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溶溶起床的時候,偌大的玉華宮裏已經沒人了。
許是連日的勞累在昨夜一起迸發,昨夜睡得死沉死沉的,竟然連元寶什麽時候起身了都沒有察覺,溶溶撐着懶懶的身子坐起來,心裏覺得臊得慌。
阖宮上下沒有人認為她是來正經做宮女的,但她自己把照顧好元寶當成頭等大事來辦,但這辦得也太不像話了。都怪這龍榻睡起來太舒服,枕頭裏填的全是安神助眠的好物,才叫她睡得這樣死。
等到她忐忑不安地換好衣服走出玉華宮,其餘人都一切如常。
溶溶嘆口氣,盤算着再過段日子真的要跟元寶說說離開的事。元寶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一定不會為難她的。
“姑娘,早膳已經備好了,現在要用嗎?”有個小宮女走上前來問道。
溶溶一時驚愕,道:“我?給我備了早膳?”
小宮女道:“早上元寶殿下用了茯苓粥覺得很好,特意給姑娘留了,叫姑娘起了之後用。”
原來是吃他們的剩飯,倒是還好,溶溶跟着小宮女往前走,邊走邊問:“千歲爺和殿下呢?”
“已經進宮了,”小宮女頓了頓,又道,“爺給姑娘留了馬車,姑娘若想回去探望祖母,徑直去便是,今兒兩位主子在宮裏用過晚膳才回來。”
太子吩咐的嗎?
溶溶有些不信,但心底卻很開心。
元寶在的時候還好,她陪着元寶說着笑着還覺不出什麽,他們父子倆一離開,溶溶一個人呆在東宮就渾身不自在。
宮女幫她把早膳端上來,說是元寶吃剩下的,看着都跟新做的沒差。溶溶高高興興地吃了兩碗粥,便吩咐下頭的人套車去梧桐巷。仍是向上回那般,馬車停在巷子口。溶溶下了馬車,正往前走,突然一個行色匆匆的人就撞了上來。
“呀!”溶溶的肩膀被她狠狠帶了一下,那人自己摔得更狠,整個人絆到了地上。
溶溶見是個女子,忍着肩膀的疼去扶她起來,一瞧,竟然是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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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你沒事吧?”
秋月的臉色不太好,見自己撞了溶溶,急忙道:“我沒事,薛姑娘你沒事吧?”
“都沒事,就好。”溶溶拿帕子替她擦了擦臉上的灰,“這個時辰,你怎麽不在繡坊?”
“唉,今兒本是老板檢查繡件的日子,大夥兒在繡坊等了老半天了也沒見着她,先前掌櫃的來宅子裏看過,說是沒人,這會兒又讓我再來看看,你說說她能跑到哪裏去?”
沒找到梅凝香?
溶溶道:“你別急,許是梅老板出門玩了。”
“我來繡坊這麽久,她從來沒錯過過檢查繡活的時間。”
“以前沒有,未必今日就不是,你放心,梅老板那麽穩妥的一個人,不會有事的。”
秋月重重的嘆了口氣,“借你吉言了,盼着這會兒去她宅子裏能見着她。”
“快去吧,我就不耽擱姐姐的事了。”溶溶同秋月告了別,這才往自家走去。
一進門,就瞧着春杏在院裏洗衣裳,薛老太太躺在一把椅子上眯着眼睛曬太陽。雖然腦袋還包紮着,祖母的表情卻是十分安詳。
春杏聽見院門推開的聲音擡起頭,見是溶溶,頓時驚喜的迎上來。
“姑娘你回來啦?”
雖只幾日沒見,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溶溶看見春杏,也生出一種如隔三秋之感。如今在東宮裏過着富貴日子,真不如從前跟春杏在槐花巷的日子自在。
“祖母在睡覺麽?”溶溶小聲問。
“嗯,”春杏點頭,把溶溶拉到堂屋裏坐着,“老太太說在屋裏躺太久了,早上瞧着日頭好,便讓公子把她擡到院子裏曬太陽。先前還跟我說話呢,說着說着就沒聲了。”
溶溶跟着笑起來,又問:“怎麽只你一人?”
“公子非要去街上看看有沒有什麽活兒做,吃完朝食就出去了,翡翠說出去買菜,去了大半個時辰也沒回來。”春杏說着說着,把聲音壓得極低,“肯定是跑哪兒偷懶去了。”
的确有這可能,溶溶無奈地挑了挑眉。
“姑娘,要不你去侯府說說,把翡翠送回去吧。”
“你忘了,翡翠的手指有殘疾,侯府不會要她的。”翡翠剛來的時候,溶溶心裏是有些忌憚,如今她進了東宮,倒百無禁忌了,随翡翠怎麽折騰吧。
兩人正說着話,院子裏薛老太太緩緩睜開了眼睛:“是溶溶回來了嗎?”
溶溶精神一振,昨日雖已回來看過了祖母,可那時候祖母仍是昏迷不醒的,今日才是真正的清醒了。她急忙跑出去,還沒走到祖母身邊,便見祖母的眼睛裏已經全是淚了。
“孩子,我這一病,可苦了你了!”祖母心裏難受得慌,“你好不容易才贖了身,如今又進了火坑!”
東宮,因為有小元寶的存在,倒算不得火坑。
溶溶忙替祖母擦眼淚:“不苦的,不苦的,我本來也是要出去找活兒做的。”她心裏本不傷感,可見薛老太太如此情真意切,忍不住跟着掉淚。
薛老太太抱着溶溶哭了好一會兒,在慢慢緩過勁兒來,“聽你二哥說,你在大戶人家幫人家帶孩子,主家可好?”
“主家是好的,那孩子也不頑皮,我那邊管的松,指不定我日日都能回來瞧您。”
薛老太太大喜過望,然終究有幾分不信,“當真?有這麽好的活兒嗎?”
溶溶哂笑:“開個玩笑罷了,自不能日日都往家跑,但三五日走一趟主家是不管的。孩子白天要進學,也用不着我。”
“到底是富貴人家的孩子,這麽小就要進學。可惜你哥哥……”薛大成不争氣,薛溶溶很小又被賣進了侯府,是以薛老太太反倒是跟撿來的孫子薛小山最親。當初鄉塾的先生對薛小山評價很高,說若是堅持學下去,定然能在科考場上有所收獲。薛小山沒繼續念下去,一直讓薛老太太引為憾事。
溶溶想到方才春杏說薛小山想在京城找活兒做,心裏忽然一動,“祖母,如今家裏不缺錢,不如你勸勸二哥,叫他別急着去找事做,在京城找一家書院,重新進去讀書。”
“重新讀書?”薛老太太皺眉想了想,“可那學堂裏都是小娃娃,你二哥這麽大的人去讀,會不會被人笑話?”
溶溶笑:“哪有什麽可笑話的?祖母你常在鄉下不知道,科考場上,多得是七老八十才考中的人。二哥這樣聰明,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追上去。”
薛老太太自是盼着薛小山有出息,聽溶溶這麽說,眉眼笑得更舒展了。
“那就依你,等他回來,我勸勸他。”剛一說完,薛老太太忽然又一拍巴掌,“不成,家裏的錢都得留着給你贖身,可不能再花。”
溶溶聽見祖母這麽說,心裏自是動容,只她的麻煩并不是銀子能解決的。
“祖母,家裏的銀子你們放心使,不夠便讓翡翠過來問我拿。”
東宮的銀子,不花白不花。
薛老太太聽着溶溶這麽說,心裏的烏雲卻越來越密,趁着春杏去廚房忙活的時候,她拉着溶溶的手低聲問:“溶溶,你老實告訴祖母,你是不是讓人給金屋藏嬌了?”
金屋藏嬌?
見溶溶驚愕,薛老太太不忍心看着她說話,垂下了頭:“我早聽人說城裏的富貴人家有時候不正經納妾,就在外邊養着。我聽着荒唐,竟沒想到我的親孫女也……”薛老太太說着說着,愈發激動,伸手便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都怪我這老不死的,索性死了得了,把你活活推進了火坑……”
溶溶正在猶豫如何跟薛老太太解釋,想去阻止她老人家自扇耳光時,竟已經晚了。
還好薛老太太大病初愈,這一巴掌雖是使了死力氣,仍不算太重,只扇出了一大片紅印子,可這已經足夠讓溶溶心疼了。
祖母一直生活在鄉下,沒想到還知道外室。
這麽一想,自己有錢又能到處跑,的确很像給人做外室的。
“祖母,孫女真的沒有騙你,您放心,孫女……至今還是清白身子呢!”溶溶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解釋,只得釜底抽薪。
這句話果然将薛老太太鎮住了,見孫女都說到這份上了,心底的疑團雖未消解,但溶溶這麽說,肯定是真的。
說到底,還是自家沒本事,連親孫女都庇護不了。
想着想着,薛老太太又重重嘆了口氣。
“罷了,我如今只是個沒用的老太婆,只盼着你能好。你既說沒事,那就無事吧。”
“祖母放心,是真的沒事。”
“嗯”,薛老太太拍拍溶溶的手,“可憐的孩子,你都十八了,祖母也沒能耐給你張羅婚事,唉……”
孫女如此美貌,林灣村那些土疙瘩哪能配得上她?若在京城找,薛老太太是兩眼一抹黑,無從下手。但溶溶都十八了,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溶溶臉龐微紅,“祖母不必擔憂,這種事急不來的,若是緣分到了,自然也就到了。”
正在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請問薛姑娘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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