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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方婆婆實在是聞夠了醫院的味道,堅持要出院。
“奶奶,您還沒好,醫生建議再住段時間。”方知行安撫她。
方婆婆直接敞開了說,“小行,我就是死也想死在家裏啊。”
方知行無奈嘆氣,點了頭,到底是給方婆婆辦了出院手續,推架子車把人接回家。
這幾天來看方婆婆的人就沒斷過,親戚朋友、門旁鄰居,方知行帶着他媳婦兒禮貌問候招待,漸漸的,大家看方婆婆精神頭還不錯,只叮囑她老人家好好養病,過來的也就少了。
方婆婆緩了口氣,笑道,“以前喜歡熱鬧,現在又怕吵,總想着就咱們一家,安安靜靜說點貼心話,圍着一桌吃飯,關門過自己小日子多好!”
韓念念笑,“奶奶,您晌飯想吃啥?我去做!”
方婆婆爽快道,“就想紅燒肉,還有丫頭你攤的雞蛋煎餅。”
方知行起了身,“媳婦兒你先攤餅,我去方大興後廚弄點肉回來。”
方知行不止拎了肉,還帶了兩根豬骨棒,家裏兩個鐵皮爐全部引火,一個熬骨頭湯,一個燒紅燒肉。
小夫妻兩分工,紅燒肉、炒雞蛋、把絲香蕉、雞蛋煎餅,外加大盆骨頭湯。
反正韓念念有空間這事兒,一家三口都心照不宣了,這些日子她把能吃能喝的東西全給搗騰了出來,就差沒當着他們面拿東西了。
“丫頭,你這手藝可是越來越好了!”方婆婆吃得津津有味,滿嘴是油。
“好吃奶奶您多吃點,多吃才能身體好!”韓念念給她夾了一塊紅燒肉。
方婆婆樂呵呵的哎一聲,看着孫子和孫媳婦,還有孫媳婦肚子裏的兩個蘿蔔頭,臉上全然是滿足幸福之色。
“小行啊,我住院這些日子,丫頭沒少累,這段時間讓她好好休息,裏裏外外的活你多幹點知道不?”
方知行長長的應了聲,“以後飯我來做,衣裳我來洗,菜也是我去買。”
照顧一老一少兩個女人,還有他沒出生的奶娃,都是他的責任。
下午方知行去了方大興,韓念念留在家看着方婆婆,搬了個小板凳坐方婆婆屋裏,方婆婆睡覺,她給兩個奶娃織毛衣。
“丫頭,你離我近點,我想跟你說說話。”方婆婆朝韓念念伸手。
韓念念忙坐到她床沿,把手遞給她,“奶奶,您說,我聽着呢。”
方婆婆眼神有些許渾濁,面上帶着笑,“丫頭,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不是這個地方人,當初小行跟我說中意你,其實我是猶豫的,我怕你給小行招來禍端,小行這個孩子,表面上很聽話,實際上是個有主意的,我攔不住他,又擔心因此跟我唯一的孫子生分了,順水推舟只能應下來...”
“奶奶,我...”
方婆婆拍拍她手,又道,“你是個好孩子,善良又孝順,我能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待小行,是我多心了...丫頭,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奶奶您說吧,我能辦到的一定辦。”韓念念向她保證。
......
天擦黑了方知行才回,灰頭土臉,頭發也亂糟糟的,見韓念念蹲在水槽前洗菜,方知行伸手捏了捏她臉,一團灰就這麽抹在了她臉上。
“讨厭...”韓念念反手一抹,黑乎乎一層機油灰在手背上,氣得要揍他。
方知行忙閃了身,及時認錯,還是被韓念念捉住捏臉擰了一把,是真下了勁,方知行絲絲抽氣,低聲嘟囔,“難怪古話說最毒婦人心。”
韓念念好氣又好笑,“誰讓你使壞抹我一臉機油的。”
嬉鬧了幾句,方知行接了韓念念遞過來的洗衣粉,低聲道,“奶奶還在睡啊。”
“睡半天了,你去喊她起來吧,醒醒覺該吃晚飯了。”
方知行嗯一聲,進東屋。
剛吃過晚飯,老爺子和王婆婆過來了,方婆婆睡了半天,精神挺好,想打撲克牌。
好些時候沒打牌了,方婆婆牌瘾上來,手癢的不行。
方知行滿頭黑線,還是去把大門反插上,叮囑道,“玩可以,不能玩太長時間。”
方婆婆才不管,摸到牌更精神了,加上韓念念,湊足四個腳,八十分打的不亦樂乎。
打到九點多才散開,方婆婆洗了手臉,心滿意足的回屋去睡覺。
方知行倒了大盆洗澡水,澡盆子就擱在三間口,跟韓念念一塊洗了澡,躺在涼席上,一時半會兒都沒有睡意,輕聲細語這些日子的人情往來以及日常瑣碎事。
方知行的手習慣性的擱在韓念念的肚皮上,突然咦了一聲,眼眸裏帶了驚喜,“媳婦兒,他們剛才在踢我。”
韓念念笑眯眯的嗯了一聲,“他們前些日子就會動了,經常踢我呢。”
方知行又在肚皮上摸了摸,兩個蘿蔔頭很給面子的又踢了幾腳,方知行滿足的彎着嘴角,笑意岑岑,“媳婦兒,你真好,以後要陪我一輩子的。”
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韓念念眼角泛紅,堅定道,“方書記,以後我陪着你。”
方婆婆是在第二天上午走的,她似能感到自己大限已至,把孫子和孫媳婦都喊到了自己跟前,讓他們陪着自己,如同往常一樣閑聊唠嗑。
方婆婆一手拉一個,笑眯眯對韓念念道,“丫頭,以後我的小行就拜托你了。”
韓念念眼淚刷一下洶湧而出,拼命點頭。
方婆婆又轉頭對方知行道,“小行,守住咱們方家的那點東西,別讓你爺爺失望。”
方知行抓握住方婆婆的手,微微笑起來,“放心吧奶奶。”
方婆婆最後摸了摸韓念念的肚子,已經渾濁的眼睛裏流露出不舍,有些可惜道,“咱們方家的小乖孫呀,我是看不到喽...”
方婆婆一直在說着,直到生命終止那一刻。
韓念念捂着嘴痛哭失聲,方知行原本攬着媳婦兒的手驀地一緊,臉上終于失了血色...
方家本就不是枝葉繁茂家族,有聯系的宗親極少,方婆婆的善後事宜由方知行一人裏裏外外操辦,迎接待客張弛有道,方知行主外,韓念念為他擡起另一頭擔子,坐鎮內堂,招待吊唁的一衆女同志。
老爺子領孟繁宗、陳衛東幾個小年輕操辦待客食材,王婆婆和葉蘭英負責撮麻繩分發給前來吊唁的人。
薛曉鷗剛生了個大胖小子,還在月子裏不方便過來,孟大娘和薛大娘一同過來幫忙操持。
方知行竭力維持着嚴肅淡然的表情,唯有目光與韓念念相撞時,才洩露出一些真實的沉痛來。
從開喪到下葬,前後不過三天的時間,韓念念竟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久遠,唯有不變的是中案長條桌上擺放的黑白照片,仍舊是熟悉的眉眼,親切和藹眯眼笑。
半夜裏雷聲轟鳴,噼噼啪啪下起了暴雨,韓念念被雷聲驚醒,摸摸身邊空了的床位,坐了起來。
韓念念掀開窗簾朝外邊看了看,電閃雷鳴間,瞧見了坐在廊檐下抽煙的人。
想了想,還是下床穿鞋,出了去。
方知行聽見腳步聲,摁滅了煙頭,抽了太多煙的嗓子有點發啞,清了清嗓子才道,“被打雷吵醒的?”
韓念念過去跟他坐一張長條凳,輕輕嗯了一聲,“沒有你在,我睡不着。”
方知行伸手攬住她,把人圈進懷裏,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歪頭輕輕蹭她側臉,語帶歉意,“這些日子照顧奶奶,辛苦你了,我忙的都沒能顧上你和奶娃。”
韓念念側頭親了親他臉頰,“我不辛苦,倒是你,累得都瘦了好些。”
“可還是沒能讓奶奶多活些時日。”方知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語氣不掩落寞。
韓念念在他懷裏站了起來,擠在他兩腿間站着,什麽都沒說,擁住了他腦袋,一下一下輕拍着他後背,時不時撫摸他的頭發,輕聲道,“方書記,奶奶最希望你能開心平安。”
數日來的僞裝,讓方知行疲累不已,眼下被韓念念抱孩子一樣擁在懷裏,方知行再也忍不住,眉眼之間漸漸泛起異樣,聲音有些不穩,“媳婦兒...我是奶奶帶大的,她身體一直硬朗...喜歡笑喜歡串門...她也沒少揍我...”
聽他語無倫次,韓念念擁緊了他,低聲道,“雨下得大,我聽不清,方書記,你想哭就哭出來吧。”
“念念...”方知行終于哽咽出聲,收緊了雙臂,臉貼在她鼓起的肚子上,支離破碎的不停喊她。
......
雷雨下到天朦胧亮方才停歇,晨曦的光芒穿透原有烏雲投灑大地,為整座城帶來新的生機與希望,院牆外傳來窸窸窣窣走動聲、嬉鬧講話聲,韓念念先醒來,方知行還在沉睡中,眼下泛着青灰色。
念着他已經連着數日沒休息好,韓念念小心給他掩了毛毯,輕手輕腳下床,清掃院子,給爐子生火,水盆裏的衣裳清洗掉。
方知行起床時,韓念念已經把所有活都幹完,早飯也端上了桌。
小米粥配蘿蔔幹,韓念念把筷子遞給他。
方知行下意識朝中案長條桌上擺放的照片看了一眼,然後再吃飯。
“媳婦兒,以後院子我來掃,衣裳也是我洗,你肚子大了起來,行動也不方便。”
韓念念彎了眉眼,“以後你起得早你幹,我起早了我幹,嫂子說多活動以後娃好生。”
吃完飯兩人一起出門。
“方書記,中午下班我去市委大院看看曉鷗,她生完娃咱們還沒去過。”
方知行點頭道,“中午我去你那兒,我們一塊去,禮有沒有買好?”
“之前找裁縫做了件小衣裳,昨天才去拿回來。”
岔路口分開走,韓念念有些時候沒去上班了,嚴大姐替她請了假,眼下見她過來,問道,“奶奶的事都善後了?”
韓念念笑着點了點頭。
“唉,人死如燈滅,沒遭啥罪就是有福氣的,你們還年輕,日子該過的還得過。”鄭大姐安慰她。
道理都懂,只是偶爾想到,還是難過。韓念念長籲一口氣,強撐起精神工作。
【宿主,您亮了第六百盞燈,還有兩百盞您就能再得一個獎勵。】
韓念念興致缺缺,對獎勵不感興趣。
【宿主,人要往前看,頹廢萎靡可是您的作風,您還是打起精神,好好撮合姻緣,争取早日回去。】
韓念念洩氣,“我不想回去了,方書記走不了,我也不走,我不可能丢下他,還有我的兩個孩子,他們要怎麽辦?”
【宿主,您不要忘了,您的生命也是有限的。如果不是您在不停做任務,依您的身體狀況,您此時該是全身發腫皮膚潰爛了,更不要說懷孕,如果您現在放棄,恐怕您活不了多長時間,兩個孩子能不能生出來還是未知數。】
“你少唬我。”
【宿主,在下沒必要唬弄您,從您接了任務那一刻起,只有完成,否則去死,您自己看着辦吧。】
要麽死,要麽完成任務,傻子都知道要選後者。
韓念念認慫,“好了我盡快完成任務。”
【識時務者為俊傑,再有不到兩年的時間整個社會都要大動亂,您最好動作快些。】
韓念念想罵髒話,“我都亮到六百盞了,還不夠快?!”
正出着神,嚴大姐胳膊肘碰碰她,“大妹子,出啥神呢?趙向紅同志找你來了!”
“韓同志,前兩趟來找你,你不在。”趙向紅坐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問,“我先前托你...有沒有消息呀?”
“有有有。”韓念念忙道,“嚴大姐家離他家近,特意去幫你問了下,可王勝軍同志說他不想再相看。”
聞言,趙向紅有些許失落,強打起精神道,“他有說為啥沒?”
“沒說為啥,我猜他是相太多姑娘都看不上他,心灰意冷了,他老娘說他打算就這麽一個人過了。”
說話的是嚴大姐。
趙向紅神情激動,“能不能把他住地方告訴我?我去找他。”
韓念念忙道,“你貿然去人家門上找,傳出去名聲也不好,這樣吧,明天我再去幫你問問。”
趙向紅連聲感謝,沒待太久,趕着去上班。
“這麽主動的姑娘,可不常見啊。”鄭大姐感慨,“如果不是王勝軍是個胎帶的殘疾,我都要以為這姑娘圖他什麽了!”
确實是個有主見的姑娘,韓念念決定給他們添把火,怎麽也得讓王勝軍跟人家姑娘見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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