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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紀,醒一下,你電話響了。”

淺灰軟面的休息椅上,震動聲若有若無地傳來。

屏幕一閃一閃,備注是“姑媽”。

抱着戲服蜷縮在旁邊的女孩睜開眼。

劇院裏空調開得太厲害,指尖還泛着涼意,嫩白茭似的,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叫醒她的人她不認識,見她醒了便笑着颔首,走了。

她的聲音還有點啞:“喂?”

女人矜持而尖細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溪溪,你在哪裏?怎麽下飛機了不來我這裏?我聽人說你又跑到劇院去了是不是?你這個孩子,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還……”

随後是一陣細密得像是雨點般的唠叨,炸得腦仁有點疼。

紀溪拿遠了放在身邊,慢慢醒着神,轉而俯身系自己的鞋帶。

那是一雙紅色的細高跟,強行做成舞鞋的樣式,綁帶浮華,滑,穿上很費勁。

她用透明膠帶纏了兩圈,烏黑的發絲垂落,襯得她肌膚越發雪白。

紀溪的美是很有沖擊力的那種美,眼波流轉,擡眼看人時,能看得別人心一跳,也俗稱妖豔賤貨。

但因為年齡還小的緣故,頰邊微微豐潤,那股子學生氣還在,顯得有點甜。

穿完兩雙舞鞋,電話中的唠叨也停了下來,等她說話。

她說:“嗯,進了一個劇組。他們趕時間,我直接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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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立刻怪叫道:“你現在還能接到什麽戲?小溪,你可別騙姑姑,現在你們家的人都是燙手山芋,誰敢要你?”

紀溪聲音仍然有點沙啞,聽不出情緒:“B大音樂劇表演系的畢業設計,出品人是我大學社團的師姐,他們缺舞臺指導,我就過來了。”

“那能有多少錢?再幹八百輩子都填不上你爸搞出的那個空子!更別說你家那個事,根本不是錢能解決的!”

她姑姑似乎是恨鐵不成鋼,聽見她在這邊不說話了,又苦口婆心地勸她。

“聽姑姑一句好,你是你們家的小姑娘,也不混娛樂圈的,現在好脫身。趁着這個機會,趕快找個人嫁了,好歹是個庇護,那些人有多兇你是想象不到的,清算完你家的房子和生意,發現沒錢了,可不就要找到你頭上了麽!這圈子黑着呢,你長得漂亮,又是大學生,出過國,那可……”

紀溪“嗯”了一聲。

“姑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貪玩,不想結婚,但現在是沒辦法了呀!聽話,溪溪,一會兒姑姑派車去接你,我跟你說一說相親的事情……”

那邊又唠叨起來了。

休息室邊就是化妝間,人來人往的。走廊盡頭,導演冒了冒頭,沖紀溪比了個手勢。

紀溪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馬上來。

她輕輕咳嗽一聲,打斷了電話那頭人的話:“可是現在家裏爸爸和姐姐這個情況,應該也沒有人願意要我吧。姑姑,我會自己還錢的。我這邊還忙,先挂了啊,勞煩您操心了。真的,謝謝您。”

她聲音中自帶三分甜,縱然是有些疲憊和冷淡的音調,也仍然讓人覺得溫和有禮。

那邊還來不及說話,就被她挂斷了。

紀溪整理了一下衣裙,起身往走廊盡頭走去。

這個劇組還沒拿到正式的演出批準,明天要過評審,現在的場地資格是租來的,費用高昂得吓人,每分鐘都在燒錢。

所有人都不敢摸魚,都是連軸轉,一分一秒都不願意浪費。

而紀溪是下飛機直接趕過來的,沒倒時差,已經二十八小時沒合眼了。

整個劇組的策劃人和演員都是學生,活潑放得開,氣氛不沉悶。紀溪比B大這群學生還小一些,故而也很受照顧。

不過就像她姑姑說的,現在圈內人談起“紀”這個姓氏就像是見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學生圈都單純,半只腳沒邁進來,這種照顧,其實與她姓什麽關系不大。

從紀溪記事起,就知道自己家往上五代都是演戲的。從梅園到話劇,再到電影電視劇,今年來流量爆炸,圈內暴利。紀父帶着大女兒紀玢趕上了好時候,分得一大杯羹,幾乎是一夜之間躍居圈內富豪前列。

而今紀父與女兒卻扯入了一樁跨國巨額洗.錢.案,人還在接受調查,又是一夜之間一無所有。

現在諸事都未曾明朗,唯一明朗的只有一件事:要想人平安,單單是罰金便要交一個可怖的數字。

所謂眼見他起高樓,眼見它樓塌了,衆人對紀家的評價莫不如此。

老子和大女兒進去了,紀溪年幼喪母,祖輩老人躺在醫院裏沒醒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家中就只剩下了紀溪一個人。

她十四歲起就離家去了國外求學,讀的也是冷門的音樂劇專業,今年大三。家裏寵着她,對國內環境一無所知。

現在能拿到這個劇組的舞臺指導的位置,其實是大學師姐有意在幫她,給出的價格也遠超平常。

正因為這樣,她一絲一毫都不敢怠慢。

導演對她很客氣:“小紀老師,第一幕你看着排一遍,跟小姜講講,總是差了那麽點意思。”

紀溪點了點頭。

另一邊,被叫做“小姜”的女主角滿臉不高興,隐秘地翻了個白眼。

紀溪安靜地看着臺上人定好姿勢,進入狀态。

她回憶了一下出品人給她的資料,想起了這個人是誰 。

姜果,以B大校花網紅出道,走的是“學霸女神”路線。

雖然是科班出身,但是姜果學的是舞蹈系,轉型演員時還有些生澀。

對于一個網絡現象級紅人來說,選擇一部國民度比較低的音樂劇實在是不太劃算,也不如拍電視劇來得有錢賺,但這部音樂劇是進入傳統表演圈的一張門票,也就是俗稱的“鐵飯碗”。

故而,不止姜果,其他女演員都擠破了頭想得到這個看起來拿不出手的資源。

這個劇組選擇的劇目是《卡門》,講述了一位性格反叛邪惡、美豔絕倫的少女的故事。

這部世界名著被搬到舞臺上時,大多以西班牙佛拉明戈舞劇的形式出現,女主角紅衣紅裙,傾倒衆生,是個非常張揚的角色。

換句話說,這個角色簡直就是為了捧紅女主角而生的。

作為B大投資出品的畢業設計,這些學生們選擇了大膽的改編路線——舍棄弗拉明戈舞劇的動作诠釋,也舍棄歌劇的古典音樂美,而是将其改變為用歌聲訴說故事的音樂劇,并對劇情做了颠覆性的調整,幾乎成為了另外一個故事,但保留了原本的人設。

姜果身段好,柔韌性也強。氣息經過了突擊培訓,唱跳時算是比較穩,一颦一笑都是風韻。

看美人總是能讓人心情好的,姜果踢踏着腳步,伶俐得如同一只小鹿。

在這邊排練的其他劇組正逢中場休息,也被這陣動靜吸引了,三三兩兩地聚過來看,啧啧驚嘆。

臺上跳着,觀衆席位空空蕩蕩。

二樓VIP看臺,隐秘在幕後的包廂中,卻有人嗤笑出聲:“這誰家要捧的人?她瘋了吧,那幾位要親自看的音樂劇,是給她賣弄風.騷的地方嗎?我好怕她唱着唱着來個wink啊,全完蛋。阮好風,阮影帝,你錢多了沒地方花,帶我過來,別是說要投資這部劇吧?你現在好這一口?”

阮好風卻沒接話。

他看了一眼臺上,一雙桃花眼眯了眯,漠不關心地收回視線。

“看看而已,也沒說要投。”

這圈子裏美貌不值錢。除非你美成天仙下凡,任誰送去整形醫院裏出來走一遭,光一打化妝師一頓拍,都能上相。

“咔噠”一聲,古銅色的打火機跳出蓬勃的火焰。

阮好風剛想點煙,擡眼便看到了柱子旁邊的禁煙标志。

他起身打了個招呼,“我出去抽煙。”

第一幕結束,姜果轉頭跟導演說話。

人面對導演,眼睛卻挑釁地看着紀溪。

“我說洪導,她一個小姑娘能指點我什麽,都是基本功慢慢練上來的,你說她術業有專攻吧,我也沒聽過她演什麽有名的劇啊?敢情出個國就高人一等,現在誰還把出國當成登天呢?出品人怎麽想的,扶貧?我瞧着紀家也涼了啊,紀家小公主不頂用了。”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紀溪聽見的水平。

導演有點尴尬,正想說些什麽緩和場面,紀溪抿了抿嘴,安靜地道:“我來試一遍吧。”

她把借來取暖的寶石藍戲服外套脫了,仔仔細細地疊好放在椅子上。

演出服只有一套,但紀溪本來穿的就是一條紅裙。

雖然沒有姜果的那套華麗,但也能對得上人設。

她走上臺,屏氣凝神。

燈光打到她身上的那一剎那,已經開始有人竊竊私語,互相詢問:“這個女孩是誰?B角嗎?卧槽真好看,比……姜果還好看。這是什麽神仙顏值?”

而後音樂響起,堕落與引誘的妖精從夢中蘇醒——

第一幕,女主角引誘軍官的部分。**飄幽的舞步與歌聲融合,往來周旋的心跳與緊張刺激融合了,而後——在紀溪身上诠釋到了極致!

鼓聲陣陣,吉蔔賽風的歌謠慢慢深入。

好像有另一個靈魂在她身體裏活過來了,細長的紅色高跟搖曳咔噠,仿佛敲擊在人心上。烏黑長發搖曳,眼神妩媚動人,她身上每一縷線條、每一個表情都仿佛在訴說:她就是卡門本身。

這個小妖精,鑽入每個人的心底,能夠讓冷峻自持的長官背棄道德、沉淪情愛,乃至于走向死亡。

不少沒接觸過舞臺劇表現力的人直接看呆了。

這誰頂得住啊!

在場衆人突然紛紛明白了故事中的何塞軍官,難怪他為她出軌,為了她去死都願意!這個渣男我當了!

如果說姜果的表現力是一朵玫瑰枝,花苞還未長成,那麽紀溪的表演便是完全長開的紅玫瑰,她在盛放。

紀溪唱了半幕,戛然而止。

衆人還沒回過神來。

她走下臺來,重新裹上那件寶石藍的鬥篷,一下子就從豔麗的吉蔔賽女郎變成了童話裏的小巫婆。

她認認真真地對姜果說:“音樂劇與歌劇、舞臺劇最大的不同,在于用歌聲講故事,劇本裏沒有的東西,用肢體與歌聲的情緒表達,所以在表現力上可以盡量追求誇張一點,盡量放開。姜老師,你太繃着啦,這裏或許可以再改進一下。”

說完後,她瞄見一旁的手機亮了。

拿起來一看——整整十七個未接電話,顯然是她姑姑的司機打來的。

紀溪吓了一跳,她向來最怕耽誤別人時間,于是趕緊跟導演報備:“我家裏還有點事,先走了可以嗎?衣服借的道具組的,明天我洗了還。”

導演自己尚且沒從震驚的餘韻中醒過神來,看她這麽急,也沒說什麽。揮揮手讓她去了。

紀溪拎起自己的行李——一個巨大的雙肩書包,幾大袋劇本和資料,踩着細高跟往門口沖。

門邊立着一個人。一個男人。

空氣裏有雪煙草和薄荷的餘韻,并不濃。

阮好風穿着黑襯衫,肩上随便搭着件西裝外套,站在門邊看完了她的第一幕。

而後就見這小卡門拎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地奔過來。

他以為她的年齡有些大了,圈內的二十五六歲就算老,因為她在臺上是那樣妩媚成熟。可湊近了才發覺,妝面之下有一雙學生氣的眼睛。年輕,幹淨,澄澈,即便是踏入了社會,那麽想必時間也不長。

阮好風微微出神,沒來得及避讓,便被紀溪的雙肩包挂了一下。

沉甸甸的一個大包,紀溪被帶得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但是又以驚人的敏捷将它穩住,抱在了懷裏。

包裹擋着紀溪的小半張臉。阮好風垂眼看她,也望見她一截白生生的腳腕。

細白,像是随時都能夠折斷。

偏巧有肉的地方都有,不顯得柴,整個人是很有活力的那種漂亮。

他擋在門邊,背光。紀溪看不清他的臉,只微微嘟哝了一聲:“”啊,不好意思,借過一下可以嗎?不好意思。“

她連說了好幾個“不好意思”。

阮好風随手替她拉開沉重的劇院大門,感受到外邊的熱氣一擁而上,又換來她幾聲“謝謝”。

阮好風微微一怔,視線跟着她的身影追了追。但她跑得飛快,頃刻間就沒影了。

二樓VIP包廂內。

“阮哥,剛那小美女你看見沒有!卧槽,那叫一個**勁爆!”死黨湊上來問他,“我剛剛打聽了她的名字,你知道她是誰嗎?你絕對猜不到!她是那個紀家的小女兒,叫——”

阮好風冷靜地打斷他:“我知道。”

輕輕兩個字,适合缱倦的音調。

阮好風低聲說:“紀溪。”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開文大吉。

求收藏。

求。

跪着求。

真的跪着求,請爸爸們點個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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