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幾日,陳梓心看見楚虞就躲着,也不像從前那樣偶爾在老太太面前擠兌她,反而客客氣氣的。

可這客氣裏,帶着生分,疏離,以及埋怨。

陳梓心目光戚戚的給老太太端了碗雞湯上來:“外祖母,齊媽媽說您身子不好,這幾日都不怎麽用飯……”

她頓了頓,紅着眼眶:“我知道錯了,我也打發了綠荷,外祖母若是跟我置氣再傷了身子,不是誠心要我命嗎?”

楚虞仰頭看去,陳梓心是真的委屈。

本來綠荷此前那番動作陳梓心就不知道,若是她知道了,想必也會阻止綠荷。

畢竟這事兒并不體面,還容易被搬到明面兒上,陳梓心跟她沒這個深仇大怨,她犯不着這麽做。

只是楚虞先她一步,将事情抖到了老太太面前,才使陳梓心的境地如此尴尬。

她扯了扯老太太衣角,小聲說:“那事也不關陳姐姐的事,事後她還來看過我,跟我賠了不是,外祖母別生氣了。”

陳梓心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楚虞又抿了幾口湯,擡頭問:“姐姐,我落了幾日課,一會兒回房裏你能給我說說麽?”

陳梓心反應慢了一拍,驚訝的朝她看過去,随後才點了下頭:“好。”

老太太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這才喝下陳梓心端來的雞湯,這一頓多用了半碗米飯。

無人時,陳梓心方才叫住楚虞:“你、你為什麽幫我?”

楚虞揚眉,腼腆的笑了笑:“外祖母不是說,姐妹間要相互扶持麽?”

陳梓心一怔,看了楚虞半響,然後同意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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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算是翻篇了。

楚虞穿過長廊,正要去大廚房送藥,讓廚娘給老太太煎副藥。

結果從廚房回來,就聽到長廊下父子倆激烈争吵。

反而吵的面紅耳赤的那個是容正喧,一臉雲淡風輕的是容庭。

楚虞不敢走近,但這條路又是去安喜堂的唯一一條路,她無措的站在原地,打算先原路返回避開這父子二人的争執。

她才提步要走,就聽見容庭語氣輕慢道:“我花過容家一分錢?”

“容正喧,要點臉成嗎?”

容庭一臉倨傲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少年雖然才十七歲的年紀,但個頭已經有容正喧這麽高了。

容正喧忽然垮下了肩,咬牙道:“你還不知錯?這是皇城!天子腳下,你身為我容家人成日出入秦樓楚館和賭場,他人說我容家出手闊綽,參到皇上那兒,就是一個奢字!一個貪字!”

容庭狹長的雙眸微微一彎:“你沒貪你怕什麽。”

容正喧氣的胸前起伏不定,指着他半天卻又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好甩袖離開。

楚虞就坐在長廊下,正垂眸看着鞋尖,也不知道在發什麽呆。

容正喧氣沖沖的腳步一頓,瞧見那頭坐着的楚虞,不得已只好先消了怒氣。

他回頭看看這條路,想必這丫頭方才是路過了,瞧見他和容庭鬧不愉快,沒敢過去。

容正喧走近,楚虞這才擡起頭,她輕輕啊了一聲:“大舅父。”

容正喧和藹的笑着:“你這丫頭前幾日病了一場,我讓你舅母去瞧過你,身子好些了?”

楚虞點着頭,乖巧的應他:“好了,大好了。”

容正喧沒有跟小輩寒暄的本事,兩句就沒話說了,點點頭就要從楚虞身側走過去。

他忽然皺了皺眉頭:“前面那小子,你躲着點。”

楚虞有些訝然,也沒問為什麽,連忙點頭。

不過,這路就這麽一條,她躲也躲不開啊。

才一回身,迎面就撞上容庭。

楚虞這才看清楚,容庭嘴角破了點皮,滲出血來了,左臉也青了一塊,這是跟誰打架去了。

怪不得脾氣那麽沖。

她是得離遠點。

楚虞小聲的喊了句庭哥哥就要從他身邊溜開,誰知容庭忽然伸出一條腿擋住了楚虞的去路。

容庭抱手打量她:“小丫頭,記得尤滿麽?”

楚虞懵了一下,半響過去也沒想起這是誰。

容庭扯了扯嘴角,不小心扯到上樓冷不丁的倒吸一口氣,他沒好氣道:“知道哥哥這傷打哪兒來的麽?”

楚虞猶豫的看了他一眼,又慢吞吞的搖了搖頭。

容庭收回橫在楚虞面前的腳,一個後退坐在長椅上,長腿屈起踩在椅子上,一手搭上木欄。

“他說啊,你是容家二公子的童養媳,我說不是,他非說是,你說怎麽辦,只能打一架了。”

楚虞:“………”

“他說他的,庭哥哥也可以不用理會的。”楚虞小聲辯駁了一句。

容庭斜眼看過來:“那可不行,他說你這個小媳婦兒是老太太和容正喧給安排的,那哥哥多沒面子啊?”

楚虞:“……”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家中長輩給安排的,容庭又有什麽可丢人的。

楚虞心中腹诽了兩句,終究是沒敢說出來再惹惱他。

楚虞看他這郁郁的模樣,心中肯定很不暢快,她還想趕回安喜堂看老太太,沒功夫陪容庭在這兒僵着。

她點點頭,十分懂事的說:“庭哥哥,我錯了,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別人也不會說你。”

容庭皺了下眉頭,仰頭瞧了她一眼,小姑娘低眉順眼的,之前那股子狠勁兒倒是沒了。

楚虞原以為這樣随了容庭的心意,他便可高擡貴手放她走了,誰知容庭還來了勁兒:“那你說,這錯怎麽改?”

楚虞:?

她嘴角一抽:“那我往後離您遠點,可好?”

容庭啪嗒一聲放下腿,直直站起來,一下就比楚虞高出許多來,他語氣裏帶着些漫不經心:“好啊。”

楚虞:“……那我馬上走。”

說罷,楚虞一陣煙似的跑了,生怕容庭又叫住她。

說來也奇怪,剛開始她以為是她初到容家,這位哥哥排外,故意擠兌她。

可後來她發現,容庭誰都擠兌,偶爾蹦出的兩句話還能把陳梓心惹哭了。

就連他親爹,他也是一口一個容正喧的喊着,像個混小子。

楚虞搖了搖頭,他本來就是混小子。

回到安喜堂,楚虞的寝屋就跟老太太挨着,她一走近就聽到裏頭的笑聲。

她腳步一頓,是容芊芊。

她停了一瞬,就聽到容芊芊哼哼着撒嬌:“祖母您可不能多了個外孫女就忘記芊芊,那我可傷心了!”

楚虞眼皮一跳,好笑的抿了抿唇,随後走近自己的屋子關上了門,卻還是能聽見容芊芊逗的老太太大笑。

楚虞沒将門關緊,陳梓心試探的推了一下,露出半張臉在門後頭說:“我把先生将的東西記下來了,你要不要瞧瞧?”

楚虞一愣,沒想到陳梓心還記得,她忙點頭讓陳梓心進來。

這一下午的功夫,陳梓心一點也沒含糊的将自己記得的全告訴楚虞,甚至臨走前還貼心道:“你年齡小,又空了一年,許多東西聽不懂也無礙,若是你實在不懂就來問我。”

陳梓心別扭的說完這些,臉有些紅:“要是我知道就告訴你。”

楚虞笑着點頭:“謝謝陳姐姐,我記下了。”

陳梓心轉頭小跑了出去,楚虞低低的笑出了聲兒。

要說容家的姑娘們雖然都有些小心思,但還都算好的。

楚虞松了一口氣,眼神漸空,她吶吶道:“娘,這兒真好。”

這夜,楚虞做了個夢。

這夢前半段都挺好,她夢到老太太對她慈愛的不得了,自己也能像容芊芊一樣在老太太跟前撒嬌,陳梓心也常常來跟她說道學業。

後來她要出嫁了,是老太太給她找的一戶尋常男子,倒是能安安穩穩過日子的那種。

忽然,這夢一轉,容庭出現在夢境裏,他揚起一抹壞笑:“林楚虞,你嫁不了。”

楚虞猛地驚醒,此時天方涼,她一臉驚恐的盯着帷幔半響才回過神來。

還好是做夢。

不過洗漱完楚虞還是有些許回不過神來,想到夢裏一切水到渠成,卻被容庭毀了個徹底,她今兒個情緒便有些低落。

甚至去私塾時瞧見容庭,楚虞還特意離他遠了些。

說不準那位高僧說的緣,真是孽緣呢,要不然她好端端的做這個夢幹什麽?

容瑤瑤不悅的拉了拉她:“我同你講話呢。”

她又說:“過幾日就是除夕了,明兒個會有繡娘來量尺寸送料子,也不知道今年送來的料子好不好看。”

楚虞驀地想起來,除夕前日便是她生辰,過完那日,她就正兒八經的十三歲了。

“嗳。”

忽然,容瑤瑤猛地将楚虞拉到一個拐角,捂住她的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偷摸摸的探出頭。

楚虞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容芊芊正在遞什麽東西給蘇裴。

蘇裴沒接。

容瑤瑤像抓到了容芊芊什麽把柄,得意道:“原來她對蘇家哥哥有意思啊,怪不得呢,每回蘇哥哥說去哪兒她都樂意,恨不得當人家的小尾巴。”

楚虞沒做聲,容芊芊比她大一歲,年後就十四了,正是傾慕他人的年紀,倒也不算什麽稀奇的。

她正收回目光,就見巷子另一頭容庭忽然出現,皺着眉頭不耐煩道:“走不走啊?”

容芊芊被吓一跳,猛地把手背過身去,瞪大眼睛看着容庭,咽了下口水:“二、二哥哥。”

容瑤瑤被容庭吓一跳,立即縮回頭,卻因為太過突然而跟楚虞的腦袋碰到一起,兩個人這麽一撞,眼冒金星的踉跄了兩步,雙雙跌落。

容芊芊看過來,瞬間傻了。

待她反應過來後惱羞成怒的指着她二人:“你們偷聽?”

容瑤瑤噎了一下,狡辯道:“我又沒偷聽,路過不行?”

容芊芊在容瑤瑤那讨不到便宜,鋒頭立即對準楚虞:“林楚虞,你要不要臉啊!”

楚虞懵了一瞬,怎麽成了她不要臉了。

見容瑤瑤也沒有要幫自己的意思,楚虞只好拍拍裙擺站起來,一臉淡然:“姐姐,你怎麽罵我?”

容芊芊一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更生氣了:“你說呢!”

容庭不耐煩的打斷她:“你有完沒完?要撒潑回家撒去。”

“走不走啊?”

最後一句是對蘇裴說的。

容芊芊委屈極了,二哥哥居然為了林楚虞兇她。

蘇裴彎了彎嘴角,瞥了眼楚虞便擡腳走了。

他輕笑一聲:“芊芊那丫頭好像看上我了。”

容庭沒搭話。

蘇裴又說:“你家那個妹妹也挺有意思的,不哭不鬧,怪讓人心疼。”

容庭眉頭一皺:“誰?林楚虞?”

“啊。”蘇裴點了下頭。

容庭不屑的笑笑:“裝的,裝的挺像,也就騙騙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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