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明月何皎皎
“過生辰。”
薛姮傻傻站在原地,無措的眨了眨眼,似乎一時分不清陸晏說的話什麽意思。
他說過生辰?給自己過生辰?
“傻姑娘,別發呆了。”陸晏伸出一只手,笑問道:“跟我走嗎?”
薛姮不知怎麽竟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伸出的右手還沒放上去,就見那人扣住她的手腕,伸手拉過一旁屏風上的披風,把她裹了起來,打橫抱起。
陸晏腳下一點,抱着薛姮直躍出府門。
黑夜如墨沉沉,望京城暮色彌漫,萬家華燈齊明,一輪明月高懸,灑下一片銀光。
晚風徐徐。
薛姮緊緊摟着陸晏的脖頸,生怕他一個手松,自己就掉了下去。
她靠在陸晏懷裏,陸晏身上的蘭麝香萦繞在鼻尖,絲絲縷縷清淡幽雅,藏在其中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苦味也比錦帕上更明顯。
陸晏抱着薛姮幾個起落,一路向南,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把她放了下來。
陸晏蒙着薛姮的眼睛,在她頭頂傳來缥缈不真切的聲音:“小嬌嬌,希望你會喜歡。”
薛姮睜開眼,只見空中飄着百十頂孔明燈,随風飄蕩,或高或低,或快或慢,如黑夜中移動的星星。每頂燈面都畫了不同的月亮,有滿月、上弦月、下弦月。
陸晏拉着薛姮走了過去,看到地上還放了一頂沒有點燈的孔明燈,上面畫着滿月圖案。
陸晏掏出火折子點燃。
他偏頭看着她道:“你有什麽願望嗎?雖然孔明燈不能幫你實現,但是我說不定可以。”
薛姮颔首低眉,沒有說話。
陸晏輕笑一聲,兩人同時松開,孔明燈順着風勢冉冉升空,和天上百十只孔明燈交彙在一起,燈火闌珊、如夢似幻。
薛姮順着孔明燈的光亮看過去。
才知原來這不是單純的空地,前方地上竟有十三株杏樹。望京現在早已過了杏花的花期,也不知陸晏是從那找來這麽多開的正好的杏樹,而杏花枝幹間還閃閃發亮,猶如樹樹銀花。
她走近一看,才發現每個枝幹上都綁了一個小絹布袋,那袋子裏裝的都是螢火蟲。絹袋輕薄,那螢火蟲的光隔着絹布朦朦胧胧透出,所以才會遠遠看去如星星點燈。
薛姮道:“現在已經過了杏花花期,你從哪找的這麽多開花的杏樹?”
陸晏道:“從北方運來的。”
薛姮有些好奇,走到樹下踮了踮腳想拿下一個絹袋,卻發現身高不夠,根本夠不着。
陸晏站在她身側,見此舉手拿下一個,遞給她。
薛姮低頭解開絹袋,好奇道:“那螢火蟲呢?你抓的嗎?”
陸晏微微一笑,道:“我讓人抓的。”
薛姮歪了歪頭,眨眨眼,指着杏樹道:“為什麽數量是十三個?”
陸晏接過一片飄落的杏花,道:“因為你才是第十四個。”
薛姮一時怔然,直愣愣的看着陸晏說不出話。
陸晏唇角勾起一個弧度,拍了拍手,就見暗處出來十四個人,每人手上捧着一個托盤。
分別是純金青鸾長命鎖、蘇繡虎頭鞋、紅蘇木撥浪鼓、和田玉九連環、《文書四解》孤本、蘆書閣話本、古瓷青鸾水紋茶具、金陵春杏雲錦緞、紅玉髓手串、玳瑁平紋指套、一對粉玉杏花耳铛、一應胭脂水粉、一套镂金菱花嵌翡翠頭面。
一共十三樣。
陸晏道;“你一到十三歲的生辰禮物都在了。”
薛姮不知怎麽,直接脫口而出道:“我已經十四歲了。”
陸晏笑着回道:“是啊。”邊說着,邊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這是你的十四歲禮物。”
陸晏拔出玉簪,以簪作劍,挽了個劍花,道:“這玉杏點星簪,是我特地命人制的。本想着送你一方寶劍,又想你雖會使劍,但若被對方奪去于你更不利。不若這簪中劍,你随身攜帶,便于藏匿可出其不意。”
薛姮接過玉簪,只見頂上杏花,顏色由淺至深,片片晶瑩薄透。輕按花蕊中間就可抽出玉簪,外面是一層玉管,杏花頂簪連着一根泛着銀光的劍刃。
陸晏作揖道:“親叩芳誕、福澤無盡、生辰吉樂。”
“砰”
與此同時,禮炮也被點燃,一瞬間火花濺射,然後有許許多多的彩娟條飛了出來。
無數的煙花在夜空綻放,流光溢彩,絢爛多姿。一朵朵五顏六色的花,在空中綻放,落下。如一片金雨紛紛墜落,又似無數流星劃過。
接着又是一聲“砰!砰!砰!”
天空竟出現了一個月亮圖案,接着又是連續不斷的煙火聲。黑沉沉的夜幕赫然出現四個大字“月中仙娥”,四字顏色五彩斑斓,各不相同,高懸夜空,良久方散。
煙花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煙花下并肩而立的兩人。
她仰頭看着陸晏,陸晏俊美的容貌在這煙火映照下,愈加風華絕代。
第一次見到陸晏就是這樣的漫天煙火下。
“咦,小翠鳥怎得又哭了?”陸晏低頭看向身邊的少女,微微傾身拭去一滴淚珠,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濕潤。
他道:“莫哭了,你不喜歡?”
第一次他在煙火下走來,也是在問她怎麽哭了。
薛姮搖了搖頭,垂眸看着腳尖,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土裏。兀自說道:“沒有,我...我很喜歡。”
螢火蟲、煙花、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生辰禮物,包括小翠鳥......她都喜歡。
陸晏對她這樣好,這麽用心,他救了她三次,他......
她現在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敲在她的心間。
薛姮的心底仿佛也開出了一朵小花,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麽,淚珠兒也順着臉頰滾了下來。
終是揚起一個笑臉,道:“陸...晏之,謝謝你。”
淡淡的月光落下,一層柔暈籠罩在薛姮身上,她眉眼彎彎,嫣然一笑,既不失原先那份明淨清澈又愈加燦若繁星。那雙杏眸水光盈盈,眼底倒映着漫天煙花,此刻瞧着他看,甜兮兮的一笑,不由讓人想起琥珀糖的滋味。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越美越嬌。
“明月何皎皎,嬌嬌惹人憐。”
薛姮的小字取得是極相稱的,少女膚白更勝雪,眉眼柔柔撩人心,氣質也清瑩潤華,真如那月宮飄下來的仙子一般,是讓人又嬌又憐。
一時想到他和薛姮也是頗有緣法,不由嘆了口氣,又道:“錦帕呢?”
薛姮愣了愣,遲疑的把錦帕遞了過去。
陸晏接過,動作輕柔的拭去了薛姮臉上的淚痕,末了還刮了一下少女小巧的鼻頭,道:“小王我是專門給你擦眼淚來了。你數數,看到你哭四次,幫你擦了四次,三次用這錦帕擦的。看來這錦帕給你真是給對了。”
陸晏剛想還回去,突然瞥見錦帕的右下角有一點銀色。展開一看,只見原本一片空白的錦帕,現下右下角卻繡了一個小小的月牙兒。
沒有多餘的花紋,僅僅只是銀線用最簡單的針法,穿繡出了一個淺淺彎彎的小月牙兒。繡工也算不上多精致,甚至還有點粗糙,怕是最末等的繡娘都不如。
“這繡的——”
薛姮一張臉“唰”的就紅了,眼淚也收了回去。整個臉頰紅豔豔的像熟透的林檎果,讓人忍不住咬一口。
她現在也管不了什麽古代女德,千金小姐該有的禮儀,就要撲過去搶過來。
只要毀滅證據,就沒有人知道那是她繡的!
那月亮是她稱“病”躲在家裏繡的,薛姮女紅并不好,只簡單的在右下角繡了一個小小的月牙兒。
但是,再不好的繡工,也可以看出那是個月牙兒。
陸晏直接擋住了她的小爪子,一手托着錦帕,笑吟吟的瞧着她看。
這人本就生得俊美,氣質也一派清貴,教人一看就知身份高華。如今嘴角輕輕勾着,一雙桃花眼微眯,倒真憑添了一絲柳陌花街、走馬章臺的纨绔子弟氣質,應了外界傳言的浪子王孫之名。
薛姮羞得不敢對視,只得低下了頭。
她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這錦帕她收下就收下,竟然還帶在身上。繡花就繡花,偏偏還繡了個月亮。
這些也就全罷了,偏偏現在還被錦帕的主人發現了,怕是沒有比這更羞恥的事情了。薛姮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只覺得羞憤欲死,心裏不斷的哀道:完了,完了!
且最重要的是,她女紅差呀!瞅瞅那月牙兒邊緣的線都沒捋平整,背面到處都是亂針......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現在是她在人家的錦帕上繡名字被發現了!
這個世界上有比偷偷在別人的東西上署名,還被逮了個正着更尴尬的事情嗎?
沒有,現在她應該補救,當場反駁。
可是她,她要說些什麽呢?
說這不是她繡的?這麽差的女紅,怕是一般女子還繡不出來。說她只是随便繡繡?可為什麽要繡個月亮?這個問題,薛姮也很想問問自己,為什麽會在上面繡個月亮。
搞得自己現在進退兩難,有口不能言。
她腦內正亂糟糟的胡思亂想,突然,聽到那人竟發出一陣輕笑。
陸晏看着手上的錦帕,指腹輕輕磨砂着帕角的那枚小月牙兒,一雙桃花眼閃閃發亮,嘴邊溢出一抹淺笑,道:“繡的不錯。”
薛姮瞬間擡頭,只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一時內心萬千想法雜糅,有迷茫、有詫異、有不敢置信。
下意識道:“什麽??”
內心說的卻是:啊!陸晏之說繡的不錯?他說繡的不錯?!這是小王爺新型羞辱人的方式嗎?
陸晏嘴角含笑,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瞧着薛姮。
少女緊緊攥着衣角,眼神躲閃不定,俏臉暈紅。陸晏看得清楚,她連雪白秀美的脖頸,都染上一層淺淺的緋色。
随之,陸晏發出一聲低笑,他道:“嗯,這錦帕我收下了。”
薛姮一聽,也不管什麽羞恥不羞恥了,連忙急道:“不...不可以,你已經送給我了,就是我的!”
陸晏挑了挑眉,道:“是啊,但是我送了你這麽多禮物,你送我一個錦帕也不行?”
這話可把薛姮噎住了。
陸晏道:“那我給你一個機會,你現在用一個你的東西和我換。要是你的才可以,若是你拿我送你的東西,或是路上随便撿塊石頭什麽的,那可是不成的。”
薛姮哪有什麽其他東西?她出來的時候甚至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還是那一身茜色,總不能用頭上的發飾去換吧。
她咬了咬嘴唇,說不出話,只心道:這小王爺真會難為人,難道他就缺個物件兒麽?那麽醜的錦帕有什麽好要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陸晏眼底掠過一絲笑意,道:“如果沒有,那我只能勉強收下這個錦帕了。”
這怎麽可以!
薛姮實際也是有些氣性兒的,覺得萬事做就要做的出色。不然也不會考女院時,知道自己棋藝沒有天賦後,果斷放棄,直接轉而主攻琴、辯了。
如今自己的短處被陸晏捉了個正着,她是又羞又惱。小姑娘嘛,誰不希望自己在異性面前永遠是個光鮮亮麗,散發着完美光環的形象?
而且萬一陸晏以為國公府的姑娘,都是這種醜的不能見人的女紅水平,那她薛姮豈不是給國公府拖後腿?成了罪人?
為了自己的臉面兒,為了國公府嫡女的名聲,她不得不斟酌道:“陸...小王爺”看了看陸晏的臉,又改口道:“晏之,我下次買個新的送你?你看這個都舊了,到時候你想要什麽樣的繡花都可以。”
哪知陸晏嘴角上揚,道:“哦,我想要的繡花,怕是一般人都繡不出來。你看,這個月亮的繡......”
“好!就這個!晏之喜歡就好。”薛姮連忙打斷道,強揚起一個笑臉。
內心卻在哀嚎:聽聽!果然是故意的!她就知道陸晏之這麽做是新型羞辱方式!她之前竟然還被陸晏那張風華絕代的臉給迷惑的差點心動!她現在只想辣手摧花,掐死那頭不知好歹的小鹿。
陸晏收好後,拍了拍薛姮的頭,柔聲道:“小月亮,送你回家了。”
薛姮繃着一張小臉,什麽話也說不出。
陸晏又拿出一開始的雲霧素綢薄披風,溫柔的替薛姮穿上,還好心的幫她帶好了帽子。
一路抱着薛姮,送回了薛府。
陸晏低聲道:“小月亮,好夢,謝謝你的錦帕。”
然後消失在黑暗中,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如果沒有最後那句話,薛姮的确會是好夢。但聽了那句話後,薛姮埋在被子裏,只想用陸晏給杏花簪先開開封。
作者有話要說:
官二代炫富實錄。
陸晏:我交朋友,從來不在乎她有沒有錢,反正都沒我有錢。
正在警戒的銀隼部衆:一身功夫被吩咐用來抓螢火蟲,還抓不夠不給吃飯!
銀隼制器部: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我一個做暗器的竟然做了支女兒家的發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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