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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楚虞回林宅,胡氏早早讓人收拾了廂房,原本林楚虞住的屋子都拆了,宅子裏也修葺了幾次,早就不似當年模樣。
陳叔一路打量着楚虞,不由感嘆着:“姑娘長大了,老奴險些沒認出來!”
楚虞鼻頭一酸,撇過臉又恢複了那副清淡的神色:“大夫怎麽說?”
陳叔只一個勁搖頭,末了沒說林許的病,反而提醒楚虞:“族中的幾位老人早早就到林家住下了,也知曉當年老爺在容家立下的遺囑,可是姑娘,這白紙黑字,也不一定有人認,姑娘可要長點心。”
楚虞腳下一頓,莞爾道:“陳叔,我知道了。”
屋裏是一片幽暗,楚虞一腳踏進去,一股糜爛的氣味撲面而來,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林許還沒死,可這屋子卻跟死了人似的。
她伸手推開花窗,猛地一束光投進來,床上那人似乎也有了動靜。
楚虞回頭打量了幾眼,漫天灰,這屋子多久沒人打擾了。
姑娘眸中染了幾許怒色,胡氏好大的膽子,當家主君還沒死,她竟敢如此怠慢。
她走近一看,床上的人面色青紫青紫的,艱難睜開眼,本以為是胡氏,沒想卻看到一張極為熟悉的臉。
那張林許愛極也恨極的臉,他定定瞧了許久,猛地松了口氣。
不是顧顏。
“你來了…你還知道來看我這個爹。”林許嗓音沙啞道。
楚虞揮袖掃了一旁梨木椅上的灰塵,随即才緩緩坐下,語調極慢道:“我就是來看看,你是不是比我娘當年,還慘一些。”
提到顧顏,林許猛地咳嗽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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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情緒略激動的撐起身子,目光複雜的看着楚虞:“你知道,你娘當初為何放着好好的将門小姐不做,執意嫁給我這個窮商人?”
楚虞眸子微動,等着林許往下說。
林許笑了兩聲:“她跟容正喧,早在嫁我之前就行了夫妻之禮,新婚之後我方知曉。”
“後來她懷了你,可你到底是我林許的孩子,還是容家的孩子?”
楚虞怔怔的看着林許,覺得他瘋了。
他一定瘋了,他都要死了,也不想讓自己好過!
楚虞唇珠微動,半響才找到自個兒的聲音:“我是林家的孩子。”
否則,林許當初不會大方的立下一半家産的遺囑,更不會養她許久。
林許是個市儈的商人,絕不會做不利己之事。
床上滄桑的男人聞言又低聲笑:“對,大夫說三個月大,我才放下心,讓你娘生了你,可是丫頭,是她先對不住我的!”
屋內一時寂靜無比,楚虞默了半響:“那胡氏,她對得住你麽?”
提到胡氏,林許眸中閃過一絲痛心。他待胡氏那樣好,可如今他病重快死了,胡氏便露出了真面目,收了地契和幾個莊子,偷偷變賣成銀票。
吱呀一聲,楚虞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
她神色淡淡,如同在看一個死人:“爹,你又對得起我麽?”
林許一怔,還未來得及替自己辯駁,立在床前的姑娘垂眸一笑:“我在林家,吃過糠咽菜,穿過破布衣,連丫鬟都能壓我一頭,你可知曉?”
“也是,你眼裏只有林家的家産,只有錢。你配為人父麽?”
“你不配。”
楚虞扶着雕花欄緩了幾口氣,那邊鄒幼疾步走過來:“姑娘,族老和胡氏在前廳,說等着姑娘議事呢。”
亭子下的人默了半響,蹙着眉頭猶豫片刻方說:“說我身子不适,過幾日再說。”
鄒幼一頓:“姑娘你莫怕,老太太那不是讓瑤竹随姑娘一塊來了麽,瑤竹是老太太一手教出來的,肯定能幫上姑娘的。”
楚虞沒回話,坐在亭臺上吹了半天的風,扭頭吩咐鄒幼:“你出去打聽打聽,如今這兒是怎麽個模樣。”
打聽事兒鄒幼最是拿手,立即點頭應下。
晚膳時鄒幼回府,細細同楚虞說了一番。
楚虞那雙正伸向菜肴的竹筷頓在空中:“路家?”
鄒幼點頭回:“是路家,現下路家掌事的姓容,已經是江南一帶最大的財主了,姑娘,這人可就是容二公子?”
楚虞輕聲應道:“應當是。”
鄒幼微微一頓,彎腰附在楚虞耳邊小聲道:“還聽說,王氏讓媒人說親,想讓林茹姑娘嫁到路家,這事兒也不知成沒成。”
楚虞揚了揚眉,王氏可真能異想天開,就她們三房那點家業,想攀附路家?
楚虞靜了靜:“還有呢?”
鄒幼笑了笑:“還有就是些茶餘飯後的談資,說路家掌事的是個風流公子,最喜秦樓楚館,流連花街柳巷,不是個正經人,這話說的倒是像極了二公子。”
楚虞想到容庭那張臉,不由莞爾。
“明日讓瑤竹去路家送帖子,邀掌事的到林家吃個便飯。”
鄒幼一怔,笑着應下。
若是二公子能來一趟林家,那便是給姑娘撐了場面,看那些族老還敢不敢為難姑娘!
——
是以,路家書房裏躺着張紅色帖子,容庭眸中含着點笑意:“說說,怎麽個意思?”
路臨這兩日将林家的情況摸了個遍:“林家老爺快不行了,現下林家由胡姨娘做主,聽說之前林老爺在容家老太太那立了遺囑,說是半數家産都給楚姑娘,可林家族老不答應啊,正打算翻臉不認賬呢。”
容庭輕笑一聲,翻開帖子,瞧見落款林楚虞三個字,他拿着腔調往椅背上一靠:“那是要我這個哥哥,去給她撐場面了?”
路臨撓了撓頭:“公子,您要不想去,我就去回了。”
桌案旁的男人将請帖丢在桌上,食指屈起在那名字上輕輕敲了兩下,淡淡笑道:“妹妹找哥哥救急,怎麽能不去。”
何況老太太還給他休了信,讓他在江南,好生照料這位楚妹妹呢。
聽說楚虞邀了路家掌事的來,原本胡氏高漲的氣焰一下消了大半,她知道這丫頭喚容庭一聲哥哥,那今兒個他來,定是替容家來給這丫頭做主的。
可路家那是什麽人家,如今江南大半商戶,都要看路家的眼色仰人鼻息,胡氏也怕極了那位。
可今日,林家還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聽說容庭要來,王氏一激動便拉着林茹前來,連招呼都沒打一聲。
要說楚虞也與這位嬸嬸三年沒見,實在熱絡不起來。
誰知王氏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揚着下巴道:“我可跟你說,容公子可是看上我家茹兒了,以後咱們還是一家人,你得喚茹兒一聲二嫂嫂呢。”
林茹羞澀的低下頭,八字還沒一撇呢:“娘,別胡說。”
楚虞無語凝噎,想到容庭在京城養了個娼妓做外室這事兒,林茹這性子要是嫁過去,鐵定吃不了苦頭,有的鬧。
“姑娘,二公子來了。”
瑤竹一腳踏進前廳,一屋子的人也随即扭過頭去。
容庭原本清淡的臉色在瞧見小姑娘時,不由一怔。
小姑娘長開了,原本肉肉的臉上消瘦了不少,施了粉黛,那唇峰上一點紅,倒是勾人。
只見楚虞驀地彎起嘴角,手中的茶盞輕落在小幾上,緩緩起身,挂在腰間的碧綠色荷包晃了兩下。
她只稍稍一怔,語氣裏竟是從未有過的親昵,嬌俏喚道:“哥哥。”
衆人都被她這一聲哥哥拉回了神思,胡氏忙請容庭落座,噓寒問暖,端茶送水的,十足的讨好模樣。
容庭輕笑一聲,負手走近,勾了勾嘴角,拖腔帶調道:“啧,哥哥來給你做主。”
聞言,楚虞一怔,明面上依舊挂着笑。
旁人或許聽不出來,可她卻知曉,容庭這話裏全是調侃,哪裏有半分來給她做主的意思。
果真,胡氏聽了這話嘴角就是一僵,手足無措道:“容公子這話什麽意思,楚虞回林家我們還能吃了她不成?”
容庭沒理會胡氏,反而垂眸睨了眼楚虞:“你說呢?”
楚虞眨了眨眼:“用飯吧,別讓二嫂嫂等急了。”
話落,站在一邊的林茹心下咯噔一聲,王氏亦是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林茹斥道:“楚虞!你胡說八道什麽!”
楚虞委屈的抿着嘴角,聲音柔的能滴出水來:“不是嬸嬸說,庭哥哥相中了茹姐姐,要叫姐姐你二嫂嫂了麽?”
林茹擡眸瞧了一眼容庭,覺得十分難堪,惱怒道:“我娘最愛胡說八道,她的話你也信?”
随後便提着裙擺跑了,王氏反應過來也覺得難堪,随後嘟囔兩句便離開。
楚虞不動聲色低頭笑了笑,再擡眼時,正好被容庭逮了個正着。
她猛地收住嘴角,一本正經道:“庭哥哥,用飯吧。”
這一頓飯下來,楚虞可謂是殷勤的很,又是端湯又是夾菜,一時間竟讓胡氏無事可幹。
楚虞夾了一只蝦仁到容庭碗裏,側頭笑道:“庭哥哥快吃吧。”
容庭終于停住竹筷,看着滿滿一碗菜,嘴角一抽。
“……”
他擡頭朝胡氏看去:“當初林老爺在我容家立的遺囑,老太太那兒還留了一份,林家不是想翻臉不認賬吧?”
胡氏臉色一白,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是楚虞的誰都搶不走,不過這半數家産實在太多了,族老們正在商議呢。”
容庭将竹筷輕拍在桌上,扯着嘴角一笑:“煩請胡姨娘轉達各位族老,我容家的姑娘不是好欺負的,要是一個逼急了…”
容庭輕笑一聲:“都是會咬人的。”
胡氏咬着牙:“是,是……”
一頓飯後,胡氏已經吓得腿都站不穩,以身體抱恙為借口早早回了屋。
容庭側頭,楚虞正一口一口喝着湯,他這才好好打量了小丫頭一眼。
“滿意了?”
楚虞一頓,直起腰來用帕子點了點嘴角,猶豫半響道:“庭哥哥,等我拿了半數家産,分你一些。”
容庭幹脆的點頭應下:“行,五五分,我要一半。”
“……”
楚虞扭頭看了這人一眼,怎麽這麽沒皮沒臉。
她撇了撇嘴:“外祖母說這是我的嫁妝。”
容庭想起什麽,又瞧了瞧小姑娘這小臉蛋,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眯:“林楚虞,議親了?”
不等楚虞回話,容庭自顧自道:“我怎麽記得,哥哥我有個小媳婦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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