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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楚虞還是沒同齊媽媽走。

一來是這天兒不多久就要暗下來了,二來,楚虞心裏畢竟沒底。

楚虞微微垂眸,她一直知道母親娘家是個很厲害的大戶人家,可母親從來沒跟她說過家裏的情形,她倒是聽嘴碎的嬸嬸說過兩句。

她有個當将軍的舅舅,很了不起,還有個封了诰命的外祖母。

雖然都不是親的。

鄒幼在盆子裏放了些鮮花瓣兒,替楚虞脫了鞋襪:“姑娘泡泡腳吧,這天寒地凍的。”

楚虞低頭瞧了眼:“哪來的花?”

鄒幼笑:“薇汝軒讓人送來的。”

楚虞了然的點了下頭,容家派人過來,胡氏這是做個面子而已。

吱呀一聲,鄒媽媽稍稍推開了門,她抱着一袋子沉重的東西過來:“姑娘,老婆子有東西要給姑娘。”

楚虞忙挪了個位置給鄒媽媽:“媽媽坐。”

那一大袋零零響響的東西,一攤開,直将楚虞看呆了。

不說楚虞,鄒幼也被吓一跳,忙用被褥蓋上:“娘!這是哪來的啊?”

這麽多首飾銀票,這、這別是偷來的吧!

楚虞回過神來猜到了來龍去脈,不等鄒媽媽開口便先問:“母親留給我的?”

鄒媽媽點點頭:“夫人将姑娘托付給我,可我一個下人又能如何庇佑姑娘,這些首飾銀票姑娘帶到容家去,哪哪都得用着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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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虞紅了眼眶,點頭道:“謝謝媽媽,我若是去了容家,帶着媽媽一塊兒去。”

鄒媽媽樂了:“我這身子骨可受不了那舟車勞頓的罪,不過……老婆子還真有事求姑娘。”

鄒媽媽頓了頓:“胡氏那個游手好閑的侄子看上幼兒了,這天天兒的就到下人房裏堵她,若是姑娘念我老婆子一個好,就讓幼兒去京城服侍姑娘吧。”

鄒媽媽今兒白天就知會過鄒幼了,是以鄒幼不意外,只扭過頭抹了抹眼淚。

——

翌日清晨,楚虞将母親留下的首飾銀票裝在了紅木小箱子裏,大大方方的搬上了馬車。

門口,林許和胡氏都看着。

胡氏心裏不是滋味兒,陰陽怪氣道:“我那個好姐姐什麽時候還留了一箱子東西啊?你也不說……”

林許冷哼一聲:“你就知道惦記着錢。”

不過顧氏還藏了東西給楚虞,這事兒林許還真不知道。

齊媽媽将楚虞扶上馬車,這姑娘看起來瘦弱,沒想到胳膊竟然真的細的沒幾兩肉。

她心生同情:“這到京城得費好幾天功夫的,車裏備了零嘴兒吃食,姑娘若是還有需要,知會一聲就成。”

楚虞點頭,看起來怯生生的:“齊、齊媽媽,外祖母她,真的想見我麽?”

嗨,齊媽媽還以為什麽事兒呢,她忙就說:“我這一趟來就是秉着她老人家的意思,姑娘将心放肚子裏。”

車簾落下,楚虞也收了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閉了閉眼睛:“鄒姐姐,我睡一覺,有事你喊我。”

“哎。”鄒幼也應下。

這幾日楚虞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沒想到這在馬車上倒是睡的香。

馬拉着車輪子轉個不停,碾過的土壤印出車輪印來,轱辘轱辘的響,就這麽走走停停,十日才趕到京城。

而京城的繁華,別說鄒幼了,楚虞都不曾見過。

她怕齊媽媽覺得她沒見過世面,硬是端着,不敢随意扭頭亂看。

但容家此次去江南是老太太的意思,安排的人除了老太太最親近的齊媽媽以外,還有十幾個家丁丫鬟,以及容将軍那兒撥來的兩個大漢。

陣容實在壯觀,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馬車停在裁縫鋪外,齊媽媽拿着兩匹料子在楚虞身上比劃:“你這走得急什麽都沒帶,先做兩身湊湊,等空閑了,咱們再好好置辦。”

楚虞都一一應下,模樣乖巧的很。

這鋪子斜對面就是家屋頂用金瓦片蓋起來的酒樓,那頂在陽光下泛着金光,牌匾上刻着江南閣三個大字,可見這主人夠張揚的。

二樓窗邊靠着個男人,吊兒郎當的坐在那兒,一腳屈起踩在椅子上,手中捏着根竹筷,挑起了珠簾,正好将那裁縫鋪裏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

他嘴裏生出一抹玩味的笑,總之是很不正經的。

忽然,一個腦袋湊過來。

丘長決眯了眯眼睛:“啧,那就是你家老太太接來的小媳婦兒啊,夠小的啊!”

容庭嗤笑:“誰的小媳婦兒?”

他說着又瞥了眼那一身素色的小姑娘,瘦了吧唧的。

丘長決縮回腦袋,笑嘻嘻的:“我都聽說了,這小姑娘她娘算你祖母半個閨女,老太太這是想着親上加親吧?”

容庭喉嚨裏發出一聲呵笑,不知道哪裏傳出來虛頭巴腦的東西。

“你要送你了。”

一旁一直沒搭話的蘇裴輕輕彎了彎嘴角,語氣悠悠的說:“啧啧啧,我們可沒容小爺有福氣。”

容庭從拇指上摘下一枚翡翠扳指握在手心裏,餘光瞥見那姑娘上了馬車,一直等到馬車到酒樓樓下,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眯——

那枚扳指準确無誤的彈進馬車窗裏,将車簾掀起了小半截,他這才隐隐約約看清姑娘的模樣。

寒碜,真寒碜。

臉白的沒血色,像是在哪個乞丐窩裏躺了半年的。

而馬車裏,楚虞啊的一聲,捂住額頭倒抽了口氣。

鄒幼彎腰撿起那枚翡翠扳指交給楚虞,又匆匆去看楚虞的傷,見只是紅了一塊,便松了口氣。

“這玩意兒很貴重吧,也不知道哪家公子丢的。”

說罷,鄒幼又絮絮叨叨:“都說京城繁華,遍地是金,還真是呀……”

楚虞捏着這玩意兒神色郁郁,再偏一寸,怕是要瞎了眼了…

馬車走遠,估摸着快到容家了,容庭兩腿一拍站了起來,擺擺手說:“走了,記我賬上。”

丘長決罵罵咧咧的,非說他急着回家看小美人。

容庭背對着他笑了下,小美人?

不見得吧。

容家今日也算大陣仗,齊媽媽兩日前捎了信說今日表姑娘回府,結果一大早容家門外就有家丁丫鬟輪流轉。

馬車進城沒多久老太太就得了信,非要站在門外親自迎接,老太太這一站,那大房二房的夫人姑娘自然也得陪着。

這大太陽的,容芊芊困的打了個呵欠:“不就一個沒血緣的表姑娘,祖母至于麽。”

容瑤瑤向來看不慣二房的人,一聽這話馬上反駁她:“怎麽不至于,那表妹自小就在江南長大,祖母自然想的緊啊。”

容芊芊還想回嘴,就被高氏擰了胳膊,低聲罵:“鬧什麽幺蛾子,你祖母還在這呢!”

正此時,馬車緩緩而至,老太太激動的上前走了兩步。

一直攙着她的陳梓心不免有些吃味,外祖母天天念叨楚虞表妹,這往後,老太太跟前就不止她一個了。

楚虞從馬車裏鑽出來,她身板小,個子也不高,但偏偏就是端着身子走的極慢,倒是比容家這幾個正兒八經的姑娘都像名門閨秀。

而她的容貌,與顧顏像極了。

當真是像極了,老太太一下沒忍住就淚眼朦胧:“受苦了,受苦了……”

齊媽媽最是知道老太太,她這兩聲受苦,許是對着故去的顧姑娘說的吧。

楚虞畏畏縮縮的對上老太太的眼睛,立馬低下頭,磕磕巴巴道:“外、外祖母。”

那邊容芊芊噗嗤一聲笑出來,這麽膽小啊,比陳梓心剛來容家的時候膽兒還小。

身後一聲喲呵,容庭好巧不巧正趕上這祖孫相擁的場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瞧把老太太給哭的。”

容瑤瑤嘴兒甜喊:“二哥哥來的巧啊,咱們家新來的妹妹到了呢。”

容庭壓根不搭理她,抱着手在後頭打量楚虞,嘴角肆意揚起:“妹妹啊,哥哥的扳指是不是落你那兒了?”

楚虞剛醞釀出來的情緒,眼淚都憋到眼眶了,後頭忽然有人來這麽一句,她驀地一愣。

衆人聞言,看看容庭又看看楚虞,什麽扳指?

楚虞慢悠悠的回頭,男子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模樣,抱着手靠在馬車邊上,神色也微微詫異。

除了臉色蒼白了些,這丫頭長的還是挺漂亮的。

方才怎麽沒看出來。

不過美人他容庭見多了,這也算不得什麽,他笑了下:“怎麽,哥哥的扳指,不打算還了?”

楚虞還在打量他,容庭生的特別白皙,鮮少有男子的膚色這樣幹淨的。跟楚虞的白不一樣,他那是透着光的白皙。

一旁陳梓心提醒她:“這是容家的二哥哥容庭。”

楚虞立馬收回眼神,往老太太身邊躲了躲,害怕道:“庭哥哥……”

容老太太心疼她,皺着眉頭将容庭訓了一頓,這才帶着楚虞進屋。

大房二房的人想和楚虞熟絡熟絡老太太都沒給機會。

陳梓心忽然朝:“按輩分我是你表姐姐,比你年長兩歲,以後你有什麽事可以同我說。”

楚虞仰頭打量了一下陳梓心,來的路上她就聽齊媽媽說了,老太太身邊還有個姑娘,是老太太娘家姐姐的外孫女。

老太太那娘家的姐姐病逝後,就将這個外孫女交給了老太太。

她點了下頭:“陳姐姐,我聽齊媽媽說過,以後我們在外祖母的院子裏也能做個伴了。”

陳梓心十分客氣,有些許冷淡:“外祖母的院子規矩多,你可能都不知道,以後我慢慢跟你說。”

楚虞頓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呀。”

她垂眸沉思,這個陳姐姐好像不大喜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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