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宿醉

報到工作的日期訂在收到回執信的第三天，回執信中明确寫了前來報到的員工需要帶的資料和物件。

先前用來記事的本子寫完了，林未在第二天特意出門買了個巴掌大的新本子，把自己絕對不能忘的事情全記了上去。

林未在第三天的早晨起了個大早，整個人收拾精神捎上東西，同其他的上班族一樣擠着公交車往公司的方向去。

他在入職前加入了他們公司的消息群，進去沒多久又被拉進了一個私密群，裏邊的員工七嘴八舌地給他打預防針。

他們說他的老板很嚴格，平時看起來冷漠不管人實際上記仇的很，還是顧總好，脾氣好心眼大。

林未問了顧總是誰，他們說其實顧總是副總，不過老板也沒這麽烏七八糟的忌諱，倒也随便讓他們叫了。

林未看完後心裏想着，老板其實才是脾氣好的那個。

林未到公司的時候，大多的員工都還沒來。前臺的女孩讓他稍等片刻，打電話問了上邊的情況，待挂了電話後笑着對林未說：“昨天穆總出差了，估計明天才能回來。顧總說如果您過來的話就讓我帶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林未聽着“您”來“您”去的稱呼頭腦發昏，頭重腳輕地随着前臺女孩找到顧總的辦公室，見到了顧桓。

顧桓模樣生的好看，極像畫中将衆多女孩男孩迷得七葷八素的無性別美人。林未一直以來都很羨慕這樣的人，天生的自信和優秀，連待人都是一等一的溫柔。

顧桓只留了林未在辦公室，二人隔着一張寬大的桌子對視着。林未卻像是多看一眼都會覺得美色誤人一般，只對上一次眼神就立馬低下了頭。

那天有那個男人在，他根本沒怎麽注意到顧桓原來是這麽一個模樣的人。

顧桓此時也才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坐在自己對面的好友的初戀。

說實在的，顧桓覺着自己眼前的這個人着實不簡單。正常情況下發現自己多年前甩的前任成了自家老板躲都躲不急，為愛報複這種事雖然不是穆珂鳴的風格，但他自己可不一定控制得住自己不在私下為難一下。

不管怎麽說都該避一避，也不知道這林未是太信穆珂鳴的為人還是過于自信自己是初戀可以為所欲為，上趕着給穆珂鳴送人頭。

不過也送得巧了，老穆這幾年思念成疾也頗有些魔怔，林未來這一趟也不知道能慰得住老穆的身還是老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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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桓在這幾分鐘的沉默冥想中重重地嘆了聲氣。

“顧總，怎麽了？”

顧桓聽着聲瞬間回過神，想到剛才自己甚至想背着穆珂鳴對林未幹點什麽的想法着實不要命，渾身抖了一抖，心虛道：“沒什麽沒什麽。”

他又想說些什麽，一看到林未從包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和一支筆像是要記什麽。他也懶得問，暗暗回想了半刻自己要說啥才開口：“那個……穆總這幾天出差，估摸着明兒回來，他叫我帶你熟悉熟悉工作環境和日常要做的事務，我待會兒讓助理帶你走走認認人。”

說着，他一直盯着林未低着頭在那本子上唰唰寫着東西，心想這有什麽可記的，卻還是等了林未記完之後才叫了助理過來領人。

顧桓看着林未乖乖地跟魏助理離開辦公室，人走掉之後的氣息還沒散，顧桓的私人電話開始瘋狂震動。

顧桓瞥了眼屏幕，心道：“嚯，媳婦兒剛走就來查崗？”慢慢悠悠地點了接聽。

“他來了麽？”穆珂鳴開門見山直接關心主要人物。

“人家剛坐的椅子還熱乎着，你要不現在回來摸摸？”顧桓嘴賤開着玩笑，“八百年沒見你主動給我打通電話，為了他你還真是主動啊兄弟，要不今天回來得了，緩緩相思？”

穆珂鳴沒接茬，直接道：“我到機場了。”

“……”

只五個字就把顧桓給說懵了。

“行！你可真行啊穆珂鳴！”顧桓被突然的消息噎得氣都不大順，原地來回踱步，不忘痛心疾首地控訴，“你以前可不是這麽沒出息的，為了個男人你連生意都不要了！我看透你了看透你了！”

穆珂鳴靜靜聽顧桓一連串的控訴，不氣不惱：“提早簽好了。”

“……”顧桓被徹底打敗了，投降道，“你狠，知道你優秀了！”

“哼。”話音剛落，手機那頭夾雜着微弱的電流聲發出似笑非笑的一聲哼。

“……”顧桓覺着自己在學校被學霸打壓也就算了，即使在公司裏也依舊被嘲諷這算是怎麽回事？幸好穆珂鳴從來都是個不争不搶的性子，即使坐在現在這個位子上也是從不獨斷的。照着穆珂鳴的能力，若是一切以自身利益為先，是絕不會讓顧桓留在他身邊的。

顧桓自來覺得自己優秀，但面對穆珂鳴還是得慫上一慫。

顧桓在辦公室沙發上尋了個舒服的地方側躺着，不由得感嘆一聲：“我以前總想着要是你心裏沒有個白月光，不知道哪個女孩兒能得你青睐。以前聽你說過林未，但真正見着聊了才有些實感。”

穆珂鳴問：“你和他說什麽了？”

“我跟他說你思念他思念得要命，害相思病了都。”顧桓咂嘴調侃着，“還告訴他你開後門讓他進來做他貼身助理。”

“以後別說了。”穆珂鳴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但總給顧桓的感覺不太好，“你就忘掉我以前和你說過的事，以後別再和他提。”

“你們吵架了？”顧桓忽然坐起身問。

穆珂鳴沉默片刻，沒有立刻回答，靜了一會兒才緩緩出了聲：“都過去了。”

這話題越提越感覺沉重，顧桓換了話題後和穆珂鳴又聊了兩句才挂斷電話。

此刻的穆珂鳴身邊站着兩位下屬，面對迎面走來的合作夥伴，禮貌微笑道：“李總，我讓他們送您去酒店休息，晚上再見。”

林未上班的第一天閑得發慌，在穆珂鳴的辦公室呆呆坐了一天也不知道要幹什麽。好在下午時魏助理出于人道主義過來給他提了些工作事由和注意事項，林未低頭認認真真記着魏助理說的話，時不時會問一兩個問題，有關于穆老板的，也有關于公司事務的。

魏助理給顧桓回話時把林未的表現一一說給自家上司聽，倒是從顧桓的眼中看出一絲的詫異。

晚些時，林未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回家，辦公室推門進了個人。

“喲，這個時間才回去？”顧桓倚着門眯眼看林未。

林未點了頭，見顧桓站直了身又要走的意思，只是過來看看自己走了沒似的，繼續聽顧桓說：“記得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林未呆愣地點了頭，目送顧桓拎着包吊兒郎當地消失在門口。

等林未下樓站在公司大門前時，他又正巧遠遠瞧見了顧桓。不過看到的不只是顧桓，還有個沒見過的面孔，正和顧桓親昵地摟在一塊。

秉持非禮勿視的原則，林未很識時務地裝着沒看見，急忙溜了。

林未回到家時時間已經不早，等把打包回來的外賣吃完洗好澡就已經過了十一點，眼皮已經要撐不住，趴在床上回複父母的消息半睡半醒。

意識漸漸消散，朦胧間，一陣突然且刺耳的鈴聲刺破沉靜，把林未吓得猛然坐起捂着心口喘氣。

待緩了數秒，林未看着屏幕上的未知號碼，顧不得疑問接通電話。

“喂？林未？”

電話那頭的人聲大喇喇的絲毫不掩飾，似乎還身處空曠一般帶着回聲，隐約還混着沙沙的水聲，林未一下子就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應道：“顧總。”

“那個什麽，你現在出門去接一下你咱老板，他喝多了走不動道，一會兒我給你發地址。”顧桓沒給林未回音的時間，說完話立馬就給挂了，留了林未坐在原地呆愣了好一會兒，直到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才回過神。

林未對着短信上的那一排字無言，終于明白為什麽白天在公司時顧桓對自己說不要關機。

穆珂鳴接了李尤這老酒鬼不知多少次的斟酒，不得不一杯一杯烈酒盲目地往胃裏灌。跟來的員工有點酒量，但全去應付其餘的合作夥伴去，無暇顧及穆珂鳴這一邊。

因為穆珂鳴酒量淺，所以一般這樣的應酬都是由更擅于交際的顧桓來出面。如若不是顧桓先前跟他打了招呼說今晚有約絕不應酬，他也不會硬着頭皮來探自己的底。

這次有些過了，好不容易終于送走了半醉不醒的李尤，穆珂鳴已經覺着頭疼。

他坐在飯店前廳給顧桓打電話，電話通了兩秒又被挂斷。短短的兩秒，穆珂鳴就知道顧桓正在和誰幹什麽。

“算了。”穆珂鳴閉眼揉穴位，緩了一會兒正打算拿出手機叫代駕，就接到顧桓一通帶着旖旎音調的電話。

“你就不能完事了再打過來麽？”穆珂鳴正色道。

“我……我怕你等久了。嗯哼……你輕點……”後半句話顯然不是說給穆珂鳴聽。

穆珂鳴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齒道：“我沒有聽你們做的癖好。”

顧桓沙啞地低笑了聲，問：“什麽事？”

“喝的有點多。”穆珂鳴輕聲回，耳邊手機聽筒裏盡是顧桓壓抑的聲音，只想着趕緊結束通話，“用不着你了，我叫代駕就行。”

“別呀，我找個人去接你，你說你在哪兒。”穆珂鳴報了地點，聽顧桓說包在他身上，就沒再理會，挂了電話後靠在沙發上閉眼小憩。

穆珂鳴睡着了，在夢裏遇見少年時代的朱砂，扶着他的肩摟着他的腰，自言自語低喃：“原來你就是老板啊。”

什麽老板？穆珂鳴沒聽懂，他只知道他的小林未在夢裏又回來了，觸碰時指尖的溫度真實到讓他全身開始興奮起來。

小林未吃力地扶着他回到屬于他的私人領域。他頭暈目眩看環視這向來空蕩蕩的房間，目光落在被自己按在牆邊距離咫尺，絲毫不能動彈手足無措的林未臉上，在醉态中又顯出五分的癡态，抱着人滾上床含糊說着：“別走。”

與往常的夢境不一樣，他的小林未沒有消失，反而還問了他難不難受，需不需要醒酒湯。

醒什麽醒，他不想清醒。

醒了就沒有夢了。

氣息太過于真實，體溫灼人，就連緊張時的汗濕貼上皮膚時怪異的感官都像被放大一般的異樣，可穆珂鳴的腦袋裏還是一團漿糊，被攪得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

懷中的人被他鉗得緊開始不安分地掙紮着，穆珂鳴剛抱得舒服将要入眠就被小動作吵醒，半是放縱半是警告：“乖，別亂動。”

這一聲之後，懷裏的人果真沒再動。

他安了心，發燙的手掌按在懷中人的腰際揉了揉像在安撫，卻全然沒注意到那人的身體因為他的動作變得更為僵硬緊張，他閉着眼搜尋着一片光裸的皮膚，覺得好摸便俯身咬了一口，懷中人渾身發顫又試圖掙紮，他不滿地蹙眉收緊雙臂，強行讓對方安靜下來，在耳邊輕輕發着氣聲：“我好想你。”

穆珂鳴睡得迷糊時，仿佛聽到有人在小聲埋怨：“你怎麽能咬人呢？你是老板你也不能咬我呀……”

穆珂鳴斷片了，他只知道自己昨夜給顧桓打了個電話，之後就什麽也記不清了。他看着床頭置着一碗放涼的茶湯，心想顧桓什麽時候偷了誰家的大良心管送人回家還管煮醒酒湯的，令他難以置信。穆珂鳴端起茶湯聞了聞，覺着那味道實在是不大美好，又給放下不管了。

一夜醉酒的後遺症就是穆珂鳴差些因為頭疼差些遲到。當他破天荒地踩着點進入公司時，前臺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穆珂鳴青黑着眼，起床氣加上宿醉焦躁外露，每一個眼神都帶着不耐煩。

魏助理一直在辦公室門口等着他，一瞧着穆珂鳴過來，趕忙迎了上去，卻在見到穆珂鳴要殺人一般的眼神後，開始磕巴說話：“穆、穆總，那、那個顧總讓我過來取合同。”

魏助理受着老板垂着眼瞪自己，只覺着還是自家上司善解人意溫柔可人，不自覺咽了口水，繼續磕巴道：“我、我找了林助理，他說他不知道您放哪兒，所、所以我就過來找、找您……”

穆珂鳴一聽到那“林”字，才恍然記起林未的事，問：“他在哪？”

魏助理回答：“助理辦公室裏邊啊……”

穆珂鳴聞言一愣，偏頭深深的望着緊閉的助理辦公室門口，先是一嘆，而後讓魏助理随他一同進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