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我也離不開你。

韓念念心裏灌了蜜一樣甜,翻了身面朝他,伸手捏捏他鼻子,“好啦,我不會離開你,快去外邊擋着,今晚讓老大老二跟我們睡吧。”

方知行嘴裏唔了一聲卻沒動,下巴在她側臉上亂蹭,嘴也不老實,似親似嗅,呼吸之間的熱氣撲在她臉上,熱熱麻麻的發癢。

夫妻時間不短了,韓念念心知他要做什麽。

兩手捧住他臉頰,擡頭在他額上親了親,低聲安撫道,“再過些時候,等奶奶滿周年祭,現在不是時候。”

方知行身體發僵,難過的悶哼了一聲,好一會兒才慢慢平複下來,老老實實的回外邊躺倒。

韓念念想了想,建議道,“方書記,要不你抄一抄經文?”

方知行咳了一聲,關了臺燈,屋裏瞬間陷入黑暗,傳來方知行悶悶的聲音,“媳婦兒,我忍得住。”

韓念念悶笑,難為他了。其實時下已經很少有人再為已故長輩禁房事,只是方婆婆去世不過半年,他們太放肆交換對她老人家來講也是一種不尊,更何況她惡露還沒排幹淨,身體還未完全複原。

好在方知行是個心裏有數的人,自打韓念念提醒過他一次,床笫之間再也沒有提不該有的要求,把多餘的精力放在照看奶娃上,這夫妻兩算是過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

轉眼就到了歲尾。

說好今年跟老爺子和王婆婆一塊過,韓念念催着方知行早早辦年貨,今年收成不富足,城鎮居民吃粗糧年頭到年尾,怨聲載道,好在歲尾了,政策寬松了些,布告早早放了出來,連着三天供應富強粉,家家戶戶人限兩斤。

除卻供應細糧,豬肉人限一斤半,瓜子花生大醬花椒大料之類售完為止。

祭竈之後天天跟打仗似的,光讓方知行一個去買也買不過來,韓念念幹脆讓老爺子和王婆婆過來照看兩個娃,她跟方知行一塊搶年貨。

老大老二已經快兩個月了,只要喂飽,基本不哭鬧,拉屎屙尿給及時換個尿布就成。

天不亮出門,排隊到半響午才回,韓念念被擠得灰頭土臉,掉面缸裏似的,半口袋富強粉綁在車後座上先帶回來。

“小行呢?”老爺子抱着老大在廊檐下轉悠。

“去排隊買魚了,還得等會兒才能回。”韓念念倒了熱水洗幹淨手,身上沾的面粉拿毛巾撣掉,這才伸手去抱老大。

正是寒冬臘月,老大老二衣裳穿得厚,又裹着小被,戴着老虎頭帽,哪怕在外邊轉圈手也不見涼。

老大已經隐約能認識媽媽,韓念念抱他的時候,他就很給面子的笑。

快兩個月的奶娃已經會笑出聲,視力也比之前大有進步,不像沒滿月的時候,無論怎麽逗,都不會有啥反應,要麽哭要麽就吃飽睡覺。

堂屋裏王婆婆圍坐在鐵皮爐前做針線活,她身後放的是小搖籃,老二睡在裏面自己跟自己玩。

怕煤氣中毒,沒敢關緊屋門,留了穿一人的縫隙,爐子上咕嚕嚕滾着熱水,暖洋洋的舒服。

“丫頭,怎麽沒給老大老二帶桃核桃木劍呀。”王婆婆問道,“先頭沒刻?”

韓念念啊了一聲,不解。

一看她這樣,王婆婆直搖頭,“剛出生的娃容易瞧見不幹淨的東西,桃樹枝刻的桃籃桃木劍最好,沒有挂一串銅錢也成!”

韓念念幹笑,“都沒有...”

老爺子無奈道,“咱們胡同裏倒是有家種了桃樹,我先去撇幾根樹枝回來,紅繩拴上再說。”

沒多大會兒,老爺子就回了,桃樹細枝末梢剁成整整齊齊的一小把,織毛衣的紅繩纏緊了,綁在小被上。

“桃核只能明年春桃熟了才能有了,我打兩把桃木劍先綁在手腕上吧。”老爺子找了砍刀二話不說開始幹活。

中午時分,方知行才拎了兩條一斤多重鯉魚回來,大水缸裏養着,準備除夕那天殺了紅燒一條新鮮的。

時下人喜歡腌臘肉臘魚,過年買的幾斤肉,舍不得一下吃完,腌了風幹,會過日子的人家,這點肉能吃到明年秋半季。

今年加上兩個奶娃的供應,從副食品店足足買了七斤肉,過年包餃子加紅燒,至多能用掉三斤,剩下的王婆婆也建議腌上。

被韓念念阻止了。現成的空間,任何肉扔進去都不怕變質,比冰箱保鮮效果還好,有這麽個東西在,還腌它幹啥?

韓念念也不能跟王婆婆直說,找了個借口,“別腌了,反正天冷,一時半會也壞不掉,咱們六口人過年呢,這點肉指定能吃掉。”

被這麽一打岔,王婆婆到底是沒再堅持。

除夕這天割了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包餃子,再割一塊肥多瘦少的好肉,加花椒大料先煮上,外頭飄着雪花,堂屋裏韓念念跟王婆婆一塊包餃子,方知行去買酒,老爺子在外頭剁柴禾,老大老二躺一個搖籃裏咿咿呀呀玩着...

從中午開始,外頭噼噼啪啪炮竹聲就沒停歇過,怕老大老二受驚吓,韓念念在他們耳朵裏塞了棉花團,哪怕這樣了,輪到自己家放炮時,兩個娃還是被吓得哇哇大哭,韓念念好一通哄,又喂了奶水才把兄弟兩哄睡着。

熱熱鬧鬧吃完年夜飯,本地人沒有守歲習慣,老爺子和王婆婆回家睡覺,方知行插了門栓,也摟着媳婦兒奶娃早早歇下。

大年初一,孟繁宗和薛曉鷗抱兒子過來串門。

大年初一少不了壓歲錢,韓念念給孟小乖一張五塊的壓歲錢。薛曉鷗也不摳門,給老大老二各一張五塊。

男人有男人的話題,女人有女人說不完的話。原本不對盤的兩個男人,眼下各自成了家,也沒啥看不順眼的了,倒是能好好坐下來抽根煙聊上幾句。

韓念念和薛曉鷗坐裏屋唠嗑,孟小乖手裏拿了塊麻餅,趴在椅子上自己吃自己玩。

“念念...我,我好像又懷上了...”薛曉鷗羞于言表。生完小乖兩個月之後她跟孟繁宗就正常行了房事,平時孟繁宗也知道節制,盡量都弄在外邊,年輕小夫妻總膩在一塊難免有疏漏,上個月沒忍住弄在了裏面,雖然事後薛曉鷗清洗了下,也沒想太多,哪知道這麽巧,還是給懷上了...

韓念念忍不住嗆咳了一聲,看向吃得滿嘴果渣子的小乖。小乖還不滿一歲,他們這是要三年抱兩的節奏啊...

“這胎要不要?”韓念念問。

“我不想要了,挨肩生帶着太麻煩,只是我還沒跟孟大哥提...”

時下人工刮産技術已經成熟,育齡期婦女也有要太多選擇去刮産的,只是因為這個去醫院的極為少數,就算是去,也大多數是年紀四十開外,生起來太困難的。

像薛曉鷗這樣年輕的婦女,除非是生了啥大毛病,否則好好的極少過去刮産。

無論如何,薛曉鷗算是給韓念念敲了一記警鐘,沒有老大老二之前,她跟方知行就沒顧忌過,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娃,她可不想在哺乳期間再懷上。

等過了守孝期,還得想辦法避孕才成,時下避孕套和避孕藥還未普及,想避孕只能去上環,那玩意帶了還容易生婦科病,韓念念有點犯愁了...

孟繁宗一家三口沒久待,坐了一會兒就去拜訪別家了。臨走前,孟繁宗朝韓念念看了看,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了下去,眼下也不是提那事的時候。

送走孟繁宗一家三口,他們又抱着老大老二去給老爺子和王婆婆拜年,朝後三天基本在走親訪友中度過。

年初五,得上班了。

嚴格算起來,韓念念已經有兩個多月沒去單位了,錯過了不少姻緣,年後可不能再消極怠工,不然回去遙遙無望。

“媳婦兒,把老大帶我單位。”方知行道,“我好歹有個辦公室,老大睡他的,我幹我的事,老二愛鬧人些,得你出馬才能帶得住。”

想法是好,但韓念念還是拒絕了,“老大別看乖,其實是個悶犟的性子,這小子只吃母乳,沖奶粉給他喝他不能樂意,我看還是我都帶過去吧,鄭大姐和嚴大姐沒事了也能幫我帶帶。”

城裏雙職工家庭不在少數,雖說大多有公婆幫忙帶娃,但是總不能一直讓公婆帶,好些職工都習慣把娃帶到單位,只要他們不耽誤工作,自己玩自己背語錄就成,鄭大姐和嚴大姐的娃就經常過去。

不過像她這樣把兩個月大的奶娃帶去上班的可不多。得征求領導意見。

她的頂頭領導就是姜科長了。

姜科長嘬着牙花子,直為難,“小韓,從去年你奶生病,我已經破例給你批了不少假了,先是病假,再來是長達兩個月的産假,現在又讓我批你帶娃過來上班,這不是難為我嘛!不過咱們都是為人民服務,不存在歧視現象,這樣,我跟幾個同志商議一下。”

韓念念點頭感謝,姜科長說得在理,這要是擱幾十年後,她早就被開除滾蛋了!

新時期了,竭力倡導男女平等,堅決不歧視婦女,不少機關工廠領導崗位也有婦女,尤其是工會,簡直是老大姐們的天下,都是過來人,知道婦女尤其是育齡期婦女的不易,基本都支持帶娃上班這個舉動,并且建議給整個市委及其下屬單位增加個托兒所。

其實就是專門一間屋用來放奶娃給奶娃哺乳的場所。

旁人就不說了,同在市委機關單位上班,薛曉鷗懷上了二娃,趙向紅今年也能生,單位設了托兒所對她們來講也有益處。

沒幾日,剛上班姜科長就把內務科下屬單位的所有同志召集一塊開了會。

把奶娃的事着重提了出來。

“各部門領導在征求絕大部分同志意見之後,最終商讨決定,在一樓最西騰出兩間屋用作托兒所,但小床墊褥被子你們得自帶。”

此消息,不止育齡期婦女高興,男同志們也在心裏打算着,要不要把在家的娃帶過來減輕下家裏媳婦兒的負擔。

托兒所跟她們介紹所就隔了一面牆,韓念念特意去看了看,裏外兩間屋子收拾的幹淨利落,暖壺搪瓷缸櫃子都有,過完年開春之後裏面不算冷,老大老二睡一張小床絕對沒問題。

韓念念還是頭一回感受到這麽人性化的單位,喜滋滋的回去跟方知行說。

“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們領導也是怕犯了歧視性錯誤。”方知行把老二抱着在廊檐下晃悠,“明天我找木匠再打一張小床,家裏這張還得用,新打的就放在你們單位托兒所裏。”

韓念念笑眯眯道,“不用費勁找木匠,趙向紅她男人就是木匠工,方書記你把打床的木板買好就成!”

她可是趙向紅和王勝軍的大媒人,只要提一句,萬勝軍指定優先給她打木床。

方知行也沒耽擱,趁天氣好,推了架子車就往市郊去。挨着郊東的合作社有木材廠,合作社為給社員謀福利自己經營的小廠,從結婚起打床打家具,方知行沒少來買木板。

普通洋槐樹木最便宜,五塊錢一根直徑半米的樹幹,兩根就夠打一個連在一塊的搖籃床。

紅木最貴,十五塊一根,榆楊樹其次,七塊五一根。

“給奶娃打搖籃床呀,得挑最便宜的。”合作社的領導講話也實在,“奶娃能睡多長時間?至多用個兩三年就擱置了,拿紅木打不劃算!”

方知行也不甘當冤大頭,聽了合作社領導的建議,買了兩根洋槐木頭。

韓念念這邊,王勝軍通知之後就來家做工了,木匠裁縫泥瓦匠,走街串巷給人做活,給哪家做,哪家得煙酒買上,還要管三頓飯。

王勝軍是個憨實人,“煙不抽,酒不喝,給口飯就成!”

王勝軍嘴巴鈍,但是手卻靈巧,沒了手指的右手不耽誤他做活,一張小木床,不過一天的功夫就能打出來。

“再涼兩天,刷層油漆就成!”王勝軍道。

“不用刷油漆了,直接這麽用。”油漆什麽的,韓念念有點不放心,原木色最好最安全!

無論是木匠工還是泥瓦匠,一天的工費是五毛錢,大多工匠為了能多拿幾天工錢,最擅拖工,像王勝軍這樣一天就給做完的,簡直是良心工,韓念念心裏過意不去,晚上燒了一頓好的招待他。

周一再上班時,韓念念抱一個,方知行抱一個,兄弟兩乖乖躺托兒所的小床裏,扔上小玩具,只要不餓着,他們自己就能玩半天,一點不耽誤韓念念上班!

忙忙活活一上午,快中午時,孟繁宗過來找了她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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