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太子只是看了謝元初一眼,“不必。”
謝元初忙擺手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做的東西合元寶的口,讓她去東宮陪陪元寶也好。”
太子板着臉,從池子裏站了起來,自己拿了袍子搭上,“時辰不早了,元寶要就寝了。”
“嗯。”謝元初當然知道元寶的事是頭等大事,并未阻攔太子,想到太子剛才的反應,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猜錯了。他認識太子多年,互相引為知己,一向自認自己是世上除了福全以外最能猜測太子心意的人,但這一回他真的吃不準。
太子匆忙離開,謝元初依舊坐在溫泉池裏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福全被太子砸了腦袋,想再找福全商量是不可能的了。
謝元初琢磨了許久也沒有結果,索性命人把溶溶喊過來。
管家過去傳話的時候,溶溶和蓁蓁都準備睡下了,聽說是謝元初喊她去溫泉池,頓時心中忐忑。
蓁蓁瞧她惶恐不安的模樣,小聲道:“是不是太子殿下又要找你去捏肩?”
溶溶想着謝元初都已經答應了,卻出爾反爾,莫非真是太子直接點了她的名?主子畢竟是主子,哪怕他說話不算數,做奴婢的也只有認的份,溶溶稍作收拾,便往溫泉池去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并沒看見太子的親侍守在門口,她走進去,果然只有謝元初一個人泡在湯池中。
“世子。”溶溶恭敬喊了一聲。
謝元初從沉思中轉過頭來,看着溶溶,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溶溶進府的時候,他就一眼挑中了溶溶,溶溶長得很美,這種美并不是那種胭脂水粉堆出來的美,而是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的清靈脫俗之美。可是等他把溶溶要到身邊,才發現這丫鬟空長了一張仙女的臉,渾身上下都是市儈的計較和心眼,素日相處下來,他反倒更喜歡個性率真的蓁蓁。
“今日讓你在廚房忙進忙出的,委屈你了。”謝元初道。
溶溶聽着謝元初的誇贊,總覺得來者不善,只好道:“世子寬厚,已經容我休息許久了,書房做事也好,廚房做事也好,都是當差,對我來說沒差。”
謝元初點了點頭,目光悠悠看着溶溶,溶溶雖不知他把自己喊過來是要說什麽,但從他的目光中總覺得是有大事。
“皇孫殿下很喜歡你做的菜,打小我就知道他挑嘴,宮裏那麽多禦廚做的菜他不喜歡,偏偏就喜歡吃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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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溶聽着謝元初絮絮叨叨的話,只悶悶垂頭。
“……等這次回京,你就去東宮當差吧。”
“不!”溶溶斷然道。
謝元初沒想到她反應如此激烈,但看她美麗的眼睛裏似乎滿是驚恐。
他還沒開口,溶溶便“砰”地一聲跪在地上,“世子,求你不要送我去東宮。”
謝元初聽着她的啜泣聲,心中十分糾結。他當然是喜歡溶溶,想把溶溶留在自己身邊的,可他想把太子送進東宮,并非只是為了讨好奉承。
太子是他的好友,他眼看着太子封閉內心多年,如今太子能對溶溶另眼相看,他想把溶溶送去,是出自于自己的關心。福全同樣的心思,因此太子并未因他們倆密謀的事真動肝火。
“溶溶,為什麽你這麽不想去東宮?”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溶溶并不敢有什麽奢望,只想在侯府安穩度日。”溶溶一咬牙,索性将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我賣身到侯府,簽的是活契,我一直在私底下存錢想着有一日攢夠銀子就要贖身出府。”
見謝元初眼中疑惑,溶溶急道:“我并非臨時起意搪塞世子,我早有贖身之意,蓁蓁一直都知道的。”
“你當真想贖身?”謝元初加重了語氣。
“是真的,若是世子開恩,容我少些銀子自贖,我今日便可離去。”溶溶朝謝元初磕了一個頭,“溶溶命好,在侯府過的都是好日子,心存妄念想指着世子過日子,可那日被世子夫人罰跪之後,我是真心不想再做奴婢了,我想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謝元初看到伏地而跪的溶溶,一時百感交集。
他驚訝于溶溶居然有這樣的想法,這樣的溶溶倒令他格外憐惜,只是他已經在太子跟前提過此事,話一出口便覆水難收。
“溶溶,你先起來。事涉太子,并非由我做主,我只能答應,我不會強逼你。”
溶溶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什麽态度,眼前謝元初像是松了口,溶溶知道謝元初講的是實話,再在他跟前多說些什麽也只能如此了。
她實不想再進東宮,眉眼間的絕望和悲戚并非僞裝,謝元初看在眼中,着實有些不忍,吩咐她回屋歇着,今晚仍然不必值夜。
溶溶幾乎是吊着半條命回了屋子,無暇同蓁蓁說話,躺下便睡了。
第二日一早,她未去謝元初跟前伺候,蓁蓁不知她發生了什麽事,見她那般模樣也沒問她,只自己去謝元初那裏侍奉。
“世子,溶溶今日有些身子不适……”蓁蓁想替溶溶遮掩一二,上前向謝元初回禀道。
謝元初不置可否,默默用着早膳,沒多一會兒,管家從外面走進來:“世子,皇孫殿下說想吃昨日溶溶姑娘做的小菜。”
蓁蓁聞言,忙看向謝元初,見謝元初劍眉緊蹙,顯然是極為為難。她雖不解其意,可也開口道:“世子,不如我去問溶溶要了做菜的法子,做好了送到皇孫殿下那裏去。”
謝元初踯躅片刻,重視下了決心,“罷了,只去說溶溶病了便是。”
頓了頓,謝元初看向蓁蓁,“你去回禀。”
“是。”
謝元初繼續吃着早膳,沒多時,蓁蓁沒有回來,卻是福全急匆匆的闖進來,“世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福全的腦門上貼着膏藥,看起來格外滑稽,聽了謝元初的話頓時毛了:“世子你玩我呢!你……你不會對那丫頭也……世子,殿下他這麽多年了難得有一個入眼的人,你就不能大方一點?”
“不是我的大方不大方的問題,溶溶并非侯府家生子,賣的是活契,她昨晚同我說,她是打算要贖身的。我總不能強送她入東宮。”
福全眯了眯眼睛,“世子可跟溶溶姑娘說了是進東宮?”
“自然。”
福全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既然世子這邊沒有異議,能不能容我親自去問一問溶溶姑娘?”
“公公自便。”謝元初笑了,心中十分不看好福全,溶溶的抵觸情緒實在太過激烈,讓謝元初甚至覺得,如果他堅決要送溶溶進東宮,溶溶是寧死也不會去。
福全卻不以為然,徑自便去找溶溶了,走到溶溶那院時,命春杏去敲門。
片刻後,溶溶走到屋外,福全見她容顏有些憔悴,心中信了謝元初七八分。
“姑娘身子不适?”福全面帶笑容,十分客氣。
溶溶沒想到福全會來看自己,生怕他是奉命來帶自己走的,心裏更加悲戚,面上卻只能強打精神:“前些日子病了一場,其實已經好了,只是仍有些發虛。不知公公大駕到此,有何吩咐?”
福全聽溶溶如此回複,心知王安對溶溶的評價不假。溶溶只是一個侯府的丫鬟,可說話做事滴水不漏,不比宮中訓練有素的宮女差。見到他這個太子近侍,既沒有驚慌,也沒有失措,進退有度。
“姑娘巧手妙廚,皇孫殿下吃過姑娘做的小菜很是喜歡,我就跟世子商量了一下,想請姑娘去東宮當差,月銀比在侯府多出兩倍。”
“蒙皇孫殿下錯愛了,我這點手藝哪裏擔得了妙廚二字,皇孫殿下吃着好,不是因為我的手藝好,而是因為莊子上的東西新鮮,這裏的廚子不會打理東西,烹饪手法暴殄天物,若是将食材交給宮裏的禦廚打理,怕是殿下再也不想吃我做的菜了。”溶溶一番說辭,倒叫福全一時不知說什麽。
“姑娘當真不願意去東宮當差?”福全見溶溶不肯聽勸,當即寒了面色,聲音冷厲了許多。
溶溶見他動怒,忙跪了下來,“奴婢跟侯府簽的是活契,家中給我定了親事,就等着今年攢夠了銀兩贖身回去成親。”
福全見她軟硬不吃,垂首跪在地上,一時拿她無法。
皇孫殿下只是誇贊溶溶手藝好,太子殿下更是沒說半個字,若他說了半個字,福全二話不說就能把人綁走。只可惜太子殿下硬是什麽都不說。福全現下來找溶溶,已經是自作主張了。福全在心裏為自己的殿下嘆了口氣,拂袖離開了。
王安一直守在院外,見福全垂頭喪氣地出來,心裏高興看他吃癟,面上依舊陪着笑湊上來:“師父對溶溶姑娘也太客氣了,你要是像對徒弟一樣兇,保準她立馬跟着你走。”
“你這種狗奴才怎麽跟人比?”福全白了王安一眼。
王安讪讪道:“都是奴婢,她是伺候世子的,我是伺候皇孫的,算起來我還高一頭呢!”
“高你的頭!”福全把氣全撒到王安身上,照着王安的腦袋瓜子狠敲一下,“你能跟人家比嗎?那可是入了殿下法眼的人,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也比不上人家一根頭發絲兒!”
謝元初信守承諾,東宮沒有來催問要人,他也沒再提起要将溶溶送進東宮之事。溶溶稱了病,謝元初沒召她近前伺候,也沒讓她去廚房幫忙。溶溶老老實實在屋子裏悶了十日,終于等來要回府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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