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卷紫色絹帛裹着的畫軸出現在眼前

給他們就是,放過她的爹娘。

她只想說這句話。

可是,嘴巴就像被粘住了似地,再也睜不開。

她同林老爺他們一樣,只是她沒有昏過去。

她現在唯一能動就是眼睛。

她瞧見萬氏竟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向灰衣人移過去,衣袖垂在兩側,一動不動。

灰衣人枯瘦的手,張開成爪狀,他的衣袖全部都揚了起來,飄飄揚揚,飄到了萬氏的頭頂。

頓住不動。

伸開的五指陡然冒出了白光。

“不!”

李惜大喊,卻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萬氏的臉瞬間扭曲,鼻子五官都移了位,跳動不止,眼睛漸漸地鼓突了出來,又收了回去,又突起,回去,如此反複,幾欲跳出眼眶。

李惜大口地喘着氣,眼淚鼻涕橫流。

她身子僵直,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整張臉貼在門框上。

她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做,只是偏偏眼明耳清。

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萬氏臉上的痛苦,她瞧得一清二楚。

這一刻,她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是自己,都怪自己。

好好地換什麽畫?他們要那幅畫,就給他們好了。

寡婦就寡婦,大不了再來一次。

好歹,父母親還活着。

如今這樣,如今這樣

她牙龇目裂。

現在整個李家,恐怕除了那個灰衣人,全都成了泥塑木雕。

她碰上了妖物!這灰衣人不是普通的人,是個妖物。是個專挖人心肝,取人性命的妖物……

她早該收手的。

她要說話,她要說,那幅畫在她那裏,只求他們放了她的父母,他們是無辜的。

急怒之下,心髒一陣緊縮,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屋子裏白光漸漸暗去,萬氏的臉重又歸于平靜。

老者驀地收回手,萬氏整個人如泥般癱軟在地上。

林平安睜開眼睛,看看地上的萬氏,忐忑出聲:“師父?”

灰衣人卻是定定地瞧着地上的萬氏,一臉失望。

這萬氏竟然真的不知道,被人掉了包?是有人先下手為強?

他重新把那幅畫抓在手,翻轉。

據記載,這畫應該是畫在一張獸皮上才對,而不是畫在紙上。

看來,自己此番是白忙了一場。

他手一揮,地上的人醒了過來。

“你是誰?”

李茂典咳嗽了一聲,撐起半邊酸麻的身子,看到地上的萬氏,驚駭不已。

老者突伸手,他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吸了過來,不由自主地就靠了過去。

灰衣人手一張,欲向李茂典頭上罩去。

“爹!”

李惜醒了過來,情急之下,終于喊出了聲。

灰衣老者轉頭,看了一眼,門開處,一個小姑娘一臉驚悚地跪在那裏,渾身發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女孩的眼睛又圓又大,沒有慌張,只有悔意,抑或是恨意?

他有些意外。

在他的重壓之下,這個女孩竟然沒有暈過去,還能出聲。

他緩緩收了手。

李惜渾身一輕,擡腳就跑,腳下踉跄,幾步沖到了面前。

“爹!”

她張開手,流下淚來。

李茂典整個人飛起,撞在碩大的柱子上,偏又是沒有一絲聲響,緩緩落下,軟了下去。

“放過我爹!畫給你們。”

李惜滿臉淚,她對那個灰衣人吼道。

林平安驀地擡頭,看向李惜。

灰衣人盯着李惜,上前一步。

“惜兒!”

李茂典艱難擡頭:“畫不要了,給他們就是。”

他的目光發直,緊緊盯着李惜,亮得灼人。

李惜愣住。

李茂典氣喘籲籲:“畫就在這兒,是他們自己不要。真是豈有此理”他咳了一聲,身子軟了下去,卻伸手扯住了李惜的衣袖,死死地拉着。

李惜撲地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那一瞬間,她看到了李茂典眼睛裏濃濃的擔心。

她心一酸,腦袋抵在李茂典身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灰衣人一揮袍袖,就往外走去。

腳步緩慢,似是蒼老了不少。

林平安蹲下身子,抱起地上的林老爺,小小的身軀,竟然輕松地抓起了百來斤重的林老爺,臨到了門口,又看了一眼趴在李茂典身上痛哭的李惜,略頓了一頓,轉頭跟了出去。

“師父!”

他追了上去。

師父此番竟不惜動用搜魂**,身子更加弱了。

他有些擔心,看着他佝偻的厲害的背,心下打鼓。

屋子裏,李惜顫抖着從地上掙紮着爬起來,她連滾帶爬地。

“娘。”

她抱住了萬氏。

萬氏頭歪在一側,兩眼呆愣愣地瞧着她,沒有任何表情,搖晃得猛了,嘴角邊緩緩流下涎水,身子不時抽搐一下,眼看要不行了。

“娘!”

她大恸。

“爹!”

李茂典粗喘着氣,她忙跑過去。

被李茂典一把抓住。

李茂典的面孔雪白。

“惜兒!”

李惜驚恐地看着李茂典腋下的那個大洞,正在慢慢變大。

“爹!”

她痛極,嚎啕大哭,抱住李茂典。

耳朵轟隆隆地。

“都怪我,是我換了那幅畫。我該死!”

李惜痛苦流涕,對父親說。

李茂典的眼睛閃了一下,又黯淡下去。

他想笑一笑,伸出手,卻是抓了個空。

“惜兒!”

“惜兒,不要胡說,快走”

他手下一緊。

李惜忽然掙紮起身,向外跑去,她要去找那幅畫,去求灰衣人,讓他救活李茂典,他肯定能的。

爹不讓她說,怕她像萬氏一樣,怕她會死

她不怕,她要救她們。

她快速跑到院子裏,夜色下已沒有人。

“林平樂!”

她大吼。

方才那個人是林平樂,她不用分辨了,直覺告訴她,那就是林平樂。

她嘶聲叫着,聲音響徹夜空,卻是回想,嗡嗡地。

仿佛整個莊子只有她一人。

她猛地回頭。

起了大火。

李惜眼看火光熊熊,越燒越旺,紅了半邊天,噼啪作響,外邊卻是沒有人來救火。

她惶惶轉頭,火光中,她看到了灰衣人,正越走越遠,後面跟着林平樂,恍惚間,似乎回頭看了她一眼。

正房轟然倒塌。

她剛從那裏出來

這漫天的火光,似乎對天池鎮并沒有影響。

人們依舊在沉睡中,連狗吠聲都不曾有。

李家失火,直到淩晨才被人發覺,官府來查,發現李家已經燒成了白地。

查不出原因。

因為李家已經沒人了。

所有的人都死了,連守門的狗也燒得只剩骨頭碴子。

011去太原

一場暴雨正嘩嘩地下着,漫天的雨柱傾注而下,澆得人睜不開眼。

山腳下,溪水暴漲,平日清澈的溪流此時是黃流滾滾,一股又一股的泥石流正順着山澗呼嘯而下,不時夾雜着樹根石塊撞在兩旁裸落的山石上,略停一停又往下去了。

一個人正貓在一塊岩石下,蜷着身子,閉着眼。

雨水不斷從岩縫裏濺進來。

良久,李惜用手捋了一把臉,甩掉滿手的泥漿水,睜眼望了一下,但見重重疊疊的山巒,在雨霧中更加昏暗一片,當下暗暗叫苦:這是哪裏?

她挪了挪,縮到了更狹小的岩縫裏,看着仍舊下個不停的大雨發愁。

忽然,胸前一拱,原本平展的胸前突然凸了起來。

她吓一大跳,緊張盯着,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動。

什麽東西?

她這才打了一個盹兒

衣襟被頂開,一個灰溜溜的腦袋探了出來,尖尖的嘴,呲了一下牙。

“啊!老鼠!”

她飛快揪出了這只醜陋的老鼠,嫌棄地一把甩出老遠。

雙手快速地抽出了胸前的那個袋子,已經濕透。

她忙抽出裏頭的畫,急急打開一個角,呼了一大口氣。

那晚,她找出了它,看着烈焰滾滾的正房,使勁撕扯,卻是用盡了力氣,也撕不開。

一把丢到火中

大火包過來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燒吧!一了百了,死了就能看到爹娘了。”

直到灼熱的火浪漸漸逼近,她的頭發絲嗞嗞地卷着,臉灼得生疼,特別是眼睛,睫毛也燒了起來吧?

原來死竟是這麽痛苦……

勉力睜開眼,模糊不清中,前方有一塊空地。

任四周烈焰吞吐,只是近身不得,那裏躺着那卷畫,她丢進去的。

她仰天長嘯一聲,沖進了火海,一把撿起了那幅畫,披在頭上沖了出去

太原萬家。

包畫的絹帛上有一處落款。

萬氏的祖先原是太原。

她要去太原,查找這幅畫的來歷。

這畫不怕火也不怕水,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她呼了一口氣,卷好,重新又塞了回去。

往後一仰,索性坐到了地上。

她一路走來,今日已是第幾日了?她也記不清了。

太原真遠,她不斷問路,不斷繞路。

她前世就沒有出過遠門,只知道天池鎮以及林家那個小院子。

這不,竟走到了這深山老嶺中,也不知什麽鬼地方。

雨聲漸小,她挽了濕透的褲腳管,往外摸去。

一陣“吱吱”聲響起,叫得尖銳。

她轉頭。

兩丈外,一塊褐色的山岩上,正緊緊攀着一只灰鼠,弓着身子,渾身淌水,灰黑的毛緊緊貼着身子,翻滾的污水不斷沖刷着它栖身的石壁,幾番要沖了它下來。

它往上爬一爬,一陣浪花拍過來,它差點溜下去。

李惜看了一眼,轉身:天快黑了,得趕緊離開這裏,先找個山洞躲一躲。

不然,随便出只狼崽子來也能叼了她去。

她甩甩頭,辨別了一下方向。

“吱吱!”

叫聲更響了。

第二日。

豔陽高照。

山腳下,一條緩緩流淌的溪流像一條緞帶飄向遠方。

李惜吃力地掀了眼皮,入目是一片白色的沙石灘,她翻了一個身,重新又爬進水裏,找了一個淺灘,開始清洗了起來。

總算是腳踏實地了。

她彎着腰,繼續清洗。

“吱吱!”

一只老鼠從她腰間蹿出,落到一塊石頭上,也甩了甩尾巴洗了起來。

她看了看它,繼續清洗着長發上的泥塊,糾結在一起,都打成了結。她五指成梳,費勁地梳理着。

太陽**辣地照着,她洗了好半日,背上發燙,才整理得差不多了。站在一塊大石上踮腳望去,一片白晃晃的沙石灘外,遠處有隐隐的房屋。

這是到了山腳下!

她松一口氣,擡腳向村莊處走去,走了兩步,停住,一只老鼠正順着亂石飛快地蹿了過來。

她伸出手,倒提了它的尾巴,一把塞進了提着的小包袱。

好吧!

要不是昨日她善心大發,見它差點被水淹死,她也不會去撈它,結果重新又跌進了水裏,一路被沖到了這個地方。

這也算是一條下山的捷徑麽?

李惜默默地在心裏自嘲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正從包袱裏伸了腦袋,東張西望的那只醜陋的灰鼠。

是醜。

灰不溜秋地,除了毛還光滑,那兩只眼睛黑豆子般,賊溜溜地亂轉。

這就是一只普通的老鼠,這種老鼠,滿山都是。

只是不知道,它為何要跟着她,趕都趕不走。

李惜一掌拍過去,小老鼠機靈地縮了回去。

“我們是要去村子裏,收回你的尖嘴,否則他們把你踩死,我可救不了你。”

李惜還是吩咐道。

見它果然不再探出頭來,李惜滿意:聽得懂!

一路行來,旅途寂寞,權當是解悶。

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帶着一只老鼠做什麽?

“唉,你為什麽要跟着我?我沒有東西給你吃的,我自己都要餓死了。”

李惜跨上了河灘,看看遠處的村子,無聊地和它說着話。

見小老鼠不動,她就伸了兩指拎了耳朵揪了起來,晃啊晃的。

淩空撐着四肢,兩只眼晴烏溜溜瞪着自己,竟有怒氣閃過。

李惜一愣,仔細一看,還真有。

“啪!”

她一激靈,手一松,老鼠直直地跌在了地上,很快翻了一個身,不動,拿眼睛溜着她。

李惜拍拍手,轉身走了,那只小老鼠呆了一會,也轉身,向另一個方向爬去。

一人一鼠各自分開。

李惜擡頭望望遠處的村子,隐隐有狗吠聲傳來,她精神一振。

一條半大的土狗從沙石灘上奔過來。

“吱”地一聲,小老鼠飛快地蹿了過來,順着她的褲腿往上爬,就要蹿進她懷裏。

卻是被一只手給擋住:“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李惜不讓它再進去。

它不懷善意,方才那眼神。雖然說是一只老鼠,可是,她就是看懂了。

再說,她本不想帶一只老鼠到處走。

看着捂在包袱口的那只白生生的,被水泡得有些泛白的小手,小老鼠再不猶豫,張嘴一口咬了下去,小小的眼珠子是強烈的不甘,以及悲怆!

“啊!”

死老鼠,你敢咬我!

李惜一痛,急甩,見虎口上兩個深深的牙印,已經滲出血來。

012契約

她跳着腳,急急地尋水去洗。

“死老鼠,臭老鼠!”

她碎碎念。

腦子裏忽感到一陣怒氣,很大,不是她自己的。

她一愣。

“你這死丫頭,便宜你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又是一聲,在腦中響起,涼涼地,似是壓抑着極大的怒氣!

李惜低頭,詫異地看着已經落到地上的老鼠。

她舉着手,看着它:“是你在說話?”

“哼!”

小老鼠矜持地仰着頭。

“你幹嘛咬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意識到小老鼠能溝通,李惜吃驚之下,反而平靜了下來。

“你是老鼠精?”

“不是!”

“你會說話!”

“我們簽了契約,自然能對話!”

“契約?”

自李家父母身死後,李惜一直在疑惑一件事:這不是個普通的世界。

經過小老鼠這一番解釋之後,她大概有點明白了。

這是一個有修真者的世界。

有修真者,自然就有靈獸。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凡人和修真者,一生只能簽訂一只靈獸,是以,都是千挑萬選的,尋那資質好的,能幫助自己的。

可是,她現在被眼前這只小老鼠給認了主了!

“你有什麽能力?”

她抓住重點。

眼睛盯着面前灰色的腦袋,心中升起一片希望。

一片沉默

啊啊啊!

一只連狗都害怕的小老鼠,一只掉到水裏要她撈的小老鼠!

她一把揪起了它,這回它沒有躲。

她氣呼呼,想甩出去,掄了半圈,又頓住:不會摔死吧?

據它說,靈獸與主人惜惜相關,一旦受損,主人也會損傷修為。

她沒有修為可損,那麽會直接受傷麽?

她慢慢松開了手。

“怎麽解除?”

她直接了當。

小老鼠落到了石堆裏,翻了一個滾不見了。

她彎了身子,很快就揪着它的尾巴,一把提了出來,使勁抖了一抖。

就見小老鼠翻着白眼,似乎就要背過氣去。

“你別裝。”

太陽西斜。

李惜甩着膀子,走在田間。

“那個,我最後再問一遍,聽着,不許點頭搖頭,回答我,咱們的契約真的不能解除麽?”

李惜锲而不舍地繞回到這個話題。

背囊裏,那只老鼠正有氣無力地趴在那裏,細細的尾巴軟軟地垂着。

李惜絲毫不心軟。

她不能随随便便跟一只普通的老鼠簽了契約,那樣太虧了。

怎麽說,目前這情況看來,她正急需一只強大的靈獸,能幫助她,再不濟,也不至于拉後腿。

反正不應該是這只老鼠。

沉默,只有自己的腳步聲不時響起。

李惜以為它依舊不會回答她。

意念對話太耗它的精神力,這是它說的。

乍聽這話,李惜咬牙切齒:“你連對話都嫌棄吃力,那你告訴我,你能做什麽?”

“我受傷了,恢複了就好了。”

“受傷?”

她顧不得追究它話的真假,一喜:“那你恢複了,有什麽本事?”

沉默半晌:“不清楚!”

“你”

李惜忍住罵人的沖動,不,罵鼠的沖動。

她就不該心存幻想。

想到這裏,她用力呼了一口氣,伸手去摸它的尾巴,準确地一把揪住:“必須回答我,否則我”

她作了個倒吊的手勢。

“除非我們有一方死了,契約自動解除!”

腦中的聲音雖微弱,但卻清晰。

李惜噎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田埂上,哀嚎一聲,捧住腦袋。

好一會,她緩緩擡起頭,昏黃的陽光下,一只灰色的老鼠正蹲在腳下,靜靜地看着她,渾身的毛聳起,亂糟糟的。

“走吧!”

她恨恨地,一把拎了小老鼠的尾巴,倒提着使勁摁進了包袱。

沒辦法,在确認了最終結果,知道已無法更改的事實後,李惜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并且要好好保護它,不受損傷:因為這只老鼠已經不止一次暗示她,如果一方受傷,那她這個主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皺了臉,望望天,決定,以後,就讓它呆在包袱裏,不要出來丢人現眼。

她按了按胸前的畫,呼了一口氣,往前走。

包袱裏的小老鼠縮着腦袋,好像是睡過去了

它一天到晚都睡不夠似地。

除了睡覺就是睡覺,偶爾與她對上幾句話,也是能省一句是一句。

陽光漸漸移過樹梢,不斷拉長的身影與那些樹木疊在一起。

就像李惜此時的心情,拔涼拔涼的。

炊煙四起,蜿蜒的土路邊,李惜攔下一個老婦人問路:“婆婆,到官城怎麽走?”

老婦人眯眼打量着這個女孩:約莫十來歲,一身花布衣,頭發簡單紮了兩束麻花辮。

她好心地:“閨女,你是誰家的女兒?官城,可遠嘞。阿婆我都沒有去過。你要坐牛車去。”她好心地指了路。

李惜謝過,她哪裏有錢?

李家被燒成了一塊白地。

渾身上下除了一身那日從人家竹竿上順來的花布大衫外,哪裏有一個銅板?對,還有一只老鼠,假如這只老鼠也勉強可以算是財産的話。

她繼續趕路,這天漸漸地黑下來,她得盡快找一個土地廟過一夜,不然,這說不好又要在野外貓一晚上了。

等她到了村頭一座破棚子裏的時候,方才還經過的那個高高豎立的木頭架子,已經是看不清了,與身後黑色天空溶為一體。

她站在門口,探了一探,确定無人。這才擡腳向裏頭走進去。

門倒是完好,除了門板上沾着一些青苔之外,推去也厚實。

她快速放下了胳肢窩夾着的一束稻草,就地鋪開,這才一屁股坐在上面,伸直腿,背後靠着堅實的土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她閉上眼,慢慢地摸了摸那個包袱,就安心地眯上了眼睛。

一只老鼠慢慢溜了出來,跳到稻草上,兩只眼睛閃閃發亮。

這是他們說好的,晚上,它得出來守夜。

“這也就是你唯一的用處了。老鼠不是都是晚上出來的麽?”

李惜說。

她不敢去人家中投宿,就怕一個不小心被人拐了去。這具身體也有十歲了,正是好發賣的年紀。

雖說以她的智商,不至于被人騙了,但要是動起粗來,她可毫無招架之力。

不然,這一路上,她也不會盡往那偏遠的大山中去鑽了。

013兩個偷兒

說到此,她不免又把這只老鼠在心裏順帶怨上幾句:人家能收只靈獸,自是天上掉餡餅,這是有了幫手。怎麽說,一只靈獸,對上幾個凡人自是綽綽有餘。

可是

唉,說多了都是淚啊!

她合着眼睛,一動不動。眼眶下明顯有着青黑。

這幾日,她一直睡不安穩,常在夢中驚醒:萬氏,還有爹爹李茂典,時不時會冒出來。她一臉是淚,依舊是獨自一人。

可是,對方是誰,她一無所知。

她在林家守了幾日幾夜,沒有一點收獲。

林平樂和那個灰衣人都消失了。

據林家下人說,二少爺外出,落了山崖。

與前世一樣,只是這回是林平樂。

李惜憤怒又無奈:明明知道林家在說謊,可現在的她無能為力。

小老鼠靜靜地趴在旁邊,四下看了一會,慢慢地溜到了李惜的胸前,感覺到那隔着衣襟傳出來的舒服的氣息,團着不動了。

外邊,月亮慢慢升起,四下的景物影影綽綽有了模糊的輪廓。這座破棚子就在路邊,一條土路貫穿,一直延伸向遠方那片野林子盡頭,再過去,又是整片的田野,冷冷地泛着光。

遠遠地,有兩個人影出現在路上,一路向破廟這裏摸過來。

這裏遠離村子,除了枝頭偶爾幾聲夜鳥叫外,再無旁的聲音。

兩個人走得有些急,淩亂的腳步聲,顯得尤其清晰。

李惜早在小老鼠爬上她的手背,就睜開了眼睛,她一把抓起它。

貓腰,悄悄起身,屋裏空曠,實在是沒有地方可藏

腳步聲停下,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人先探頭進來,見無人,才回身招呼同伴,兩個人借着月光,摸索着進來。

“快,坐下歇歇!”

一人剛打了火折子,就被另外一個劈手奪過,低聲:“你想把人都招來麽?”

又回身瞧了瞧虛掩的板門,正對着那條土路,月亮升上來了,看得清楚。除了幾棵柳樹,就是白亮亮的路面。

兩人在牆角的稻草堆上一屁股坐下。

“快瞧瞧,都有些什麽?”

一個青黑色的布袋子被扒開,月光下,似乎是一些罐子之類的東西。

“果然是好東西。”

一個欣喜地說。

“我說,咱們這拿了這些個東西,會不會遭這可是人家剛擺上的,聽說那地方的器物,容易招惹一些不幹淨的東西。”

一個哆嗦着聲音問道。

靜默了一會,另一個就不耐煩地:“行了,想那麽多作什麽?這唐家不是大家麽?會在乎這點東西?再說,咱們只是個撿漏的,大頭的人家都拿了,咱怕什麽,沒見都去追正主了?”

先前說話的那個也就不作聲了,偷都偷了,他也只是那麽一說而已。也确實,當時唐家人都一窩蜂去追趕那幾個人去了,他們只是跟在人家後邊順便撿些現成的而已。

兩人悶頭繼續翻着,不時驚嘆一聲,月色下,那些東西制作精美,不乏金銀器。兩人的身影被拉長拖在泥地上,一動一動的。

李惜看着面前粗黑的柱子上四只手,正張牙舞爪地,一張一張地,有種莫名的詭異。

她縮緊了肩膀,上方這張破席子上頭堆了不少破木板,稻草之類的,要不是晚上,她還真躲不住。

中間地上攤開一小堆東西,兩人正一一地往外掏東西,篩選着。

聽着不時的嘀咕聲,知道這是兩個偷兒,好像是乘亂摸進去那什麽唐家,順手牽羊偷了這些東西,看樣子,這家是大家,不然,這些東西豈能就那麽随便擺在外面?看着是一些祭祀的器皿,其中一個上頭還插着香。

這還真是不忌諱。

李惜看着他們把香爐裏的灰倒出來,在地上使勁磕了磕。

她更加縮緊了肩膀,呼吸也輕緩了起來。

掌中忽一動,小山一按,一個灰撲撲的腦袋從指縫間就探出了頭,急不可待地要鑽出來。

李惜一把沒有抓住,它已經跳了出去,很快蹿到了那兩人身後。

聽到聲響,一人急回身,月光下,一張青白的臉,顯見是吓得不清。

待看清是一只老鼠,就悻悻地轉頭。

一跺腳,見老鼠紋絲不動。

他“咦”了一聲,彎腰,手裏已經攥了一塊石頭。

李惜瞪圓了眼睛,心裏咒罵:“真蠢,快點跑呀。”

眼見得另外一個也擡起腳來,她着急,萬一被抓了一腳踩死,她可不得要跟着倒黴?

靜立的老鼠忽然就動了,不偏不倚,直接就奔着兩人腳下蹿了過去,兩人吓了一跳,忙後退,匆忙間,撞翻了那袋子,堆在裏頭的東西就稀裏嘩啦地倒了一地。

小老鼠從中間飛快地跳了過去。

兩人罵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收拾起地上的東西來。

很快重新裝好,紮緊了袋子,仍舊是先前那個人,探頭看看外面的月色,招呼一聲,兩人扛着那個袋子,走了。

聽着腳步聲遠去,消失。

李惜才悄悄地爬了出來。探出頭,四下寂靜。

她一把抓起腳下的老鼠,拎到眼前:“你作死啊?跑出去幹什麽?啊?”

她低吼。

真是不省事。

小老鼠弓着身子,後腿蜷縮着

她眯眼,拎近了。

兩根手指一摳。

“骨碌碌”一個東西掉了出來。

是一枚珠子,約莫指肚大,黑乎乎地,看着似鐵,入手卻是輕飄飄的。

“哪來的?”

李惜舉着問。

小老鼠烏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爪子重新撐開,一臉無辜。

她翻轉了一會,忽然想到方才那兩人的話,心下不免嗝應,她揚手:“你什麽東西都往我這裏拖,你也不忌諱?”

珠子畫了一道弧線,輕輕落到地上,蹦跳着滾遠了。

“吱吱!”小老鼠開始扭動着,她松手,見它落到地上打了一個滾,飛快地追着去了。

李惜“噫”了一聲,不再理會它,還有一會天亮,得眯一下眼,這一通鬧騰,明日還要趕路。

她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摸索着靠在稻草上,喃喃地:“我要睡覺了,你守夜。”

她很快就眯着眼睛,睡過去了。

一旁,唏唏索索,那只老鼠正奮力地在那破木板下蹿進蹿出,到處翻找。

014萬家

早起,第一縷陽光升起的時候,李惜已經走在了山道上。蜿蜒的山道,兩旁是叢生的樹枝,清晨的露水沾濕了她的衣褲,她渾然不覺,依舊大步邁着步子,往前走。

還有一日的路程,翻過這座山,就快要到了。

官城太原,是萬家本族所在地。

她捋了捋額發,眯眼四望,見草葉繁茂,正值夏日,郁郁蔥蔥的樹木糾纏在一起,很是厚實,原本的小路也被遮得愈發狹窄。

林子靜谧,枝頭有那長着紅色羽毛的不知名的小鳥不時飛過,小山心情好轉幾分。

這古代的林子就是空氣新鮮,就是好。

她這幾月,着實領略到了這原汁原味的世界的不同,也徹底颠覆了她的人生觀、世界觀。

她摸了摸懷裏的畫,繼續往上爬。

萬家本家。

她只能先到那裏去,看看能否找到線索,順便,求得庇佑。

當務之急,她得先活下來。

對手太強。

她毫無還手之力。

她站在林家熟悉的院牆外,掌頭攥出了青筋,也沒有扣響那道門。

實力,任何時候,實力最為重要。

肩膀上的包袱裏,探出一個尖尖的腦袋,眯着眼睛,脖子系着一截子藍色的細繩。

李惜拆了自己的一條發帶,撚了一條細細的繩子,把那顆珠子穿了起來,系在了它的脖子上。

她昨晚把它給扔了,這貨又把它給找了回來,一直摟着不放。

看它那抱着珠子,別扭的樣子,李惜也不由心下嘀咕。

她反反複複又瞧了一會,捏着珠子問:“你告訴我是什麽好東西,我就還給你,不然”

她作勢又要扔。

她眼角餘光掃着它。

可是小老鼠只是睜着圓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她,又瞧瞧她手中那顆珠子,一幅呆萌樣。

她噎了一下,好吧!

誰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懂,她不強迫。

她把珠子直接挂在了小老鼠脖子上,并緊緊打了個結。

天天戴着吧!

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看你能玩出什麽花樣!

她不厚道地想。

午後。

她站在門口,看着砌得高高的圍牆,兩扇大門上的銅環閃閃發亮。

這地方并不難找,半山腰上就這一處莊子。

看着頭上鬥大的萬字,李惜不再猶豫,擡手敲門,很快有人開了門,一個穿着青色短衫的家丁探出了頭,見了她一愣:“你是?”

李惜仰起了臉:“我找萬家家主”

李惜被直接帶到了一間屋子,屋子很寬敞,站着三個男子,齊齊看着她。

李惜瞧着三個男子,俱穿着長袍,一個青衣,兩個白衣,都很年輕,其中一個大約只有十**歲的關緊,正笑嘻嘻地瞅着自己。

李惜揣摸着,不知哪個才是萬家家主?

“爹!”

那個白衣青年忽轉身,對中間那個男子喚道。

李惜驚奇:這麽年輕的爹?這個青年叫他爹?

當中的白衣男子,白面無須,看面貌也就三十歲不到。背着手站在那裏。

俊秀的面上看不出表情。

“萬老爺!”

李惜忙行禮。

“你是萬家哪一支的?來此有何事?”

白衣男子看着李惜,聲音渾厚。

李惜上前兩步,走近。

她從懷裏掏出了那幅畫,簡單說明來意。

男子攤開手掌,李惜雙手舉着,就要遞過去,手中的畫就自動飛了起來,橫在男子前方,緩緩展開。

李惜聽着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來不及驚訝,只是豎起了耳朵。

畫卷自行在三人之間緩緩移動,他們輪流看着,沒有說話。

李惜耐心等着,心下卻是升起了希望。

“老二,你看?”

白衣男子轉向那個一直未吭聲的青衣男子。

李惜也看向他。

他摸着畫卷,頭上的青色布巾覆在烏黑的發上,聞聽,轉過臉來。

看着李惜:“這畫,我一時也看不出來什麽,是不是萬家之物,也不能斷定。只是,這畫畫的皮子倒是真難得,竟然可以在這皮子上作畫,且畫得如此精細,倒是第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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