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 15
BERLIN GER 2013.9.4
利威爾站落地窗前,手裏是杯速溶咖啡。氣溫下降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大概下一次不經意地留意時,就會發現街邊已經有落葉了吧。
今日不想喝紅茶,他選擇了咖啡的苦。他晃了晃那杯已經半涼的棕色液體,還是把它放回了桌上。他想起了艾倫?耶格爾為他煮的咖啡——少年選用上好的阿拉比卡豆,磨好以後放到咖啡壺中加适量的水慢慢煮。其實他一開始也煮得不好喝,太濃了或者太淡了,把握不好加水的量。可是他的确是很認真的去做這一切,并且每次都投以期待的眼神,會因為利威爾表示出的一點點贊許而欣喜,利威爾每日的品嘗倒也樂在其中。後來艾倫煮咖啡的技術日益娴熟,到最後利威爾的口味都定型了,再也喝不下去別的咖啡。
他覺得這一切很不可思議。不是嗎?
他是利威爾,他因為一個人而養成了習慣,唯獨跟艾倫?耶格爾有關的習慣。習慣是件可怕的事,一不小心就讓人服軟,讓人依戀。後面還可以跟一大推相似的詞,每一個好像都不應該跟利威爾聯系在一起。他不是個冷血的人,但他需要足夠獨立強大的精神世界。獨立,內幕千絲萬縷。自從15歲的變故以後,太溫暖的東西在他看來像是施舍。而他現在颠覆了自己過去的習慣,他吻了那個少年,因為沖動,又或是預謀已久。
而且,他居然為了避開艾倫?耶格爾,一個人坐在并無多少事務的辦公室裏不敢回家!
你在躲什麽?
艾倫回國後去醫院的檢查報告單就躺在桌上,冰冷的數據歪錯着印在表格裏。少年眉尾開始橫跨太陽穴的傷口,他所流的血,手腕腳腕被繩子勒出的青痕都成了利威爾背負的東西。訂在一起的報告單,最後一頁正中間的字——“輕微腦震蕩”。
紮眼,男人把它翻過去面朝下,不想再看。
那個時候的他,到底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态扣上扳機的呢。利威爾想起那天晚上埃爾文的疑問,韓吉的沉默和佩特拉看向少年時心疼的眼神。所有煩躁的情緒最終指向了一句話:我是不是錯了?
本想着,把他留在自己身邊才是最好的保護,但是事實正好相反。離自己越近他就越危險,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想着把自己所沒有的安逸的權利給艾倫,卻束縛住了對方真正的自由。
這不會是他想要的。
糟糕的大人。在一些莫名的情感和沖動的驅使下做出了一些事,然後在理智跟上以後又必須做點什麽來挽回。
——那麽就這樣決定吧。
後來很多時候,利威爾還是會想起九月初的這個午後。他一個人站在空曠的辦公室裏,看着落地窗外陽光明媚的柏林市區。地面上的車水馬龍已經縮成了一條螞蟻細線,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各種各樣的故事沉默着上演。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那位少年剛剛到達地鐵站,通過閘門,拎着點心和咖啡向他所在的地方靠近。佩特拉,韓吉,奧盧歐,衮達和埃爾德已經連續通宵,忙活着接手已經幾近崩離的米勒家的事務。而跨越大洋的另一處高樓的落地窗前,埃爾文接過一疊剛剛傳真過來還微微發熱的文件,盯着“格裏沙?耶格爾”這個名字陷入沉思。
全部的脈搏,思緒,掙紮,情感,綠色漣漪邊上烏克蘭老人宛如嘆息的預言,混雜在一起卷入巨大的時間河流,連同千年前沒有來得及落下的眼淚一起,奔向不複。
閉上眼睛你會想起誰?
利威爾躺在沙發上,漸漸陷入睡眠。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什麽夢了,可是此時他看見揚起的黃沙,似是早已熟悉這個場景。他一個人坐在荒蕪的中心,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他默然地看着自己破碎不堪的衣服和鬥篷,各處大大小小的傷口滲出血來。有種在這裏就是終點的感覺,他放棄前行,等待着最終黑暗的降臨。
這個時候,手掌上的傷口處傳來溫暖濕熱的感覺。
那是一只小小的幼年花豹,他有着野獸的利齒,和一雙澄澈的綠色眼睛。它舔着他的傷口,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每一處,每一個角落的疼痛都能被它找到。
利威爾擡起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小家夥你,是想為我分擔點承受的重量嗎?
他抱住這頭小野獸,它窩在懷中蹭着他的頸脖。他墜入了無夢的沉睡,重合在一起的心跳讓人覺得無比安心。
男人睜開眼睛。剛剛熱好的咖啡散發着熟悉的香味,他坐起身,看着靠在沙發尾端,坐在地毯上的少年。他安靜的抱着膝蓋,好像有些犯困。茶幾上是家中帶來的餐盒,裏面好像裝着烤面包和薯格。
艾倫?耶格爾,他暖棕色的柔軟頭發,融化在午後一點半的陽光裏,已經看不清楚輪廓。
少年轉而醒來,綠色的瞳孔對上他。與此同時,無處安放的心髒像是終于看見了歸屬,激動到近乎忘記跳動。
“啊,利威爾先生……”
可是——男人下意識地把這理解成了失控,脫節,危險。趨利避害的生物本能使利威爾的眼神冷下來,裝作沒看見少年僵在嘴角的笑容。
原諒他吧,他從沒有,從沒有——
“出去。”
從沒有愛上一個人,如他愛艾倫?耶格爾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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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沒見過他生氣的時候。
沒有打掃幹淨的房間,沒有認真訓練的新兵,煩人的憲兵團使者。有很多事情會使他不悅,他一定不是脾氣好的人,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他很會控制。
印象中他發的最大的一次火,卻是因為——
“你以為你很強嗎?”
“翅膀硬了就亂飛了是嗎?”
“因為斷臂可以重新生長,所以可以無視生命價值,為所欲為了是嗎?”
他站在窗邊,背對着我說出這些,用着能把普通新兵吓哭的語氣。我躺在床上,看着手臂上一圈一圈的繃帶發呆。
“士兵難道不應該回答長官問題嗎?!”
“……是,利威爾兵長。”
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他看着我,我也沒法躲開他的目光。但其實我沒有絲毫害怕,相反的,我做了一個別人看到會被吓到的動作。慢慢傾身往他的方向,然後雙臂繞過他的脖子,完成了一個有點疼痛地擁抱。
“……膽子真的變大了啊。”
“是。”
“以後不允許帶傷上陣。”
“是。”
“明天好好到韓吉那裏做檢查。”
“是。”
“別死。”
“是!”
就這樣完了?的确,人類最強兵長的火氣被一個擁抱就解決了。
就是有一種不知道該說糟糕還是不糟糕的大人,會選擇用一種對立的情緒來表達自己所想。我很慶幸在多年的相處後,我可以明白利威爾冰冷嚴厲的面容後,那顆強大又溫柔的心。這樣就可以接受了,從最初那場必要的演出開始直到現在,他所給我帶來的每一次疼痛。
我偷偷笑了起來。他揉了揉我的頭發,任由我挂在他身上。
“你笑什麽?”
我搖搖頭沒講話。還需要說什麽呢?然後那個晚上,大概就是利威爾兵長陪在我身邊直到我睡着。他的聲音是最好的止痛藥,哪怕生氣的時候也是。能夠這樣被別扭地在乎着的我,得到了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幸福。就像一個仰望星空的孩子,卻突然擁有了太陽。
所以,在終戰來臨前,我偷偷地寫了一封信放在了他的抽屜裏。動筆寫的時候有點兒嘲笑自己,如果兵長知道我現在在幹什麽一定會生氣的吧,就像是寫遺書一樣:
“如果我有幸為人類神聖的反擊之戰獻出最後的生命,也請兵長代替我去看那些最美的風景。最後我要說的,也是一直一直想說的便是——”
BERLIN GER 2013.9.4
“You are the illuminant of my world.”
少年在紙上寫下這句不明意義的話,剛好四點鐘,約定的夥伴還沒有來。咖啡店裏放着催人落淚的鋼琴曲,平常聽起來最多平靜人心的歌也不知為何變了味。
真像個小孩子,對着沒有動幾口的飲料,在點餐牌上的白紙上塗塗畫畫。又似怕被人看穿了心思,意識到自己在寫什麽以後快速地撕掉那張紙,揉進手心。
真是狼狽。
在進一步攻擊自己的內心前,店門上的小風鈴适時地響起來。米卡莎一眼便發現了他坐在靠窗角落的位置,阿爾敏抱着一個大紙袋,想必這就是他們今天下午的大工程了。
“Hey,艾倫,等很久了嗎?”
“不,沒有。”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已經在這裏坐了将近三個小時,三個小時之前他才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倉皇而逃。面前的米卡莎和阿爾敏放下包,點了飲料和小糕點,還以上揚的語調聊着天,看起來心情不錯。艾倫強迫自己把視線定格在一沓又一沓照片上,盡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麽嚴肅。
最上面一張就是自己了,背對着鏡頭站在Stonehaven的海邊打水漂,然後是抱着金毛犬的阿尼和坐在一邊擺弄着自己草帽的米卡莎,正在挑石子的赫裏斯塔,還有站在沙灘上渾身濕透的讓和康尼。這一組照片的背景無一例外都是那種美的不像話的湛藍天幕,還有卷着浪花兒的海水,恬靜無比。
艾倫将第一組照片整理好,再慢慢推進紙袋,漫不經心地問道,“拍得好棒,是誰拍的啊?”
“馬克帶了單反,不過這些照片很多都是韓吉導游照的哦,她直接打包好郵件給我了。”
艾倫慢吞吞地嗯了一聲,又繼續拆開了第二個小紙袋上的封條。仿佛感覺到了米卡莎審視的目光,艾倫牽了牽嘴角,“那麽,這些該怎麽分?”
米卡莎頓了一下,剛剛想問出口的“你怎麽了?”或是,“艾倫,你心情不好嗎?”收了回來。她會注意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她永遠會第一時間發現他有心事與否,就像最貼心的親人那樣默契——她如此定義。但是同樣的,他也會設防着第一時間假裝着,別被她看穿。
總有某件事,不想再讓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知道。只有自己明了就夠了,或者就讓它爛在心裏,直到完全完全無關痛癢,直到他可以像自嘲般說出來,就像在講小時候的糗事和玩笑話。
你能做得到嗎?
艾倫翻着照片,眼中是重複着的笑臉。真好,他想。米卡莎拿出了分照片用的表格,和阿爾敏分工完畢,動手整理起來。份數太多,他們倆先轉移到了隔壁的空桌,阿爾敏示意艾倫他可以先坐在一邊浏覽完照片。咖啡店裏的CD放完了一遍又從頭來一遍,不過那些淡淡的旋律慢慢退去,留在艾倫耳邊的是悄不可聞的海風聲。
你記得那個時候星星的位置嗎?
男人站在礁石邊,手上纏着少年衣服上撕下的布條。他們誰都沒說話,言語在那一種靜谧的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會小心翼翼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出神。
是很珍視的人啊。可是他卻毫不留情地對他說:“出去。”
“可,可是……”
“還有可是?”
完全,完全失控的場面,比預計中最壞場景還要糟糕。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被男人冰冷的,不帶一點感情的眼神給堵了回去。
“我帶了點心和才熱好的咖啡,利威爾先生如果餓的話……”
“還有呢?”
“沒事了。”
真是丢人。
“艾倫。”
已經逃跑似的走到門口,利威爾又突然放緩語氣叫住了他。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随意進出這裏……不,沒有以後了。”
他看着渾身發抖的少年,那淡漠的眼神就好像在說,你最好別把自己太當一會事,小鬼。
你已經,越界了。
轉身出門的時候,男人應該沒有看到他眼角滾下來的熱淚,而他更無機會看見男人手心,被他自己掐出的紅痕。
越界的是誰?
“艾倫?”
“嗯?”
阿爾敏反身順勢把手臂架在了艾倫的肩上,手裏揚起一張照片。
“這個,我想洗一張出來給你就夠了吧?”
艾倫看了一眼照片,偏過頭将自己泛紅的眼圈藏起來。
“……什麽啊。”
他看到的是日出時候的地平線,還有海邊自己和某個人的背影。世界的光源剛剛躍出地平線,就近在他身邊。
最喜歡的風景,最喜歡的人。
——原來是這樣嗎?
艾倫?耶格爾在他十七歲的初秋發現他愛上了一個人,距離上一次他發現這件事,整整過去一千一百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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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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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