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群小姑娘坐在貓咖叽叽喳喳了半晌,起初注意力都在阮好風身上,後來看見這位金主爸爸沒有什麽架子,于是說話時也帶上他,很快熟絡了起來。
都是年輕人,喜歡玩,撸完貓後又一致決定去唱卡拉OK。
阮好風說:“我請客。”
主演群裏發個消息,瞬間一呼百應。此時此刻也在這邊商業區的幾個主要演員都過來了,是他們這一圈關系好的小年輕,聚到一撥人,開開心心地唱了起來。
紀溪不怎麽聽流行歌,但是話筒塞到她手裏時,她就猜着調子,努力跟着哼幾句,有時候唱走音了,大家就看着她笑。
她的聲音很好聽。唱音樂劇的都有一把好嗓子,幹淨柔和的,聽着很舒服。
還有人起哄:“小紀,你會唱歌,給我們唱首你會的!”
紀溪就拿手機翻歌單。豎店這邊吃喝玩樂一應俱全,連唱K的包廂裏還有電子琴和架子鼓,翻了半天後,紀溪沒翻到劇目歌曲的伴奏,就落落大方地站起來,說:“我邊彈邊唱吧,大家都聽過的。”
她彈《斯卡波羅集市》,奧斯不卡獎項提名《畢業生》的插曲。這首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聽過,基本是和致愛麗絲一樣成為爛大街的名曲了,大家都能跟着哼調子。紀溪彈起來的時候降了調子,唱起來更加不費事兒,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這姑娘仿佛會魔法,在臺上時光環聚攏,狂傲、張揚,拒人于千裏之外,這個時候又鄰家得不能再鄰家。頭發松松地玩起來,頰邊墜着一點細小的碎發,但是不雜亂,看起來就很乖。
一首歌唱完,大家啪啪鼓掌,大聲起哄讓紀溪再唱一首。紀溪笑着搖頭:“唱不動啦!你們來,我休息一下,好困的。”
阮好風坐在她身邊,只聽別人唱,自己不唱。
紀溪注意到他,起身拿了零食和果盤過來,問他:“我們是不是太吵啦?”
阮好風笑着搖頭:“我只是不會唱。不吵,看你們唱歌挺有趣的。”
紀溪原地伸了個懶腰,感嘆道:“好久沒這麽出來玩過了。”
阮好風沒說話,心裏想着,眼前的小姑娘大概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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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幾天稍微了解了一下紀家的案子,知道情況非常複雜。一審過後,紀父和紀玢提出了上訴,但由于會計和幾個公司法人在逃的緣故,局面并不明朗。這件事情裏,好幾個證據鏈都在國外,無法追蹤,既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僞,宣判時間一拖再拖。
而紀家之所以會承擔二十億的債務,主要原因在于紀父在整個案件的過程中充當了法人的角色;就好比紀家資産抵押,債務人卻是紀溪的外公一樣,就算簽字時根本沒仔細看,但只要簽了自己的名字,在法律上就默認對案件知情。
現在唯一要弄清楚的就是,紀父簽那份合同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紀溪本人的訴求也不是翻案,只是想要弄清楚真相,然後替家人承擔應該承擔的責任。是非對錯自有公斷,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坐着。突然,紀溪放在中間的手機彈出了一條陌生人的消息:【您好,紀溪小姐。我是陸域的經紀人,明天有空出來談談嗎?】
她這個型號的手機一直都是這樣:即是她沒有解除鎖屏,手機會直接把短信文本的開頭內容直接顯示在顯示屏正中央。
包廂裏太暗,手機亮起時的白光很惹人注意。
紀溪伸手去拿時,正巧碰上阮好風伸手拿放在桌上的紙巾,就知道阮好風肯定無意看到了。
她低頭回消息,想了想,打出幾個字,發送。
【您好,明天可能抽不開身,有什麽事請在短信裏說吧。】
對方回得很快,态度很堅持:【短信不方便,還是面談吧,明天劇組收工時去找您,您看方便嗎?】
看對方這個意思,是她就算拒絕,也會找上門來了。
紀溪就不再回複,但是心裏也有點忐忑。
陸域的經紀人會找她說些什麽呢?
“出去透透氣嗎?”阮好風低頭刷着手機,随口問紀溪。
紀溪知道他肯定有話要對自己說,于是點點頭,打了聲招呼後,跟阮好風一前一後地出去了。
他們走得不遠,穿過走廊,來到喧嚣聲漸弱的涼臺。
紀溪剛上去,就看見阮好風正低頭點燃一支煙,看見她上來才想起什麽似的,伸手要掐,卻被紀溪制止了。
她說:“抽吧。”
阮好風看了她一眼,又問她:“你抽嗎?”
紀溪笑着搖搖頭:“以前試過,不喜歡。”
阮好風有些詫異:“你還偷偷抽過煙。”
紀溪想了想:“那時候年紀小,什麽都想試試。覺得那樣很酷,但是後來才知道不是什麽事情自己都要跟風學的,還是自己喜歡最重要。”
阮好風只是笑,跟着點了點頭:“還是這樣最好。”
“這幾天拍戲還習慣嗎?”阮好風看着她,“我這次過來,主要也是看看你。國內圈子和國外畢竟不一樣,你适應起來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紀溪想了想:“習慣,也算不習慣,其實都差不多的。我以前還以為娛樂圈是……”
“是小說裏寫的那樣嗎”阮好風笑了。
兩個人都心有靈犀地知道了。紀溪讀了這麽多年戲劇性、沖突性無比劇烈的故事,難免也帶上了一些偏見,以為娛樂圈和自己想象的紙醉金迷一樣,混亂複雜,是一個很深的漩渦。
潛規則,包養、勒索、**關系、逃稅、以色上位等等,流言八卦層出不窮。
但紀溪進入劇組一周多了,除了陸域以外,整個劇組給她的印象和普通的上班族都并沒什麽不同。從給她講戲的老戲骨,到像個小超人一樣認真負責的場記,每個人都認認真真地完成着這個作品。一部甚至注定上不了星的小成本網劇,背後也有無數人的心血和汗水。
“其實也有。”阮好風說,“這個市場是畸形的,從供需關系來說,藝術市場不應該這樣,這是個歷史遺留問題,以後會越來越好。但是你見到的取決于你自己選擇的。每個行業都有人想走捷徑,但是更多的人往往愛惜羽毛。”
紀溪安靜地看着他,聽他說着。
黑夜裏沒有別的光源,她擡起眼,只能看見阮好風的眼睛,很亮,帶着一點水光,有點像他平時的涼薄樣子,可他的聲音卻很溫柔沉靜。
“我也接觸過很多一線明星,當中有沉下來的老藝術家,也有剛出頭的新人,年紀和你差不多。”阮好風提了個名字,頓了頓,問紀溪,“聽說過她嗎?”
紀溪睜大眼:“聽過。”
阮好風淡靜地點了點頭。
“我跟她合作過,很有靈氣的一個演員。但是後來太過急功近利,拼命接戲、接代言,馬不停蹄地工作,她已經透支了自己前期積累下來的人氣和資源,最近也一直在走下坡路。市場和觀衆是有自己的選擇的,一分錢一分貨,不能欺騙觀衆,消費粉絲。溪溪,你是傳統藝術轉型演員,當中有個适應的過程,也非常有可能靜不下心來。這些可能走的彎路,我先告訴你。”
“我明白。”
紀溪一下子就明白了阮好風的意思。
今天陸域的事情就是一個引子。阮好風在拐彎抹角地告訴她:不要怕,也不要因為自己遇到的事情而覺得氣餒。畢竟這條路對于紀溪來說是完全未知的,作為新人的苦,她已經在嘗了,現在正需要有個人告訴她應該怎麽做,讓她沉下心來。
紀溪彎起眼睛:“謝謝你,先生。”
阮好風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今天阮好風的這番話,卻提醒了紀溪一個事實。
明星營業人設是常事,但是所謂的過猶不及正是如此,如果蓄意作假蒙蔽粉絲和路人,後續可能會遭到的反噬也會非常嚴重。
她一開始設計的黑紅路線中,還包括了她發的一條“文藝青年裝逼失敗現場”的微博。現在沒什麽關注度,可操作性很強,如果有朝一日她的小號被挖掘出來,這條微博的确會為她吸引到流量和人氣,但同時,這個“花瓶”人設也很容易崩塌。
因為她是音樂劇專業的,只要稍微對她的學歷加以探查,就會感覺到這其中的營業感之重。
而黑紅的正确路線,其實應該是誇大她現有的缺點,暫時隐藏自己的優點,然後讓觀衆看見自己的成長。
紀溪缺點其實并不多,演技在線。但是有兩點因素是可以幫她撐起“花瓶”人設的。
一是外形。她的外形太漂亮了,以至于蘊藏在其後的演技經常被人忽略。她接傳統音樂劇時,也常常被業內人評價說:“Xi,你應該去當明星,而不是過來當話劇演員,你好看得有點不近人情。”她的面容不是可塑性強的那種,個人風格很強,“妖豔賤貨”幾乎是不可避免地會成為她以後的代名詞。
二就是她的演技。她成也演技敗也演技,因為習慣了自己的表演方式,會“放”不會“收”,在與他人對戲時經常顯得壓迫力太強,也就是因為演技太好,反而出戲。她拿捏不好這其中的力度,也是因為拍攝經驗太少的緣故。
她要營業,也需要從這兩方面入手。同理,她要成長,也必須在這兩點上成長。
想明白這兩點之後,紀溪很快推翻了自己之前有些外行的“黑紅計劃”。
回去的路上,之前那個司機又神出鬼沒地出現了。
司機開車,前座坐着女二號,已經縮起來睡着了。其他人也讓人開了車來接。
紀溪和阮好風并排坐在後座,有點擠——因為他們買的一大堆雙人份的東西,後備箱已經堆不下了,于是攢了一點放在後座。
紀溪抱着一個毛絨小熊,把關于卡門的那條微博删除了,然後又更新了一波照片,這次是單張,在劇組拍的。
之前的熱度已經過去了,比起她剛回國時第一條四萬+的熱度,她現在的微博每條轉評贊平均不過一千。
然而仔細看,就會發現,這一千裏已經形成了一個比較穩定的小粉絲團,主要磕她的顏值的。
這是個好現象,再過一段時間,她就可以建立自己的粉絲團,把後續的事情做一個詳細的安排了。
紀溪想着這件事情,手機右上角已經顯示為淩晨三點。
離回去還有一段車程,她關閉了手機,閉上眼打算小睡一會兒。
阮好風本來在低頭刷郵件。
紀溪懷裏的小熊不知什麽時候被松開了一點,歪着倒在了他身上,他就非常耐心地往旁邊避讓。
身邊是小姑娘身上幹淨的香氣,沐浴露的香氣混合體溫透過來,沁人心脾。
只是那點溫熱卻不知什麽時候湊近了,像是纏綿春風終于吹破了柔如蟬翼的窗紙,支撐不住地傾倒下來一樣。阮好風就感到肩上一沉,再偏頭時,就看到紀溪歪過來,靠在了自己肩上,閉眼沉睡。
那一剎那,連呼吸都靜止了。
阮好風停下刷郵件的手。手機靜止了一會兒,自動進入待機狀态,屏幕一下子黑了下去。
呼吸趨于平穩,脊背挺直,也沒有絲毫的放松。
稍微放松下來,身邊的小姑娘靠得不舒服,恐怕會驚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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