬看,“大師傅,我要兩斤!”

錯眼瞧見扔一旁的豬下水和豬心肺,打聽道,“大師傅,豬下水和豬心肺要不要肉票?”

大師傅一愣,見她還算讨巧,“你想買?”

韓念念重重點頭。

大師傅想了想道,“那你拿去吧,我給你算兩毛錢一斤。”

韓念念喜滋滋的哎了一聲,連皮帶肉兩斤豬肉加上一副在豬心肺和豬下水。統共兩塊二。

方知行也要兩斤,殺豬佬認識方知行,“喲,方書記您也買肉?要坐臀還是五花?”

誰說殺豬佬都是一刀切?無論啥時候都有特殊對待。

既然是辦酒席,多用紅燒、油炸和粉蒸,方知行開口道,“來兩斤五花。”

殺豬佬哎一聲,一刀下去,兩斤出頭,麻繩綁上遞給方知行,笑吟吟道,“七毛一斤,收您一塊四毛錢。”

韓念念在一旁聽得清楚,數好一塊四毛,等方知行買好出來,遞給他。

方知行沒接。

韓念念不由分說塞給他,“上次送你細糧是感謝你給我份臨時工做,這次借你肉票又托你過來排隊買肉,夠麻煩你了。”

方知行沒再推攘,“這幾斤肉你不用急着還我。”

說是這麽說,韓念念不能當真,該還的還是得還。

韓念念帶了麻袋,豬肉、豬心肺還有豬下水,一塊裝麻袋裏,方知行單手輕松拎着。

走到壽康路岔路口,韓念念笑道,“方書記,我去看看爺爺和婆婆,咱們就此別過吧!”

就走了啊...方知行抿嘴角。

韓念念突得想起什麽,“玲玲結婚的喜糖我記着留給你!”

說完,韓念念沖他揮手,往老爺子家所在的巷子方向去。等進了巷子,趁四下無人,韓念念把它手上拎的豬肉裝空間,一身輕松去敲門。

老爺子和王婆婆都在家,瞧見韓念念,王婆婆樂呵呵道,“丫頭,上回你送的細糧,小行送過來啦!送這麽多幹啥,你們還夠吃不?”

“夠吃夠吃。”韓念念笑眯眯的随王婆婆進去。

“丫頭,啥時候搬過來吶。”老爺子招呼她坐。

韓念念不瞞老兩口,“爺爺,婆婆,我這趟過來就是來跟婆婆商量房子過戶的事,我把錢準備好了,婆婆您什麽時候有空,咱們一塊去房管所?”

王婆婆道,“我啥時候都有空,就是休息天房管所不上班,要不咱們挑個別的時間?”

這茬韓念念倒是給忘了,思來想去,只能看陳玲辦酒席那兩天能不能向校長請假過來一趟。

“婆婆,要不下周四,周四一早我過來,咱們再去房管所?”

“中!我哪也不去,在家等你!”

老爺子擡頭看看天,“快晌午了,老婆子,快燒晌飯,丫頭中午在這吃!”

韓念念高興的哎了一聲,沒跟他們客氣,“婆婆,我幫您生爐子。”

“好嘞!”

......

吃飽喝足,韓念念又跟老兩口唠了會嗑,見他們露困意,忙起身告辭,不耽誤他們睡晌覺。

出了小巷,韓念念直奔去百貨商店,陳玲和姚大勇結婚,她雖然不用添禮錢,但怎麽都得給他們送個禮。她手裏現在有五斤糧票、二十張工業劵,應該能買個像樣的東西。

韓念念不準備給他們送化妝品這類虛頭巴腦不實用的,衣裳鞋子他們婚前都買了一身,再送也是錦上添花,得送點他們沒有,平時又常能用得上的。

樓上樓下轉了一圈,韓念念最終把目标鎖定在日用品櫃臺的暖壺上。

在農村待這麽久,除了公社有一個暖壺,除此之外,韓念念就沒見到哪家再有的,平時渴了直接用水瓢舀涼水喝,天涼了白天就燒一鍋開水在大鐵鍋裏悶着,沒多大一會兒就變成了涼白開,想喝口熱水都不方便。

貨架上有兩種樣式的暖壺,一種是竹篾編的暖壺殼,裏面裝一個內膽,還有一種是鐵皮殼,制作精良,有紅色印花,藍色印花還有土黃色。

“我要暖壺。”韓念念對售貨員道。

售貨員熟練報價,“竹篾暖壺五塊五一個,要兩張工業劵,鐵皮暖壺十五塊一個,五張工業劵。”

韓念念聽得咋舌,這差距,有點大啊...

考慮長遠使用,韓念念毫不猶豫買了兩個鐵皮暖壺,大紅色送給陳玲陪嫁,藍色留作家用。

十張工業劵花出去,還剩十張韓念念存了下來,工業劵按年失效,她可以存着以後買其他有用東西,至于到月就失效的糧票,眼下已經過月半了,不花出去也是白瞎。

再去食品櫃臺,江米條、雞蛋糕、小餅幹各來兩斤,總算把手裏的糧票全花了出去。

還得去趟郵局,郵局休息天也會有人當班,本來韓念念是碰運氣,想看看今天是不是孫大軍當班,巧了,還真是孫大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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