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卷紫色絹帛裹着的畫軸出現在眼前
李惜目光頓住。
多了一卷!
前世自己箱子裏原是五十幅畫,但是不知怎的少了一卷,因為也未曾見過,不知丢的是哪一幅,也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看來,應該就是這幅畫了。
萬氏解開一端的抽繩,抽出了畫卷。
006美人圖
畫卷被緩緩展開,原是一幅美人圖。
用了工筆細細描繪,只是美人畫得簡略,又側了臉。
反倒那身後的那大片花草,描繪的甚是仔細,似乎都未見過,但是畫得活靈活現,又繁茂。
整個紅花綠葉,高山流水,一派繁榮。
李惜盯着看了半晌。
那鮮豔的顏色,精細的描繪,她看得入了迷。
翻轉,看看背面,這才發現這不是絹也不是紙,好像是羊皮紙?也不是。
她摩挲了一下,看着薄薄的,摸着卻是很堅韌。
萬氏伸手:“就它吧!”
見李惜握着,似乎舍不得。
萬氏就抿嘴一笑,還是細細地解釋起來。
“你不是問娘,為什麽要和李家結親?”
萬氏吩咐李媽媽重新蓋上箱子。
娘倆個就坐在榻上。
“原先,這個箱子可是滿的。”
她指着那個樟木大箱子說。
李家早年做生意虧了本,需要本錢,家裏沒有餘錢。
是萬氏拿出了陪嫁的一箱子書畫,賣掉一些,湊了銀子,才開了這間綢緞鋪子。
而這些字畫,在這邊遠小鎮,一時難以出手。
都是由林家悉數買了去。
“林家,別看是商人之家,卻是崇尚詩書,這樣的人家,守禮,娘放心,你知道,你外祖家先前要不是”
李惜睜大了眼睛。
原來如此。
她說,這爹娘為何就看中了這林家。要說這天池鎮比林家有錢的商家也有,為什麽這李家要舍近求遠,把她嫁到縣城的林家。她先前鬧了這麽一出,娘還是和爹兩人要把她嫁到林家去。
“娘,你是說,咱家先前的那些書畫都是林家買去的?”
李惜擡頭問道。
“是呀。每一幅都給了高價,全包了。有多少,買多少。所以,林家是大善之家……這樣的人家,錯不了。”
萬氏說完這句話,看着女兒:“那時候咱們初到這裏,你爹剛起步,和這林家也是剛認識。如果不是林家買了咱們這些字畫,怕是也做不到如今這樣大。”
萬氏擡頭環視着。
萬氏這屋子,雕梁畫棟,用得都是好木材,精細得很。
李家現在在這天池鎮也是小富之家。
李惜默默看着箱子中的書畫。
一箱子書畫,還剩下半箱子。
“那些好的,整的,都賣得差不多了,留了這些,都是手稿,也沒人要。上回林家就曾經問過,說是只要有的,他們都買了。可是,确實,是沒有了,就這一幅。”
萬氏摸了摸,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這麽多畫中,就數它最老了。也不知是哪一輩先人所畫。也沒有個名款,所以,就沒有拿出去賣。只知道,是老東西。我想着給你當嫁妝的。這會,沖着它這年份,雖說不是什麽大儒的作品,但好歹是咱家祖傳的東西。就拿它當回禮吧,挺合适。本是就是留給你的,現在麽,反正遲早的事情,咱們也不能太寒酸。既然這林家喜歡書畫,咱們就拿它當作回禮如何?”
李惜看着萬氏重新又把那幅畫給卷了起來。
“娘,你明日再送,先讓我瞧瞧呗!”
李惜忽然開口。
萬氏一笑,不以為意,就給了李惜。
這孩子,平日裏就喜歡畫畫,這會子見了新鮮的,自是喜歡。
李惜接過,忽然想起一事:
“娘先前準備了什麽?”
她揣着畫卷,一路回了自己屋子。
她把畫攤在窗下,細細地瞧。看了半日,也不曾見有什麽特別之處,看得久了,模模糊糊地,似乎那畫中美人也清晰了起來,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浮了上來。
天下美人都一樣麽!
她啞然失笑。
這畫畫得很是鮮活,與自己的畫風倒是吻合。
只是,這幅畫曾經丢過。
如果記得沒錯,好像是剛過門的時候。
她想了想,揚聲叫了花兒進來:“去告訴夫人,這畫,我再瞧瞧,後日還回去。”
花兒應聲去了。
屋子裏,李惜開始研墨鋪紙。
對着那幅畫,她開始描摹
幾個丫頭都被她趕了出去,一應自己動手。
前世李惜苦心研習繪畫70年,至死都不曾停過,一手丹青已是出神入化。
試問,誰會花70年的時間在一件事上,沒日沒夜地畫?她的成就早就超越了她的那些祖先。
而她自己也是學了十幾年的畫,油畫、素描、工筆都有涉獵,最好的還是一手寫實工筆畫。
現在,這幅畫,卻是不得不放慢進度,提起十二分精神。
她專注,極力捕捉那稍瞬即逝的微妙感覺。
她畫得入了神。
外頭的兩個丫頭看看緊閉的房門,輕手輕腳地,不敢弄出聲響。
小姐畫畫的時候,最讨厭人打擾了。
兩日後。
她放下筆,吹了吹,拎起手中的畫卷,對着窗戶仔細查看。
畫完成了,嘴角微彎。
她攤平畫紙,打了水來,開始調了顏色,刷底色。
總要做得像,至少不能讓萬氏一眼就看出來
成親一日,丢失嫁妝裏的畫,成親第三日,新郎失蹤。
想來想去,也就這個似乎有點聯系。
她專心刷着,認真仔細,一絲不茍。
娘一手裱畫的功夫也相當不錯。
萬氏的外祖家曾是宮廷畫師。
要不是,後來外祖得罪了宮裏的貴人,被趕出了畫院。萬氏也不會舉家發配到這個偏遠小鎮子,嫁給了李茂典,和他一起開了這間綢緞鋪子,抛下畫筆,做起了商家婦。
所以,李惜思來想去,也就這點可能值得林家結親?
母親是獨女,帶着萬家的一箱子書畫嫁了李家,自己又是獨女,這箱子書畫自然也是要跟着自己嫁人。
她看着面前的畫,猶豫不決。
姑且一試。
畫完成後,李惜送了回去。
萬氏正盤帳,李惜隔着桌子,攤開畫卷一晃:諾,還你畫!
她眨着眼睛。
看着萬氏,那幅畫的畫芯整個被她裁了下來,安上了這幅。只要萬氏不特意去瞧,相信旁人是看不出來的。
萬氏嗔了她一眼:“怎麽說話呢?還不是為你”
李惜忙卷了起來,萬氏又找個匣子鄭重裝了,托了向客院走去。
林夫人正坐着慢條斯理地喝茶,見了就笑着起身。
007
李惜笑吟吟跟在萬氏身後,行禮。
一邊拿眼睛瞟着林氏。
林氏微笑,迎了她們進去,雙方坐定。
萬氏把畫匣子遞過去,打開:“這幅是祖上傳下來的,不是什麽名畫,原本是給惜兒留的讓姐姐見笑了。”
林夫人“唉喲”一聲,忙雙手來接,一邊不疊聲地請萬氏坐下。
又對李惜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惜兒!”
她招手。
林夫人輕輕握住李惜的手,誇了她幾句。
李惜淺笑,乖巧地:“聽說您喜歡書畫,娘就找了這幅,夫人瞧瞧,可是喜歡。”
一邊說,一邊就瞧着那匣子。
林夫人笑起來:
“是嗎?要多謝惜兒了。”
她輕輕撫一撫茶幾上的畫匣,并沒有打開。
“少玲,吃茶!”她笑眯眯舉了茶杯。
萬氏帶着李惜告辭。
李惜母女的背影消失在門邊,林夫人抓起長幾上的畫,急步往裏頭去了。
簾子裏頭,林老爺正仰靠在太師椅上阖着眼,聽見聲響,睜開眼睛。
“可是走了?”
“你瞧瞧?”
林夫人急走幾步,抽出畫卷,遞給已經欠身的林老爺。
“萬少玲剛送來的,說是原準備給李惜作嫁妝的。”
林老爺站了起來。
他擦了擦手,接過去,小心地在書桌上展開。
一幅美人圖出現在眼前。
他上上下下瞧了一會,猶豫不決。
“去叫平樂來。”
一會,林平樂兄弟倆就匆匆地跑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門。
林平安進門就被林夫人按到了一邊椅子上,說:“你這臉好得差不多了,讓娘瞧瞧。”
林平樂看着攤開的畫,他睜大了眼睛,一時沒有作聲。
“怎麽樣?是麽?”
林老爺觑着他,焦急地問。
“這個,孩兒也拿不準。李家這麽多書畫,您也知道,之前都不是”
林平樂看着面前的畫,低了頭:“我去問問師傅。”
林老爺點頭,說:
“這李家之前咱們也探過,都說再沒有了。這幅聽說原是留給李惜的。希望這回就是了。”
林平樂臉上浮起笑意,他把畫收了起來,重新用匣子裝了,就出了門。
林平安見他一聲不吭地就望外走,忙追出去:“哎,你去哪裏?”
“站住。”
林老爺背了手,走了出來,喝止住了林平安。
林平安一腳跨在門檻外,尴尬地僵在那裏。
好吧,他這個弟弟又去幹正經事了。
他讪讪地收回了腳。
林平樂一路出了門,往外邊去了。
李惜正在萬氏那裏,得了消息。
她喊了一聲:“娘,我去耍了。”
“哎呀,你現如今定了親,不可在外面瘋跑。早點回來。”
萬氏正忙着,叮囑了一句。
李惜嘴裏答應着,人早一溜煙地跑遠了。
後面跟着花兒:“小姐,你等等。”
萬氏搖頭,繼續撥拉着算盤。
也是身在這邊境,民風淳樸,對女子沒有那麽多的規矩。這要是在京裏,這定了親的女孩哪裏能在外頭亂跑?
這李惜,一向自由慣了,從小養成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整日裏就像是個男孩子。
上回李茂典都埋怨她了,說是太嬌慣李惜了,不然好好地能把這李平安給打了?哪裏像個女孩子的樣子。
她一邊撥拉算盤,一邊想着,今日她也算是乖巧,林家的事情,原本以為她要鬧上一鬧就讓她松快松快。
李惜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大門,就見林平樂往鎮子東邊去了。
她帶着花兒跟着走了一程。
李惜奇怪:林平樂去的是念慈庵。
念慈庵是個尼姑庵,因為人少,日漸破落,早已門可羅雀。
李惜前世倒是和小夥伴們會去那裏玩,只是那守門的小尼姑嚴肅得很,去了幾次後,無趣,就沒人去了。
林平樂初來咋到,一人去那裏做什麽?
她對花兒說:“我去瞧瞧這林平樂做什麽壞事?你別跟着我,小心被發現了。”
花兒看看李惜,只得點頭,又不放心:“小姐,你小心點。”
李惜摸了兩個銅錢:“在這等看我,記着,給我捎一個油果子來吃。”
花兒只得答應。
李惜早順着臺階跑上去了。
花兒瞧瞧樹叢中的尼姑庵,那裏她也去過,就三個尼姑。
刻板無趣。
小姐對那個林家小少爺的态度,她看得明明白白,小姐這是想要抓他的把柄?
李惜貓腰上去了。
李惜一邊低頭攀爬,不時把腮旁晃動的發帶,伸手繞了上去。
真好,終于可以穿戴得亮亮麗麗,光光鮮鮮的活着了。
這個李惜其實和她很像,骨子裏本就是個愛熱鬧的人。
這李惜家裏是做綢緞生意的,各種新鮮稀奇的花樣,都是她先試穿,她從小就愛這些漂亮的東西。
即使是後來,終日穿了素服,但也不妨礙她筆下那些鮮活靓麗,顏色鮮豔的畫兒,一幅幅地繪出來。
她把一腔對美的追求全都傾注在筆端,随着她的壽終,也都化為一坯青煙了。
她全都燒了。
全是花紅柳綠,姹紫嫣紅的畫。那樣的畫,不該是一個清心寡欲的寡婦所繪的畫,難以面世。
再說,人都死了,還留這些做什麽?
她眯起了眼。
上天憐她,她重又回到如此絢爛的年齡。
她可不能再重蹈覆轍,被這林家給拖下了水。
一定得讓父親退了這門親事。
她盯着前面那個人影。
現在,誰來和她說,林平安是墜崖而死,她必然會啐那人一臉。
林平安,不,林平樂的死和那懸崖根本沒有關系,她敢打賭,掉下山崖底下的是輛空馬車,林平安好好兒的。
只是,林平樂又到哪裏去了?
林家大費周章的搞了這麽一出“偷梁換柱”的把戲,是想掩飾什麽?
為什麽要林平安代替他?
她腦子裏一刻不停,亂糟糟的,理不出一個頭緒。
前頭藍色影子忽隐忽現。
林平樂正甩開膀子大步走着,他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似乎并不知道後頭跟着人。
身後氣喘籲籲跟着李惜。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
緊緊跟上。
山并不高,隐約聽見山下的喧鬧聲。
一群小兒正在玩老鷹抓小雞的游戲。
李惜遙遙跟着林平樂,一路往上爬。
等她提了裙子,到了尼姑庵,林平樂早已進去了。
守門的小尼姑靠着門打盹,李惜進去時只張眼望了一眼,又睡去了。
李惜四處張望一會,沒有見到林平樂。
008跟丢了
這裏總共幾處房子,她自是清楚得很。
她站在院子裏,破舊卻巍峨的殿內,一身灰衣的主持師太正合什念經,似乎入了定。
輕輕擡了腳,往一側摸去,那裏有一排略低的瓦房。
庵裏靜寂,她的花布鞋踩在碎石鋪成的地面上,悄無聲息。
沒路了。
一道圓形小門上挂着鎖,從門縫裏望去,門前竹竿上都搭了灰色的衣裳,明顯那邊是尼姑們的住處,均閉了房門。
她側耳聽聽,退一步。
圍牆圍得高,牆外栽種着一排高大的樹木,正是早春時節,剛冒出了芽兒來,上頭枝條分明,幹幹淨淨,連鳥兒都不見一只。
林平樂呢?
這庵裏就這幾處房子,他能躲到哪裏去?
她站在那裏,皺着眉。
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
她急回頭。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尼姑正雙手叉腰瞧着她
李惜悶頭走着,一步一步下了臺階。
她在那個尼姑虎視眈眈的目光中,再不能多看,只得出了門。
她鼻子皺緊,遍布汗珠。
方才那一通爬,累了。
她坐在路旁一塊突出的大石頭上,回望着念慈庵:小路依舊寂靜,只有幾只蟲子的叫聲不時響起。
這個庵進出一條道,林平樂會到哪裏去?
又歇了一會,正要起身,聽到有人上來,是花兒。
見了她,急忙跑過來:“小姐。”
李惜起身:“回吧,我還能丢了不成?”
兩人到了山腳下,李惜看看身後的路口,對花兒附耳說了幾句,花兒苦着臉點頭,乖乖在一旁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李惜自己一路回了家。
“小姐回來了,林少爺也剛回來呢!”
門房大雄是李惜的奶兄,見了李惜就笑着說了這麽一句。
李惜和林家少爺定親的事情,他聽自家老娘說過。
李惜一愣:林平樂回來了?
她“嗨”了一聲。
站住。
“哪個林少爺?”
“自然是林家少爺。”
李惜擰了眉毛。
他竟然比自己先到了?
“大雄,走了。”
她蹬蹬蹬地跑了起來。
一路跑到客院。
嘩啦一聲推開門。
裏頭兩個人站起身子來。
“你來作什麽?”
林平安伸手指着李惜,一臉驚訝。
李惜昂了頭,仔細盯着兩人瞧了一會,心下詫異:這好得也太快了吧?
林平安的臉上只有淺淺的紅印子,不細瞧都看不出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腮,那裏隐隐還有青色,葉子用脂粉敷了一層。
她呲了一聲:“我來瞧瞧,怎麽,不行?我的貓跑到你們這裏來了。誰知道是不是被你們給藏了起來。再說,這是我的家,怎麽就不許我進來了?”
林平安“哼”了一聲,轉過了頭。
李惜作勢四下巡視了一遍,這才看着林平樂,說:“可是看見我的貓了?花白色的貓,這麽大,是只公貓。”
她盯着林平樂。
林平樂看着她,微笑起來:“不曾看見。”
林平安也插了句:沒有,什麽都沒有,你去別處找找。”
一幅急着趕人的意思。
李惜再次盯了林平樂一眼,見他亮晶晶地眸子正盯着自己,她一愣,就轉了目光。
李惜滿腹疑慮地回去了。
她喚了葉子去把花兒叫回來。
林平樂已經回來了,花兒沒必要守在那裏了。
看來這林平樂不是從那條小道回來的。
可是,并沒有其它的路呀?
她是真的想不通。
花兒回來,果然一臉慒懂地保證:至她回來時,真的沒有人下來
第二日吃過早飯,林家就提出了告辭。
李惜和父母一起送到門口。
林平安拉着林平樂的手,兩人一起鑽進了馬車。
看着林家一行轉過街角不見,李家才關門。
李惜也被萬氏給拉着胳膊拽回了屋子。
“今日好好在家呆着,哪也不許去。”
萬氏盯着李惜,一臉恨鐵不成鋼。
昨晚,林夫人專門過來辭行,說了一通客套話,然後就看着她:“少玲,惜兒呢?”
她擡手制止萬氏去叫李惜。
她笑眯眯地:“我們林家做着南來北往的生意,瑞清他們一天到晚忙得腳不點地。但瑞清從不讓我操心這些事的,都是他一人在打理。我們女人家,還是守在家裏,把家裏打理妥貼,才是正經。不然,這爺們回來,吃什麽,喝什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萬氏自是點頭,心下卻是嘀咕,只是陪笑。
林夫人一走,萬氏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昨日李惜從外面回來,被萬氏看到了。
她慎重起來。
林家是縣城裏來的,應該不喜歡定了親的媳婦兒到處亂跑。
她盯着李惜:“從今往後,那些規矩都得拾起來了。從明日起,你跟着張媽媽學繡花,好歹一幅枕套總要自己繡出來吧?
她瞧着李惜,眼睛裏有着擔憂。
李惜不擅針線。
現在看來,這針線遠比這繪畫上要來得實際得多。
是她想偏了。
像她自己,一手好畫,也是在嫁人後,就全荒廢了,也只是在教養李惜的時候畫上幾筆,正經坐下來畫的時候壓根就沒有。
居家過日子,還是這些實在。
既然林家看重這些,就該早作打算。
現在李惜還小,來得及。
奈何李惜一聽要她學繡花,就不幹了。
她眼珠子一轉,說:“娘,你不是說這林家最是愛這書畫麽?如今看來是假的,既然如此,女兒嫁過去,等着被人嫌棄,還不如換一家好了,不用我做這針鑿之事,只讓我專心畫畫的。”
萬氏氣恨,辯她不過,追着她說:“就你的嘴皮子利索。不管怎麽樣,這女子,總要給夫君做衣裳鞋襪,不然,一家人穿什麽?”
李惜沖口而出:“如果夫君死了呢?”
萬氏一愣,緊接着漲紅了臉,随手抓了笸籮裏一雙鞋要打李惜:“你這話也敢說?啊!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作孽呀!唉呀呀,真是”
“娘,開玩笑的。真打啊?”
李惜忙求饒,意識到說錯了話。
“我的意思是說,這人總要死的”
“你還說。”
萬氏站定,指着李惜,氣喘籲籲:“從今往後,把你房子裏的畫兒都收一收,什麽時候,會完整地做一雙鞋子了,什麽時候算數!”
009上門
日子過得飛快。
李惜一人端坐在屋子裏,飛針走線,繡着一雙鞋墊子。
上頭是如意紋。
她瞧了瞧外面,正值午後,幾個丫頭都在外頭,就着春光翻曬被褥衣物。
她放下手中的鞋墊子,“啪”地一聲扔到了一旁的榻上。
這是萬氏叫她繡的,說是要送到縣城林家去。
後日就是端午,這本該送來的衣裳鞋襪所用之物,林家到現在都未送來。
按照天池鎮的風俗,端午這日,定親的女方必得做了衣裳鞋襪送給男方,大到衣裳,小到鞋襪,都不拘束。只是,這所用之衣料應該是由男方前幾日送出來的。
這林家不知是忘了還是怎麽回事,現在都沒有動靜。
李惜聽得李媽媽與萬氏私下裏嘀嘀咕咕,她卻是暗暗高興。
忘了才好呢,最好是再記不起來。
可萬氏卻還是叫李惜自己先做了鞋墊子,先準備着。
李惜違拗不過,只得敷衍着有一針,沒一針地做着。
前世一人孀居,一應事物都是自己經手。
只是皆是素衣,也沒有心思去做,能簡單就盡量簡單。
但繡個鞋墊子自然不在話下。
她現在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這林家之前明明一幅上趕着的态度,怎麽一轉身就不聞不問了。
男家得送布料上門,并且越早送表示越喜歡女方。林家怎會不知道這個規矩,前世林家有女定親,她見婆母操辦過。
難道說,反悔了?
李惜拈了針,看着窗外:陽光真好啊!她有多久沒出去耍了?為了這該死的鞋墊子。
眼見萬氏的臉陰晴不定,卻又在自己面前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李惜配合地不問一句,一邊不動聲色地愉懶,那鞋墊子就一直是半成品的樣子。
到了端午前一日,萬氏終于死心。
她過來一瞧,就吩咐葉子:幫你家小姐把這個趕一趕,明日托人送去林家。
李惜本想說二句什麽,見萬氏瞪了她一眼,什麽也不說就轉身走了。
她吐了吐舌頭,萬氏不開心,她這回開口,不是上趕着找罵麽?
萬氏一走,李惜就露了笑容,對葉子說:“唔,在那裏,差不多就行了。”
葉子小心答應着。
李惜歡喜地掀了那桌上的墨盒,開始研起墨來。
得,今兒可以畫一回畫了。
萬氏估計一時,不,今日是不會再過來了。
萬氏心裏正郁悶着呢!
屋裏寂靜,李惜和葉子各幹各的
掌燈時分,天上飄起了雨,開始細細密密,後逐漸增大。
鎮子上的人都早早關了門,窩在家裏。
一時,整個鎮子只聞淅淅瀝瀝的雨聲,夜幕下的街道悄然無聲。
天黑透了的時分,一輛烏篷馬車悄然停在李家門前。
有人叩響了門環,李茂典忙叫人迎了進來。
萬氏也驚起,一疊聲地吩咐下人去燒水,在上房廳堂招待忽然到來的林家父子。
早有丫鬟報給了李惜。
聽說林平安竟也來了,李惜忙忙地起身。
她已洗漱完,正窩在床上看葉子和花兒兩人打香囊上的絡子。
“去瞧瞧!悄悄兒地。”
李惜一邊穿衣一邊吩咐。
這林家大半夜的來這天池鎮做什麽?要知道,這雨可是天一擦黑就下了,算算腳程,這林家起身的時候,那邊應該已經落了雨。
這麽積極,漏夜前來不會是來退親的吧?
她的腦子瞬間轉過這個念頭。
不行,她得去瞧瞧。
花兒提着燈籠在前引路,李惜自己撐着油紙傘,跟在後面,兩人摸着上了長廊。
時已戍時,府裏大多人都已安睡。
四下安靜,只有雨聲打在兩旁的桂花樹叢中,沙沙響。
上房屋檐下兩盞燈籠高挑,雨夜中昏黃的燈光晃動着,在紅色的隔扇窗下暈出圈圈光來。
中間兩扇雕花木門緊緊閉着,隐隐可見裏頭的光亮。
花兒悄聲:“小姐,咱回吧!”
她回頭,看着李惜。
都關了門,可見是有事要相商。
“噓!”
李惜輕擺手,她好奇心大盛。
見那邊窗戶開着,輕聲走過去,踮了腳,扒了窗棂努力向裏頭張望。
燭火搖曳下,空曠的廳堂裏站着五個人。
林家父子,還有一個灰色麻衫的人,正背對着站在那裏。
林老爺轉身,一改向來笑嘻嘻的樣子,虎着臉。
看着神情頗有些激憤。
身後站着兩個人。
林平安?
還有一個灰衣老者。
李惜注意力全在林平安身上,因遠,看不清臉部。她極力眯了眼睛。
萬氏與李茂典臉上都不怎麽好看。
“茂典老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麽好拿這假畫唬弄人呢?虧得咱們還是”
林老爺屈了一根手指,輕點着李茂典面前的茶幾。
一幅畫卷滑落在桌上,一邊散開。
是那幅美人圖。
李茂典和萬氏兩人面面相觑。
這林瑞凊一進門,話沒說兩句,茶也不喝,就拿着畫卷,說了這麽一番話出來。
萬氏看看林老爺,走上前,雙手托了畫,仔細地查看了一番。
心下有些詫異。
這幅畫确實不是原先那幅。
那幅畫,她記得清楚,不是繪在紙上。
只是,這畫卻又是畫得一般無二。
她摩挲着畫,一時發愣。
看看面帶愠怒的林老爺,又搖頭。
這畫既然已經送給了林家,就是林家的了,就沒有道理再去找人仿制一幅來。
沒有這個必要。
她愣在那裏,見大家都盯着她,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提高了那畫:“這畫有哪裏不妥麽?林老爺可是看出什麽來了?”
她看着林老爺,一雙眼睛細細地瞧着林老爺,有着探究。
這畫一直壓在她的箱底,因是自家祖傳之物,這外人應是沒有見過,這林老爺口口聲聲地說這畫有問題,她不免多心。
是以,她下意識否認了。
林老爺心下一怔,見萬氏一臉的篤定。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微微側轉身看向身後的那個人,回身:“假的就是假的,哪裏不對,夫人還用在下指出來麽?你這個,咳!”
他看着那畫,再次強調,這回聲音就提高了不少。
扒在窗棂上李惜注視着屋內的人,好笑之餘不免震驚。
這幅畫本就是李家給林家的定親信物。
自古信物本就是一個憑證而已,無關貴賤。就算對方送的是一塊破布,也是珍藏着。
可現在林家漏夜上門,口口聲聲地糾纏說這是給的贗品。
這又是哪家的道理?
看來,還真是被她給猜對事。
林家就是沖着這幅畫來的。
她重新把視線投向父親,看李茂典如何應對。
一聲響起,不是李茂典,而是那個灰衣人。
他的聲音嘶啞,就像拉鋸子,極其難聽。
李惜搖晃了一下腦袋。
“原畫在哪裏?”
他向前一步,擡手制止林老爺的話,直截了當。
李茂典吃驚地,與萬氏對視了一眼,臉上明顯有了怒氣。
他強自壓抑情緒,不理會那個莫名其妙的灰衣人:“林瑞清,你今日來就是為這事麽?那我只一句話,沒有。現在夜已深,早些歇息。”
他端起了茶杯,擺出送客的姿勢。
這是談崩了。
一向儒雅的李茂典生氣了。
連萬氏臉上也是一臉不爽。
真是豈有此理。
李惜卻是盯着屋內的林老爺,見他并不動。
她心內莫名升起一絲不安。
010後悔
這太不合常理了。
上門向人逼問東西,明知道會被拒,會惹怒主人家,還是來了。
李惜盯着林老爺,見他臉上神色平靜,似乎并沒有因為李茂典的話而受到影響。
他清了清喉嚨,再次開口:“茂典兄,話不能這樣說的,我這也是為你好……”
林瑞清的聲音時大時小,李惜努力傾了耳朵,想聽得再仔細些。
“呵呵呵!”
忽然有笑聲響起。
聲音低沉,猶如利器劃過硬物,尖銳刺耳。
林老爺住了嘴,看向灰衣人。
灰衣人轉過身來,擡高了臉。
枯白的臉,沒有任何動作,連嘴角都不曾彎起,笑聲卻是綿延不斷,回蕩在屋內,李惜難受得掏了掏耳朵。
屋內的人都瞧着他,尤其是李茂典夫妻,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萬氏情不自禁捂住了耳朵,李茂典抓住妻子的手,握緊,沉聲:“你是何人,在此裝神弄鬼”
笑聲戛然而止
四周陡然靜了下來。
李惜使勁甩了甩頭,重新擡頭瞧去,以為花了眼。
四下原本開着的窗無風自動,正緩緩地合上
李惜手指摳在窗棂上,指甲滑過,紅色的窗棂上留下了兩道淺淺的指甲印。
她呆呆地瞧着面前的窗忽地一下合了上去。
把屋裏面的景象隔絕了開來。
她惶然轉頭四顧。
雨依舊下,不斷落下的雨滴落到屋檐下,濺起朵朵水花,雨很大
卻沒有一絲聲響。
四周靜得詭異,周遭仿佛一下遠去,天際間仿佛只剩了她一人的喘氣聲。
李惜大驚,從窗臺上溜了下來,就向門那裏跑去。
卻是怎麽都推不開。
她急回頭,想叫花兒幫忙,卻是發現花兒靠在那邊廊柱下,似乎睡着了,手裏提着的燈籠依舊在燃燒。
她心髒咚咚跳着,驚慌之下,跪趴在地上,從門縫裏瞧過去。
屋內,只剩灰衣人依舊站在那裏。
林老爺他們或靠或坐,和花兒一樣,似乎也睡過去了。
灰衣人張開雙臂,麻布長衫展開,就像一只蝙蝠。
那幅畫就顫巍巍地飄起來,越過頭頂,憑空停在那裏,晃悠悠。
李惜倒抽一口冷氣,她下意識地就想往回跑。
她要去拿那幅畫,現在就去。
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這灰衣人不是普通人。
先前的疑團這一刻都有了解:林家今日來是有備而來,為的就是這幅畫。
他們帶來了這個妖人。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李惜不知道,她不敢想,也不敢賭。
去把那幅畫拿來。
把畫給他們。
她只這一個念頭。
然而,她驚恐地發現,她忽然也動不了了。
她張口,想叫,想讓裏頭的人聽見。
那幅畫在她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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