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Chapter XXI Signal 烽火

兩個面容相仿的年輕人坐在沙發的兩端，沉着一張臉一言不發，空氣中凝着尴尬而微妙的氣息。

“嘛，我說你們這是怎麽——”波浪卷發的女子顯然也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勁，想說點什麽來緩和一下氣氛，工藤新一語氣有些冷硬地打斷了她。

“媽，有什麽事嗎？”

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坐在黑羽快鬥和工藤新一的對面，兩個人頗為無奈地看着兩個互相沒給過對方一個正眼的青年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工藤優作平靜地開口說道：“你知道了？”

他沒有指代名字，只是以陳述事實的語氣說出了一個疑問句，工藤新一卻感覺自己像是一下子被看穿了，在父親簡潔的話語裏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嗯。”工藤新一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為什麽感到了一些別扭。他仍然刻意避開黑羽快鬥的方向，讓自己往沙發裏更深地陷進去了一點，幹巴巴地說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工藤優作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沒有接話，眼神卻分明在說“得了吧，你看看你們現在是什麽關系”，抿了一口茶。工藤新一煩躁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無處遁形交織着氣惱的感覺鋪面而來。

……也是，兩個人現在這麽莫名其妙的關系，怎麽說也是因為自己解不開心結、以及讓自己難以開口道歉的驕傲導致的。父親還是太過于了解他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就算早點知道也不會改變任何結果。工藤新一仍然會陷在這個糟糕的局面裏無法抽身。

他有些頹然地垂下了眼睑，轉而開始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

“……咳，那個，呃，我還有功課。”黑羽快鬥在一旁冷靜地開口打破了僵局，“談完事情我就要走了。”他真的要受不了了，坐在自己——呃，也不是前男友，但是，你知道的，就是那種感覺——的家裏，板着臉面對對方的一家三口。這讓他渾身都感到不自在，如坐針氈，想現在就走人。

空氣陷入了一片死寂。

“……”

“……”

“……”

工藤有希子率先宣告陣亡，開始爆笑了起來，工藤優作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努力把自己的笑聲憋回去。工藤新一的表情也扭曲了一下，側過了臉。

黑羽快鬥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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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撥回幾個小時之前。

黑羽快鬥還站在地圖前面思考着謎語，擱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兩聲，短信提示音響了起來。他皺了皺眉，拿着手上的紙走到了椅子邊上坐了下來，從層層疊疊的文件和資料下面找到了屏幕已經按下去的手機。他按了一下主鍵，屏幕亮了起來，一條短信的內容赫然躍入了他的眼裏。

“……？！”

黑羽快鬥大驚失色地瞪着短信，兩秒鐘之後立刻從坐着的椅子上跳了起來，匆匆忙忙地離開了書房的密室，一路跑到自己的房間快速換了一身衣服，手腳直冒冷汗，心情堪比自己第一次作為怪盜基德登場的那種緊張感。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套上T恤，樓下就已經傳來了門鈴的聲音。

……不是吧，這麽快？

黑羽腦中的彈幕瘋狂刷着着大寫加粗版本的的“怎麽回事”和“完了完了完了”，冷靜自持——不，他完全沒有差點在下樓梯的時候緊張得差點摔倒，完全沒有——地下了樓，站在了玄關處。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按下了把手。

一個燦爛的笑容幾乎要閃瞎了黑羽的钛合金狗眼。

“——喲，是快鬥嗎？哎呀，抱歉這次不請自來，希望沒有吓到你。”有着漂亮卷發的女子笑眯眯地站在門口，活潑地說道，“啊，忘了介紹，我是工藤有希子。還請多多指教哦，大魔術師先生。”她眨了一下一邊的眼睛，穿着碎花裙子，帶着大草帽，胸前挂着一副黑色的墨鏡，看上一副剛剛度假回來的模樣。工藤優作站在她落後一步的位置，穿着polo衫和五分褲，登着一雙人字拖，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對他微笑着：“我是工藤優作。事發突然，真的冒昧打擾——”

黑羽快鬥趕緊打斷了兩個人的話語，語速飛快地說道：“不不不，完全沒有關系，不打擾的！那個，先進來坐坐吧……？”

雖然是黑羽在帶路，兩個人卻像是對黑羽家頗為熟悉的樣子，還會随口問問黑羽的情況。黑羽滿心都是疑問，不知道工藤夫婦突然登門拜訪有什麽目的。

三個人在客廳閑聊了一會兒，工藤優希子突然話鋒一轉，談到了黑羽盜一。

“……哎，當年還在黑羽先生這裏學過許多知識，真是太可惜他突然失蹤了……果然還是吸引到了不應該知道的人吧。”工藤有希子長嘆了一口氣，然後若有所思地看着黑羽快鬥，眼底掠過一絲黑羽看不懂的狡黠的光芒。

工藤優作在邊上笑眯眯地開口：“晚上出門還是要小心一點。”

……

黑羽快鬥茫然了。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冷汗唰的一下就從背後冒了出來。花了不到一秒的時間，他就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呼吸和神情，無辜地還想要辯解道：“我不是很懂你們在說——”

“沒事的，你的秘密我們都知道。新一是他自己發現的吧？”工藤有希子趕緊擺擺手，打斷了黑羽快鬥，彎起了眉眼，“我們和你的父親也算熟人了，沒什麽好拘束的。你小時候的時候還給我變了一束玫瑰花，不過你應該已經不記得了吧？從小就是魔術師呢，跟黑羽先生真像。”工藤優希子一時間有些感慨，不過很快就從回憶中回過了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起來。

黑羽頓時有些臉紅——自己居然還有這種黑歷史，而且居然還是大偵探的母親……

他甚至不知道怎麽接話了，臉上有些發燒。他尴尬地撓了撓頭：“年少輕狂，工藤夫人見笑了。”

工藤有希子立刻搖頭，非常爽朗地說道：“哪裏哪裏，快鬥真的超可愛的！哪裏像新一——”工藤優作注意到黑羽的臉色微變，趕緊打斷了優希子的話，接着說道，“當年盜一失蹤之後，我們就開始調查了，但是一直沒什麽線索。最近不知道為什麽，組織的活動更加的頻繁了起來，這才讓我們抓到了一點線索。不過還是需要你的幫助，快鬥。”他看着黑羽快鬥，語氣誠懇，眼睛像是有魔力似的能夠把人吸進去。

黑羽與工藤優作對視了片刻之後，就移開了視線，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謝謝。”

——然後，他就稀裏糊塗被工藤有希子拉到了工藤宅，并且撞上了臉上仍然帶着倦意的、剛剛歸來的工藤新一。

于是就有了先前的一幕。

黑羽長嘆了一口氣，就算是能夠随機應變的怪盜基德也在此刻感到了束手無策，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工藤新一。尤其是在工藤夫婦都在場的情況下。

他能說些什麽？

對不起拖累了你？

原諒我的隐瞞，我只是迫不得已？

關于信任危機，我很抱歉？

……還不如直接一刀給他。這種話自己都聽不下去，更別說大偵探了。再說，他們現在的情況已經成為了一場僵局，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踏出第一步。他感到有些挫敗地垂下了頭，幾秒鐘之後偷偷用餘光掃了一眼工藤新一。

——沒想到工藤新一也在偷偷地打量着黑羽快鬥。

兩個人的視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狠狠撞在了一起，擦出了一片火花，震撼程度相當于像是在兩個人的腦子裏上演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彗星撞地球，直接讓兩個人進入了發懵模式。在下一秒，他們同時慌張地收回目光，眼前傳來一陣眩暈的感覺。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心如擂鼓絕對不是一個比喻。

“咳。”工藤優作輕咳了一聲。兩個人同時擡起了頭，異口同聲說道：“什麽？”

他們又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視線又一次交錯。不過這次他們的視線只是短暫的擦過，甚至來不及看清對方的模樣就匆匆轉過了頭，耳尖泛起了一絲紅。

不要想太多，工藤新一。

只是個意外，黑羽快鬥。

兩個人在心裏對自己告誡道。

“總之——”工藤有希子拖長了聲調，提醒了一下兩個都不在狀态的人，“我們需要彙總一下信息。”

瑣碎信息的整合過程無疑是漫長而又艱巨的。

——但是與此同時，進入了工作狀态的工藤新一和黑羽快鬥不約而同地都松了一口氣，反而因為這樣的工作量而心情逐漸穩定了下來，開始投入到了信息的交流與讨論中，契合的靈魂總是能夠讓他們以最快的方式理解對方的意思，合作起來效率高得驚人，尤其是在兩個人都希望着單純的合作能夠讓他們暫時的遺忘掉他們這場兵戈相見、誰也不知道如何打破局面的冷戰。

工藤心中甚至升騰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要是能夠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不行。對方實在是太過于契合、以至于自己産生了“啊，就應該是這樣”的念頭。

當然，這一切都實在是太可笑了。要不是自己父母突然的介入，他們或許根本就不會再見面了，更妄談像這樣的合作。夢總會有醒的時候，自己所能做的，只能是盡量不要讓自己在悲傷之中醒來。

這樣零零散散的想法偶爾從工藤的腦中浮現，又很快被繁多的細碎的信息給淹沒，再也找不到蹤影。

“……黑羽。”工藤突然叫了一下他。黑羽的心髒像是被人攥住一般，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怎麽？”他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地說。

“我這兩天去了一趟夷隅郡。”他頓了頓，輕描淡寫地接着說道，“本來以為沒機會說的，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黑羽一下子就知道他在指什麽了。他腦海中那個下午的回憶又突兀地浮現在眼前，張了張嘴，道歉地話語都已經到了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最後只是輕聲說道：“命運總喜歡跟我們開玩笑吧。”

工藤笑着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他們都想到了幾個月之前，在拉面館發生的那個令人嘆息的事件，還有所有的鍍着金色光芒的回憶，一時間百味陳雜，同時安靜了下來。

良久，工藤才回答道：“誰能想到呢？”他擡眼迎上了黑羽幾乎算是灼熱的、令人感到疼痛的視線，兩個人都沒有避開。他們的默契在此刻讓他們能夠知道對方在說着什麽、懊悔着什麽，卻又因為什麽樣的理由無法和解。

……再近一點。

再近一點，就是親吻的絕佳距離。

可是兩個人只是看着對方，将所有的波濤洶湧都掩埋在了一汪清泉之下，誰也沒有主動邁出這一步。他們的靈魂是這樣的不同，卻又在這些地方驚人的相似，驕傲而又堅定，就算早已傷痕累累也想要将最完美的一面展示在別人的面前，執拗得令人不可理喻。

也許在多上那麽一秒，兩個人叫嚣着想要想擁的靈魂就會讓他們抛棄自己所有的盔甲，不管不顧地指揮着他們遵從自己的內心。

黑羽先移開了目光，将即将要爆發出來的感情強行壓了下來，轉移了話題：“所以，夷隅郡。”

工藤眨了眨眼睛，幾乎是飛快地也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回到了公事公辦的模樣——仿佛剛才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似的。他條理清晰地開始說起了自己好不容易在資料室挖出來的發現和在夷隅郡的經歷，黑羽快鬥在邊上雙手環胸認真地聽着，眉頭卻越皺越深，心中感覺有什麽令人震驚的發現就要破土而出。

“……你有什麽知道的線索嗎？”工藤說完之後問道，“比如遭遇組織的時候得到的信息，呃，暗號、謎語之類——”

“謎語！”

黑羽驀然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聲音都激動得有些變調：“我的天啊，這是謎語所指的地方！”

客廳。

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正在聊天，書房的門開了。黑羽和工藤走了出來，工藤難掩欣喜地說道：“有發現了！”

“哦？”優作挑眉。

“我去沖咖啡。”有希子無比體貼地說道，站了起來向廚房走去。

兩個年輕人坐了下來，黑羽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根筆，在紙上重新寫了一遍謎語。工藤開始講述他們找到的謎語和夷隅郡的相似之處，提到了夷隅郡有超過三次的組織人員出沒的記錄——尤其是在這段時間，工藤說道，也許他們最近出了什麽事，才會露出這些蛛絲馬跡——而黑羽在邊上補充着一些工藤不知道的信息，盡量言簡意赅地講了一遍謎底的答案。

“啊……”工藤優作看着在紙上的謎語，摸了摸下巴，“做得很漂亮。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謎語，就被你們給解出來了，真是可惜。”

“喂喂老爸……”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工藤優作擺擺手，溫文爾雅地笑着，“所以你們的打算……”

“當然是走一趟。”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說完兩個人就立刻互相瞪着對方，臉同時沉了下來。

“這是我的事情，你已經幫了足夠多的忙，接下來就要我來獨自面對了。”

“啧，我說我會幫，就會幫到底。就算我們……不，總之你不行。組織有可能知道你身份，但他們絕對不會在意我這種普通的高中生偵探。我必須要去。”

“工藤新一，這根本不是你的偵探游戲。”黑羽看上去簡直有些氣急敗壞了。他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這麽的想要往火坑裏跳——他死命的想把對方推出去，對方卻更加義無反顧地想要跳進來。

工藤新一看上去也像是被觸及到了爆炸點，表情又黑了一點，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道：“這也不是你的怪盜游戲，黑羽快鬥。你能不能認清一點現實，怎麽說我也是……”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稍微平緩了一點，“我曾經受過系統地訓練。”

“你什麽？！”

工藤正想說話的時候，工藤有希子把泡好的咖啡推到了兩個人的面前，打斷了兩個人一觸即發的氣氛，和顏悅色地說：“男孩們先喝點水，冷靜一點才能談事情。”

他們兩個同時輕哼了一聲，撇過了頭，接過了有希子手上的杯子，低聲道了謝。

黑羽喝了一口，咦了一聲。

工藤也毫無防備的喝了一口，皺起了眉頭：“怎麽味道……”

兩個人同時意識到了什麽，條件反射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清楚地看到了彼此之間想要傳遞的信息——

該死，被下藥了。

在兩個人意識根本來不及反抗就已經要跌入黑暗的深淵之前，工藤優作從兩個已經全身無力、視線無法聚焦的青年們手中抽出了即将要掉落的杯子，平穩地放置在了桌上，随後揉了揉他們的頭，無奈卻又溫柔地嘆息道：“這種事情，怎麽可能讓你們去呢？真是兩個傻孩子。”

工藤有希子站在邊上，安靜地看着工藤新一和黑羽快鬥，眼睛裏是抹不去的難過。她感到呼吸有點困難，鼻頭酸澀，有液體迅速地在她眼眶裏聚集。

工藤優作撕下了黑羽寫下的謎語，直起身子，對上了工藤有希子一些發紅的眼眶。

他晃了晃手上的紙片，突然展露了一個賤兮兮的笑容：“私奔？”

工藤有希子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淚水因為重力順着她的臉頰落了下來。她的笑容璀璨，爽快地抹掉了自己臉上的淚水，走過去挽住了工藤優作的臂彎，仰着頭看着垂眼看着他的工藤優作，眼底躺着細碎的陽光，随後甜甜地說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