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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後的工作人員首先發現這個問題, 彼此大喊着通知其他工作組:“音響壞了, 耳返收音設備也壞了,怎麽辦?怎麽會這個樣子!”
“正在查, 正在查了!別喊了, 能聽到。”
設備組, 音響師慢悠悠的鼓搗着音響,一臉不耐煩。同組的其他人員要趕過來幫忙,被他揮揮手遣走了:“你們去檢查地麥裝置, 這裏我一個人就行。”
其他人都走光了之後,一小時反而慢悠悠的點燃了一根煙, 抽了起來。
他擡手看了看表:“還有十五分鐘,你就先壞着吧啊。”
外面是可容納四萬人同時入場的大型演出場館, 節目組為了迎接決賽夜花了不少功夫, 《百人入戲》帶上這一期, 一共播出三期, 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演出事故。
更何況這還是全網直播。
耳返和收音設備斷掉的十秒之內,《百人入戲》決賽夜的讨論話題已經全部變成了:“怎麽回事?”“????”“音響壞了嗎?聽不見臺上聲音了! ”“卧槽,什麽情況啊?”
在場的觀衆也一片嘩然。
他們的舞臺表現非常依賴幕後音源線路, 可以說, 舞臺配音配樂構成了表演故事環節中重要的一環, 一旦這一環被剪除, 演員就好比折斷了羽翼。
而現在更壞的情況是, 連任何的收音效果都沒有了, 主持人尴尬地拿着話筒“喂”了幾聲, 依然沒有任何聲音從音響裏傳出來,無法平息觀衆情緒,甚至無法救場。
選手席位裏也在議論紛紛,韓煙和趙月函焦急地讨論着:“天吶,怎麽剛好就到溪溪這裏?她的比賽要怎麽辦?”
這場節目裏,每個人的時間都是掐好的,為了趕上零點宣布十人甲級名單,如果因為這一場事故耽誤了,那麽基本就沒有重來的可能了。
姜果端莊地坐在她的席位上,不動聲色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還沒有調整好嗎?”
第十五秒秒,已經過去半分鐘了,音響設備依然沒有被修好。這已經是非常嚴重的舞臺事故了。而紀溪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只是端凝地站在那裏,等待通知。但是什麽都沒有,設備沒有被修好,主持人也沒有相應的救場措施——有也沒有用,主持人的話筒收音也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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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秒時,紀溪看了一眼臺下的觀衆,看了一眼後臺焦頭爛額的幕後人員,明白這樣的情況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她開始迅速思考對策,以及現在能夠利用起來,救場的設備——就在她走出第一步的時候,她清晰地聽見高跟鞋敲打在舞臺上的聲音,不由得微微一怔。
周邊環境如此吵嚷的情況下,她還能聽見這個聲音,說明了一件事——地麥還是好的!
地麥,顧名思義,埋在地下的麥克風收音設備。它在舞臺演出時并不常用,更多的是用于彩排時放大舞臺效果,方便彩排者發現自己的問題。
這意味着在極小的收音範圍內,音效能夠傳達出來,而且這也意味着——如果将樂器搬上舞臺來演奏,那麽她至少還能擁有配樂!
這一剎那,她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往嘉賓席上看來,而如同巧合一般,阮好風也正好擡起眼,沉靜地看向了她,點了點頭。
紀溪心裏有了底,快步走到布景的桌邊,将用作道具的紅磨坊中的紙筆拿來,寫下了幾個字。
《聞香識女人》中場幕,配樂:《Por una Cabeza》。
這一瞬間,所有網友都看清了
她将這幾個字在鏡頭前亮出來後,款款走向一邊的樂團,向首席小提琴手借下了他的小提琴,而後以一個提裙禮的姿勢,邀請嘉賓席上的喬亞,來到她的身邊。
喬亞精通各種樂器,尤其擅長小提琴,這是上一期中給她們現身說法,并且上過表演課,以收藏了五把珍品斯特拉迪瓦裏小提琴為傲。喬亞的反應也很完美,有心幫她救場,也以一個完美的儀态起身,走到舞臺上,接過了紀溪手上的琴。
緊接着,紀溪再次上前幾步,向阮好風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阮好風表現得“有些意外”,緊跟着也面帶微笑,走到了舞臺上。
紀溪伸出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在場的觀衆安靜,等待十多秒之後,場館中果然安靜了下來。
她笑着面向大家,問阮好風:“老師看過這部電影嗎?”
阮好風說:“看過,但是臺詞記不太清。但那支舞,我是會跳的。”
紀溪又看向另一邊的喬亞,喬亞對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并且偏頭拉了一個長音,試驗舞臺地麥的收音效果。
這聲長音出來,果然場館內的觀衆都聽到了,一齊屏住了呼吸。
雖然有些失真,但是這個效果已經超出了所有人意料。
喬亞說:“那我開始了。”
她的聲音不大,但是十分清亮冷靜,離舞臺近的觀衆已經打開了手機開始錄。
清越優雅的提琴聲如同游魚流入溪水一樣,在所有人耳中滑了過去,将故事的開端緩緩拉開。
紀溪和阮好風分別落座,每一分,每一秒,對應的臺詞和樂曲都仿佛調出硬盤一樣,飛速地在他們腦內對應着。
他們能想起來,因為就在一個月前,他們完完整整地跳過這支舞!
在那個快要黎明的早晨,困倦的小姑娘頭頂一本精裝書,靠在落地窗邊,歪頭問他:“阮好風,我什麽時候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啊?”
他說,演戲不比人生,不怕跳錯。
現在他說:“No mistakes in the tango ,not like life.”
他們已經沒有時間把臺詞改成中文了,因為沒有提前彩排。他們這一幕中,還缺失了一個角色,臨時扮演盲人軍官的“兒子”,有兩句臺詞,是盲人軍官指示“兒子”替他指點方位。
而阮好風臨時改動了這段臺詞,轉而問由紀溪扮演的“陌生女孩”方位,紀溪也将這部分的臺詞順利地渡過了。一個不會探戈的女孩,面對一位盲人軍官的邀請,直到起身時都繃緊在優雅大方之下的緊張,成為了紀溪此刻的表現。
而阮好風視線靜止不動,将注視的地方凝固在一個虛無的點,他眼裏有沉穩和掌控全局的輕松,閃閃發亮,但是仍然掩不去他“眼盲”的事實。這是這個角色的魅力,外在的枷鎖擋不住他經年來沉積的人格光輝。
兩個人的發音都很完美,直到滑入舞池中時,喬亞的演奏突然變調——舞蹈開始了。
最初的階段,女孩有些緊張拘束,放不開,她時刻注意着腳步,而老軍官始終可靠地引導着她、支持着她,樂曲逐漸變得平緩,觀衆的情緒被帶動了起來,漸入佳境。
接着,第一個變調,阮好風放開紀溪一只手,讓她在自己的懷抱中旋轉,如同一朵盛開的紅玫瑰,變調結束後,她又像是細膩的流水一樣,旋轉着回到他懷中,步履輕盈而優雅。這是她所扮演的“女孩”,漸漸在和老軍官的配合下找到自信的标志。兩個人的舞姿更加圓融默契,比起剛剛的拘謹與緊張,流暢了不少,讓人目不暇接。每一個動作的弧度,每一個步子的踏出,他們如同完美契合的一對齒輪,每一步都是最優解。
然後是——第二個變調,女孩漸漸找到了跳舞的自信,神情變得更加自然、輕松,且愉悅。探戈這種舞蹈的性感就在這裏,每一個動作都有貼合舞伴的趨勢,每一個動作卻又往反方向錯開,如同林間環繞的一對蝴蝶。紀溪之前瘦身的效果在此刻顯露出來了——她讓自己瘦得有些伶仃了,然而在舞臺效果中,卻顯出一種獨特的、柔弱而纖細的好看。白皙的腳踝細得好像輕輕一掐就能折斷,往上走,是線條完美的小腿肚,穿着細高跟走舞步時,就像一只靈動的小鹿。
第三個變調,第三次旋轉地飛離,而後切入。此刻,阮好風的角色隐匿在女孩蓬勃成長的光環之下,此刻變成他來配合她,讓她自由自在地跳出最完美張揚的舞蹈。
兩個人的呼吸都有點重,跳舞是需要消耗體力的事情,尤其是探戈這樣猛剎猛停的舞蹈,它的全部意義在于“試探”,要滿未滿,它不是急于呈現吸引力,宣告所有人自己想法的舞蹈,而是一種含蓄與熱烈并存的舞蹈,裏面推拉的是綿綿情意。
提琴聲減弱,終止,兩人停下腳步,固定在一個纏綿的謝幕姿勢,然後音樂聲終止。
在場的觀衆集體沉默了一秒,然後緊跟着發出了海護山嘯般的掌聲!
此時此刻,直播網頁下的評論已經炸開了鍋。
“卧槽這是什麽神仙救場方式!!這兩個人真的沒有私下練過嗎!配合太完美了吧!喬老師的小提琴也牛逼了!”
“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在今晚,紀溪牛逼!”
随着表演結束,收音裝置也檢測好了。主持人上臺來,解釋了剛剛的設備問題,并且将話筒交給了紀溪。
紀溪說:“非常不好意思,因為情況緊急,讓大家看到了我還不成熟的演出,并且拖了兩位老師下水……”
阮好風和喬亞對視一眼,一起笑出了聲,連連擺手。
紀溪眉眼明亮,認真注視着鏡頭:“事發突然,或許我會因為這個事故錯過什麽,但是我已經将我能做的最好的展露給了大家,希望大家喜歡。再次感謝兩位老師,如果沒有阮老師的配合,我無法完成這一場戲;如果沒有喬老師的小提琴,這場演出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大家如果觀看過《聞香識女人》的原片,那麽會了解到,這一段舞蹈戲份的音樂是由小提琴、鋼琴共同完成的,最重要的變奏部分由鋼琴演繹,而喬老師是一人完成了兩個聲部的變奏,真的非常了不起,感謝兩位老師。”
她對着喬亞和阮好風深深鞠了一躬。
最終評分尚未出來之前,場內觀衆投票,最終紀溪獲得了2.75萬的票數,僅次于拿下兩萬九票數的韓煙。
紀溪回到後臺,終于松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滿身冷汗,手抖得甚至拿不起一只水杯。
天知道她剛剛有多害怕?那沒有聲音的二十秒鐘,可以稱得上是她人生中最漫長的二十秒。
她剛剛走出大學校園不久,第一次來到這種萬衆矚目的舞臺,如果不是地麥正好還有聲音,那麽她的演藝生涯幾乎可以毀在這一次事故裏。鋪天蓋地的嘲笑、謾罵,不會有人因為運氣不好而給她額外分出時間來,讓她重新開始,運氣不好也是實力之一。
紀溪喝了幾口熱水,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覺得頭腦發暈。她想了起來,自己一直到今天淩晨都在無休止地溫習劇本,飯也忘了吃,于是暫時離場,準備回宿舍,把昨天吃剩的餅幹拿出來接着吃,走過樓梯拐角時,她卻聽見了節目組總導演發火的聲音。
“器材停用十五分鐘,直接換了備用設備才修好,我幹這一行這麽多年了都沒碰到過這種情況,以前出問題,最多不超過一分鐘,你們拿這份工資就要幹對得起這份工資的事,查,給我查!調監控!我看看是什麽人砸我招牌!”
總導演是個溫文爾雅的中年人,紀溪也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暴跳如雷的樣子,吓了一跳,趕緊回宿舍拿了餅幹,吃了一點後,又回到了賽場上。
她的座位按照抽簽次序,就在第三排。這個地方比較靠近觀衆席,紀溪走過去的路上,底下還有粉絲沖她喊:“溪溪!溪溪笑一笑好不好呀!”
紀溪就擡頭望向聲音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笑容,還比了個手勢,又引發了一陣驚呼。
她到現在為止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盡管最大的那個難題已經過去,但是現在還遠遠沒有到可以松懈下來的時候。
她認認真真地觀看者後來者的比斯,在心中評測着每個人的演出效果,加上觀衆給出投票的權重,估量着自己最後的分數。
分數肯定不高,器材故障是客觀事實,她臨時改換劇目也是事實,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最終要看導師組給分的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着最後一名成員表演完畢,紀溪微微松了一口氣。
會參與最終評分權重的觀衆票數,一直到最後一場表演落幕,紀溪都是第二名,僅次于拿下了兩萬九投票的韓煙,而第三名差她整整四千票。
這就是明星熱度本身帶來的兩極分化,紀溪再一次認識到這個事實,第二個反應是——她現在的熱度居然已經這麽高了。
這種感覺有些不真實。直到即将公布名次的前一刻,紀溪都有些微微的走神。
她聽見她身邊的成員拉她:“溪溪,到你啦!前兩期綜合評分前三名出列!”
這才恍然回過神來,聽見主持人笑眯眯地問她:“紀溪,你對自己預期的排名是多少啊?”
紀溪想了想,對着鏡頭俏皮一笑,說:“你先告訴我我是多少,我再告訴你我的預期是多少。”
主持人說:“太壞了!那我先恭喜你獲得第三名!”
紀溪楞了一下,緊跟着馬上确認道:“真的嗎?我有第三名這麽高?我不是出了舞臺事故嗎?”
導師席上的一名評委發言了:“是,不過這個屬于沒有辦法的因素,你之所以只拿到第三名,是因為文戲上沒有做好,沒有發揮出你以前的創造力,所以這個方面,我們給你扣了分。”
臺下一片歡呼如潮,再次掌聲雷動。
而紀溪也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這次比賽結果陸續公布,第一名是韓煙,第二名是一位從丙班一路逆襲過來的男演員,而之前在計息小組的周青和趙月函,也都拿到了不錯的名次,雖然沒有能夠成功拿到前十,擁有挑選大投資方手中角色的權利,但是也一前一後拿到了新人獎和勤奮獎。
只有一個人的名次沒有公布,鏡頭甚至都沒有掃到她。
姜果站在原地,渾身發抖,面色僵硬。她抓住一個工作人員,問道:“我呢?我呢?”
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地說道:“不好意思,姜小姐,你等一等。”
“等個什麽啊!演出時間都要過了!我問了你們這麽多遍,你們只會說“再等一等”!她們的都公布了,怎麽沒有我的名次?”姜果快要哭了,面色極其蒼白。
事實上,她從看見紀溪在無聲的舞臺上走動步子,找提琴手借下那一把小提琴開始,她就開始臉色發白。
不應該是這樣的,一切都計劃得很完美……
然而總編導助理在臺上人頭攢動的情況下擠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不好意思,姜小姐,你跟我們走一趟吧,警方已經來了,我們查了監控,你現在涉嫌故意損壞他人財務,我們要對你進行進一步的調查。”
“不是我!我沒有!”姜果瘋狂地大叫起來,然而她的聲音淹沒在舞臺音效中,如同一只招搖的蚊蟲,就這樣悄無聲息。
關注姜果的一些網友也發現了她沒有出席最終的排名頒布現場,提出了疑問。然而節目組很快進行了公關,聲稱姜果因為個人原因突然退賽,所以最終節目流程中,沒有她的名字。
而紀溪在臺上,拿到了三個贊助商的合作函,以及一個行業劇的女主角名額。
最後節目收尾,觀衆陸續退場,她還被粉絲圍住,留下來簽了許多簽名,拍了許多合照。
她收工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所有人都走空了,時間也已經到了深夜。紀溪走向幕後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空曠無垠的萬人場館和碎金彩帶飄落一地的舞臺,心中有些微微的動容。
這些東西已經被黑暗包裹,留在她身後,她只需要迎着燈光,繼續走她找到的路。
暖黃的幕後燈光下,還留着一個人等她。
紀溪還沒走到他身邊時,穿着細高跟站立了一整天的腳已經酸痛發麻。她俯身解開綁帶,将這一雙紅色的高跟鞋脫下來拎在手上,像阮好風回國後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向他的方向飛奔。只是這一次她的目的不再是門外的世界,而是他的懷抱。
阮好風張開雙臂,接過了這個赤腳向他奔來的小姑娘。他把紀溪抱在懷中,摸了摸她的頭,低頭溫柔地看向她的眼睛。
“我以為你會哭。”阮好風說。
紀溪仰臉看着他:“現在才不是哭的時候。”
“是,我的溪溪最勇敢。”他在她額頭印下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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