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月末單位發工資,代課教師工資統一發二十三塊,除此之外還有五塊錢的勞務補助。
韓念念也搞不懂勞務補助是啥,估計就跟幾十年後的績效工資差不多吧。
單位福利還不錯,又給發了澡票、糖票、電影票,還有煙票...
“咱們女同志還有煙票吶!”韓念念稀奇了,“給這一張煙票能買啥?”
這個問題抽煙的男同志最有發話權了,“一張煙票只能買一包軟中華,或者換兩包牡丹,再次點的換兩包南京搭一包大前門,或者三包大前門和兩包飛馬,像再次點的大生産,那就不用票五分錢一包随便買了。”
韓念念恍然,難怪在小山子鄉時,供銷社裏就只賣大生産,要不然就是和大生産差不多價的葵花。
“诶,韓老師,我可是聽說你還沒結婚,要煙票也沒啥用,就給我呗?”牛老師臉皮厚,上來就要搶韓念念的煙票,被韓念念趕緊躲開。
“去去去,沒結婚,還不能有對象啊。”
韓念念注意到了,方書記抽的是牡丹,雖然抽得不多,但一天也會抽個兩三根過過嘴瘾,自己的煙票加上他的,這下能湊足一個月。
“韓老師,你有對象啦?”
“小韓,對象長啥樣啊?”
“改天把他叫咱們單位來,讓大家夥兒給你好好把把關!”
辦公室裏的老師七嘴八舌問,韓念念笑嘻嘻道,“成,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中午下班,曹尚梅跟韓念念順道,喊她一塊走。
“念念你工資比我多拿三塊呢。”曹尚梅有些沮喪道,“回家還得交給我娘二十。”
“咱兩工資都是二十三塊,是勞務補助多的三塊吧?”韓念念對工資的事向來沒擱在心上,沒啥大抱負,就想混口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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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務補助費按照教學時間長短和代課年紀高低算,像馬老師他們這批老教師,勞務補助費能拿到十塊錢,我代二年級課,只拿到兩塊錢。”
韓念念安慰她,“兩塊五塊,也差不了多少,等過幾年工作時間長了,自然就漲了上去。”
曹尚梅笑笑,沒吱聲。
正走着,曹尚梅先注意到對面馬路牙子上站了個青年,穿了身洋灰色羊毛衫,白襯衫衣領子貼在脖子上,面白俊俏,身姿挺拔,對方似乎在朝她們這邊看。
曹尚梅有些臉紅,她知道自己長得不算差,稍微打扮打扮在同齡姑娘裏算是好的,她跟韓念念剛進單位時候,甚至還有男同事戲稱她們是中心小學的兩枝花。
眼下兩人相攜走一塊,有男同志會往她們這邊看也正常。
待走近了些,曹尚梅擡頭朝對方瞧了一眼,實在不确定對方有沒有在看她,正想跟韓念念說,原本站馬路牙子上的男同志已經朝她們這邊走過來了,嘴角還挂着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方書記!”韓念念沖方知行揮手,歡欣雀躍,有男朋友來接下班原來感覺這麽好呀,怪不得大家都喜歡秀一秀恩愛。
方知行幾步走近,眸中帶着笑意,“奶奶中午炖了骨頭湯,讓我喊你過去喝。”
開春之後,韓念念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好,飯量都快要趕上方知行了,原本沒有一點贅肉的小肚子也開始有鼓起來的跡象,雖然期間韓念念下定決心要減肥,但架不住各種誘惑,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橫向發展。
“尚梅,這是我對象方知行。”韓念念大方跟曹尚梅介紹。
方知行朝曹尚梅點頭,算是打招呼。
這一瞬間,曹尚梅說不上來是啥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啥話也不想說了,勉強朝方知行笑了笑,對韓念念道,“我先走了。”
說完,匆匆離開。
韓念念有點納悶,剛才還好好呢,這是咋啦?
沒想太多,挽上方知行的胳膊跟他一塊回去,喜滋滋對他道,“方書記,我們今天發工資了!”
方知行笑道,“我們也發工資。”
月末發工資,月初發糧票,全市各大單位差不多都是這個時間點。
“你發多少?”
“一百二十五塊八。”方知行不瞞着她。
一百多...韓念念忍不住咂舌,她才二十多,是她工資的五倍了!
“那你工業劵豈不是要領到十二張?!”
岳嶺市發工業劵多少與工資挂鈎,基本上是按照十比一的比例發放,換句話來講,就是十塊錢一張工業劵。
方知行點點頭,笑着看她,“你想買什麽東西了?”
韓念念嘿嘿笑,“知我者方書記也。不是我想買東西,是我哥想買輛自行車,手裏錢存足了,就是沒門道弄工業劵,我一個月才發兩張,所以...”
“所以?”
“所以我拿煙票跟你換!”韓念念道,“以後我的煙票都幫你存着買煙,你的工業劵先借我使使!”
未來大舅哥有必要讨好,方知行很好說話,“上個月的工業劵我還沒用,要用你都拿去吧,不夠我再從別人手裏借點。”
“夠了夠了。”韓念念已經很知足,剩下的她自己能想辦法。
中午方婆婆蒸了三合面饅頭,熬了大鍋骨頭湯,韓念念連喝了兩碗,方婆婆還勸她喝。
韓念念拍拍肚皮,“婆婆,實在喝不下啦。”
方婆婆遞給她一個大饅頭,“幹喝湯不抵飽,再吃點饅頭。”
盛情難卻,韓念念只能接下,等方婆婆去廚房盛湯的空當,韓念念趕緊把饅頭撇一半給方知行,小聲拜托,“方書記,幫我吃掉點,好撐好撐。”
“真的?”
“比真金還真!”
說話間,韓念念拉他手擱着衣裳貼在了肚子上,鼓鼓的一團,方知行忍不住手癢,在上面揉了揉。
“......”
吃完飯,韓念念主動幫忙刷碗筷,方婆婆看在眼裏不是一般的滿意,笑眯眯對她道,“丫頭,這兩天我要回老家看看,小行自個在家,我不放心,你幫我照看照看他。”
“婆婆您老家在哪兒?去多久呀?”
“老家在衡陽,多少年沒回去啦,老嫂子寫信來說我老哥哥身體快不行了,我回去看看他們,估計要在那邊住個把月。”
早年戰亂,方婆婆愛國心切,毅然背井離鄉加入救國浪潮中,後來結識方大興的東家,兩人在戰亂中結成連理,戰亂停歇之後就一直帶孫子居住在岳嶺,堅守着老伴留下來的東西。
方婆婆已經年過六旬,方知行到底不放心她一個人去衡陽,托關系買了兩張卧鋪,要把方婆婆送去舅姥爺家。
衡陽距岳嶺約莫五六百公裏,乘火車一來一回差不多兩天。
周五夜裏八點二十的火車,韓念念去火車站送他們。
“我不讓小行送,小行非要去,哎呀,早年我哪兒沒去過,哪裏會有事。”方婆婆雖然絮絮叨叨說她孫子,但臉上卻一直挂着笑。
“您都說是早年了,現在可不比早年。”韓念念笑道,“方書記是擔心您一個人,怕您出岔子。”
“丫頭,你快回吧,外頭天都黑了,我讓小行送你回去。”方婆婆不放心道,“大姑娘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
“沒事婆婆,外頭有路燈呢,我送你們上火車再回。”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方知行已經從等候椅上起了身,“送完你再回來也不遲。”
既然這樣,韓念念也不再推辭,起身跟方婆婆揮手告別。火車站離韓念念住的地方不算太遠,二十分鐘就能到。兩人挽着胳膊不緊不慢往回走。
送到小巷口,韓念念晃了晃他胳膊,“方書記,快回吧,別讓婆婆等急了。”
“嗯,那我回了。”方知行叮囑,“晚上睡覺插好門窗。”
韓念念哎了一聲,揮揮手,“走吧走吧,我會想你的。”
方知行非但沒挪步子,還把她帶到了巷子裏,避着路燈的地方,在韓念念沒反應過來之際,低頭在她嘴唇上親了一下,不滿足,又貼着咬了一口。
“火車,要趕火車!”韓念念氣喘籲籲提醒。
“我跑過去。”方知行也氣息不穩。
哐當!不知誰家擱在外面的鐵鍬倒了,驚得兩人忙分開,韓念念推他,“快去趕火車。”
“我後天就能回來。”
等方知行背影遠了,韓念念才暈暈乎乎回家,反手插上大門,洗漱之後不急着歇下,明早還有事要幹。
月初,花花綠綠的票據剛拿到手,大家手裏富裕,花的也大方,不像到月末手裏拮據了,無論買啥都要琢磨半天。
摸透這種現象,韓念念想幹啥壞事時只會在月初,空間裏的東西都搗騰出來,挑出能賣的簡單改裝,轉天天不亮圍巾裹住腦袋,穿梭于市內各個黑市蹲點。
“大娘,化纖布料要不?”
“海魂衫?”
“喲,這是啥布料,瞧着稀奇。”
......
天将亮時,韓念念立馬收工回去,爐子上咕咕熬着小米粥,一時半會不能熬熟。進屋把早晨的戰果全部掏出來,多了二十張工業劵,兩尺有餘的布票。
布票先存起來不用,加上方知行給她的二十多張工業劵,還有她的,将近五十張,差不多就能買輛自行車了。
吃完早飯去上班,途徑郵局時拐進去,韓念念得要給陳衛東拍個電報,讓他抽時間來城裏。
“喲,大妹子,好長時間沒瞧見你過來了!”孫大軍招呼她。
韓念念笑道,“可我天天見到你家小何,春風滿面的,看來小孫哥是個會疼媳婦的人啊!”
孫大軍樂呵呵自撓頭,媳婦可人,招人疼,他不疼自個媳婦難不成還留給別人疼去。
今天給韓念念拍電報的是關曉荷,跟方書記相過親的姑娘。
韓念念把寫好的電報單子遞給關曉荷,想跟她寒暄兩句,哪知對方拉長着臉,說話的語氣也不怎麽好,韓念念略微想想也就明白了,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事她幹不出來,歇了跟她說話的心思。
等拍完電報,韓念念出郵局之後,關曉荷才低聲罵了一句髒話。
孫大軍離她近,聽得清楚,不大贊同道,“關曉荷同志,幹啥罵人啊,人家大妹子招惹你了嗎?”
關曉荷氣不順,沖孫大軍瞪眼,“她給你說了個貌美如花的媳婦,你自然向着她,她做事不仁義,怎麽能,怎麽能跟我搶方書記...”
孫大軍還當是什麽事,開口道,“關曉荷,雖說你跟方書記相看過,可人家方書記沒看上你,以後還就不能處對象了啊,這是啥道理...照這麽說,以後跟你對象過的男同志,還都得打光棍才合你意?”
孫大軍就想不明白了,都過去這般久的事了,關曉荷眼下也有在處着的對象,難不成還在惦記着方大興的書記?要真是這樣,那可就不厚道了。
......
韓念念剛進辦公室,馬大姐就問她了,“韓老師,昨晚跟對象手挽手在外溜達了吧?我可都瞧見了!”
市區統共這麽大點地方,到處是熟人,就算瞧見了也不稀奇,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韓念念大方承認了,“是我對象。”
“昨晚太黑,沒看清小夥子長相,約莫看着是個不錯的!叫啥呀?”馬大姐又問。
韓念念笑道,“叫方知行。”
“這名字聽着熟啊。”牛老師接了話,想了一會兒,拍大腿道,“是不是方大興的那個書記?!”
韓念念不瞞着,點頭道,“是方書記。”
“不錯啊。”有老師打趣,“韓老師給人說媒還知道給自己留個好的!”
“方大興的書記...領得是行政工資吧,韓老師,你可得看好了呀!”
衆人七嘴八舌,唯有曹尚梅一直默不作聲,心裏說不上來是啥感受,好像自己看上的寶貝被人搶走了一樣...
上班下班,轉眼休息天,韓念念哪也沒去,估計陳衛東要來找她,坐家裏把織得毛衣剩下的部分織完。
哪知等了一天也沒見人影,一天沒出門,倒是把毛衣給織好了,一大一小,相同的樣式,清洗了挂在晾衣繩上,打算等方知行回來就送他。
半夜裏,砰砰砰,有人敲門。
韓念念睡得迷迷糊糊,以為自己聽錯了,再仔細聽,還真是。
趿拉拖鞋下床開門,她也不怕門口站得是歹徒,要真是那更好,順帶就為民除害了。
門開了個縫,門口站的哪是歹徒,是風塵仆仆的方書記,手裏還拎着行李箱,顯然是剛下的火車。
韓念念開了門,怕驚擾到別家,低聲道,“這麽晚了,你不回家,來我家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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