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接觸

林未面試結束後心裏一直沒底，異鄉的陌生氣息讓他茫然無措，再加上這漂泊不定的未來，更讓他心裏發慌。

他大學畢業後遲遲找不到工作，覺着愧對父母期望，半是逃避也半是抱着試試的态度來到這一座從未到過的城市。

林未在手機上搜着附近便宜大碗的面館，打算歇一歇吃個午餐。

這家公司的面試效率比他想的要高得多。林未本來還打算餓着肚子到晚餐時間再吃頓好的，卻沒想到面試結束得快，出來時正好快到午餐時間。

面館老板是個偏胖的婦人，一身褪色的紅衣裳外圍着條白色的圍裙，在林未點了面付款後催促自家丈夫趕緊扯面。

林未看店裏的人不多，笑着對老板說不用着急。婦人擦擦手上的水漬，從廚房裏頭走出來收拾桌上的碗筷，操着帶口音的普通話笑嘻嘻地和林未搭腔：“聽小哥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林未笑容淡淡着幫忙挪了桌上的空碗，回答：“我剛到這裏不過一個月。”

“那你嘗過我們這裏的小面了沒？”婦人很是熱情，侃侃，“辣的麻的開胃得很哩。”

“嘗過了，我很喜歡。”林未對着婦人的眼，帶着很是真誠的目光。

廚房裏的丈夫高喝着催了一聲，婦人便端着碗筷快步往裏邊走，給林未下了面。

面煮好了端出放在他面前，林未說了聲謝謝，随後掏出錢包就要向老板付錢。

“小哥你剛才付過錢了吶。”婦人笑着沒收錢。

林未愣了片刻，垂眼看着自己手裏拿着的錢小聲喃喃：“我、我又忘了。”

老板只當他無意，就擦擦圍裙回了收銀臺。因為還沒到人最多的飯點，便時不時注意着這個坐在最角落默默吃面的好看男孩。

租的出租屋裏太過冷清，林未沒打算回去等消息。想着自己有可能會在這座城市紮根，林未調了地圖找到附近最大的商場打算走走。

他一直集中注意盯着地圖，生怕把自己弄丢了，點開備忘錄随手記下哪個方位有超市，哪個地标建築旁有書店。耳機裏響着手機導航機械的女聲，一句一句地帶着他到了商業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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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林未怎麽看怎麽覺得眼熟，但又想不起是在哪裏，等繞了一圈看到寫字樓另一側上的字樣，他才恍然記起這地方是他早晨面試過的公司樓下。

林未今天面試的時候沒說實話。他之前并不是休學兩年，而是高考了兩次沒考好于是補習了兩次，第二次補習費盡千辛萬苦終于勉勉強強念上了所還算過得去的大學，等上了大學，自己已經算是高齡新生。

所幸林未模樣長得比年齡要小些，即使是現在這個歲數，被扔進中學生堆裏還是沒什麽違和感的。但是這個年紀上大學，還是有些讓他的父母說不出口。

他自己對這些東西倒是覺得無所謂，而他的父母卻總是對着他唉聲嘆氣。縱使林未再好的脾氣，也止不住父母失望帶給他的負面情緒。

他忘性大，也是因為他曾經向面試公司透露過這一點，那些公司無一不把他刷掉，于是這一次面試他抱着一點點僥幸的心态沒主動坦白。

林未摸到一家文具店，買了本挺厚的速寫本和幾支鉛筆，又提着畫具拐到隔壁書店轉了圈買了本一直以來都在追的連載小說。東西買好後，他站在書店門口對着門外的天氣露出一臉迷茫的表情。

外頭的天氣說變就變，天色和他剛進書店前截然不同，烏雲壓得低極，從頂上淅淅瀝瀝地飄了雨。

他退到角落放了手中的東西，低頭敲着屏幕搜租屋的地址，全然沒注意身邊什麽時候站近一個人。

“等人？”身邊站着的人忽然出了聲，林未一驚擡起頭，看清楚那人是誰後吃驚地張着嘴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對方。

“啊！沒、沒有……你……你是早上面試我的……”林未說到一半，撓撓頭磕巴着，“叫……叫什麽來着……”

對方的眉間一蹙，垂着眼看他，輕聲問：“你不認識我？”不知是不是林未自己的錯覺，雖然這個男人聲音溫柔，但語調帶着些許的難以置信。

林未啞口不知該怎麽回應，覺着自己記不住人着實有些沒禮貌，弱弱地說了聲對不起。

穆珂鳴被他這聲對不起哽了聲，看着林未是真心實意地感到抱歉，無奈輕嘆了一聲，撐開手中的黑色長柄傘，問：“你住在哪兒？現在下了雨，我開車送你回去。”

林未看看傘，又偏頭看看這個好看的男人，輕問了聲可以嗎，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後，才像只提心吊膽地小獸一般抱着書和畫具小心翼翼地鑽進穆珂鳴的黑傘下。

雨點落在傘面上啪嗒啪嗒地響，而後彙成線落下成簾将容下二人的窄小空間與外界的喧嚣隔絕。林未低頭盯着地面上的水窪，生怕一個不小心踩了水濺起髒了穆珂鳴的鞋，他分神回憶着男人的名字，卻如何都記不起來。

常态的林未一分神，路線越走越偏。忽然，他耳邊泛起一聲低低的嘆息，而後肩上一熱，整個人被掰回傘下，他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肩膀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小片。

“好好走路。”穆珂鳴低聲提醒他。

“對不起……”林未下意識地道歉，聲音軟軟的，再次把穆珂鳴的話給哽住了。

“不用向我道歉，沒這個必要。”穆珂鳴松了摟他肩膀的手，懸空放在林未的腰後又不觸碰到，一直持續到坐上車。

林未端坐在副駕駛上，手搭在膝蓋上像個幼兒園裏被老師盯上的小朋友一樣不敢亂動，一雙靈動的眼卻不住地往駕駛座上的人身上瞄。

他僵硬着脖子偷偷往左側偏了偏，看到男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惬意地搭在方向盤上，敲着方向盤發出輕輕的嗒嗒聲。男人因為擡手的動作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一側凸起的骨莫名地性感，讓林未就要按捺不住想伸手蹭一蹭。

“在看什麽？”穆珂鳴的聲線冷冷地敲在他腦袋上，驚得林未渾身一抖回過神，虛虛地回：“沒、沒有啊。”

林未回了身子坐的更端正了，目不斜視地盯着玻璃上來回擺動的雨刷，不敢再偷看。

他太兇了太兇了。林未在心裏默默想着，絲毫沒察覺男人眼角帶笑的餘光落在他的側臉上。

書店離出租屋不算遠，只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就到了小區門口。到的時候，車外的雨漸漸小了，林未本打算就這樣趁着雨小跑步沖進小區，被穆珂鳴拉住了手腕。

“帶着傘。”說着，穆珂鳴轉身從車後座拿長柄傘，左半邊的人襯衫不知什麽時候被打濕得發透，緊貼皮膚露出線條。男人無視林未絲毫不移的目光，将傘放在林未手上，柔聲說了聲去吧，便按開了安全鎖。

林未看了穆珂鳴濕了一半的襯衫吓傻了似的，猶豫了一會兒才慢慢問道：“這傘我該……該怎麽還你啊？不、不是，你要不要去我家吹幹衣服，你這樣會感冒的。”

穆珂鳴表情一滞，而後又恢複了原本的情緒，淡淡答道：“不用，我回公司烘幹就好。”

林未呆呆地點了頭，說了聲好後就不知道再說什麽，下了車這樣看着穆珂鳴開着車從他眼前溜走了。

林未撐着男人借他的傘，一步一擡腿怕水把鞋濕透了，慢慢悠悠回了家。

回到家裏，林未把傘撐開直接放在客廳裏晾幹，自己脫了衣服全扔進洗衣機裏，匆匆進浴室沖了澡，沖澡的時候腦袋裏全是穆珂鳴那一雙好看的眼和濕透了一半的襯衣，還有自己問的那句要不要來家裏烘幹。

第一次，不，第二次見面就把人叫到家裏來，是不是讓對方覺得太過親近了？林未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自作主張了。

他少見地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在意起來，至少是罕見地因為對方好看就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一些。

人都是喜歡靠近美好的人和事的。

如果還有機會再見面，下一次一定要記住對方的名字，林未這樣想着。

晚上，林未就收到了一封來自公司的回執郵件，雖然與他先前預想的不大一樣，但總算有公司願意錄取他。

“助理。”林未反反複複念着這兩個字，既欣喜又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