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三合一 (1)
容庭遲疑的往前傾了傾, 直到看楚虞面色蒼白, 額間落下幾滴汗時,他方才肅着一張臉走過去, 輕輕碰了下小姑娘:“林楚虞?”
一旁的琵琶聲還未停,西翠不動聲色的瞧着,這些手段她在紅袖苑見多了。
她微微揚了揚嘴角,這個小姑娘,下一句話估計是讓她出去。
西翠軟着聲音道:“要不我扶這位妹妹去我房裏歇息吧, 公子您瞧可好?”
楚虞抑制着聲音, 還是微不可聞的發出疼痛聲,她胡亂的抓住容庭衣領:“讓她出去。”
西翠臉色一僵, 呵, 果然是這招數。
她癟了癟嘴角,委屈道:“公子,這位妹妹好似、”
西翠話還沒講完,那頭男人猛然起身,抓着西翠的胳膊往門外帶,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的将人丢了出去,随即砰的一下關上門。
西翠連聲兒都沒來得及出,就抱着琵琶愣在了門外。
有路過的姑娘瞧見,捂着嘴角笑。
這個西翠平日裏就仗着容公子常來讓她伺候,成日眼睛長在頭頂上,還妄想容公子會替她贖身,娶回家當姨娘呢。
這不, 栽面了嗎。
屋裏,楚虞趴在小幾上,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直到方才西翠身上帶進來的香味兒漸散,她的呼吸才慢慢平穩下來。
容庭皺了下眉頭,掐着楚虞的胳膊把人翻過來,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半響:“帶你去看大夫,起來。”
楚虞稍稍躲了躲,擰着眉頭:“不用看。”
容庭眸子攸的沉下來,嘴角都放平了:“林楚虞,你要是死這兒,我拿什麽跟老太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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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虞微微一頓,想來方才可能也吓到他了,不由柔了柔嗓音:“死不了的,就是聞不慣迷疊香味兒,一聞胸口疼。”
容庭默了一瞬,沒再說話,只起身将四面的窗子都打開,一陣風吹過來,屋子裏的味道散的一絲都不留。
楚虞緩過勁兒來,偷偷看了幾眼倚在窗邊的男人,她撐着身子站起來,踱步走到窗邊:“庭哥哥,我在江南,外祖母便要你顧着我,若是我走了,哥哥也落個輕松不是?”
容庭輕呵一聲:“你要是真死在這兒,老太太難不成還能讓我給你陪葬?”
楚虞臉上的表情微微收了收,也不再廢話,直言道:“胡氏同外男厮混,偷賣布莊,經營紅袖苑這些證據,能不能你去說?”
她說話時,揚着眉梢試探的瞧着容庭。
容庭冷不丁笑了笑,森森道:“你求我?”
楚虞:“……求你。”
“……”
容庭低低咒罵了一聲,換作兩年前這丫頭的性子,應該再絆他一腳才對,如今倒是臉皮都不要了。
楚虞小聲嘟囔:“不用你親自來,叫路家下人押着魏大全,再帶着這契約來一趟就行。”
本以為容庭又會拿話紮她,誰料男人只是稍稍一猶豫便點頭應下。
容庭撇過臉,當初林楚虞在未逸軒的一席話點醒他。
他當初耗在容家,只為讓容正喧心裏不痛快,可卻只是在做無用功。
放着路家偌大家業不理,他既對不起路老,更是合了玉氏的心意,他這才下決心南下。
既然這丫頭幫過他,他便也幫她一次。容庭斜眼睨了她一眼,往後她就是死在江南,又與他容庭有何幹系。
——
胡氏的事兒有了着落,楚虞心裏這塊大石頭也就落下了。
淮家像踩着點來的,正等林家最繁忙的時候過去,那淮夫人方才帶着淮景陽來。
楚虞未曾見過淮夫人,但聽祖母說,這淮陰氏是庶女出身,身上沒有那股子矜貴的性子,反而溫和的很,待人也熟絡。
楚虞這一見,生生被吓了一跳。
這淮陰氏待人也太熟絡了些,一進門便握着楚虞的手,又是噓寒又是問暖,倒像是見到許久未見的親閨女似的。
還是淮景陽覺得尴尬,硬生生扯開陰氏:“娘,您吓着楚妹妹了。”
陰氏捂着嘴笑了幾聲,打趣道:“還沒過門你就這麽護着,這過了門還得了?”
楚虞一愣,耳尖紅了紅,但卻沒搭話。
外祖母只是提了一嘴淮家三公子,确實有那麽個結親的意思,但…
八字還沒一撇呢。
淮景陽亦是被他母親弄的面色緋紅,應又不是,不應又不是。
陰氏倒是真的喜歡極了楚虞這姑娘,老太太書信來,誇這姑娘樣樣好,能讓老太太變着花樣誇的,她早就好奇的不行。
再瞧見那副畫像,陰氏這張嘴就樂的合不攏。
多俊兒的一姑娘,就該配她兒子!
陰氏看這倆人生分,撺掇着淮景陽帶小姑娘出去走走。
楚虞張了張嘴想回拒,可淮景陽卻先她一步應下了,她便只好作罷,低聲吩咐瑤竹看好胡氏,這才同淮景陽出門。
時隔兩年,江南變化實在大,淮景陽領她到的酒樓,曾經是沒有這處地兒的。
淮景陽紅着臉道:“這家酒樓的掌廚是京城人士,做的味兒最正宗不過,楚妹妹回江南這幾日,怕是也吃不慣江南菜吧?”
楚虞輕輕點了下頭:“正愁沒有會做可口飯菜的廚子呢,淮哥哥有心了。”
淮景陽那張俊臉又是一紅,楚虞暗自低下頭笑了笑。
這個淮三公子倒是好,是個心思幹淨的人,同那些嬌貴的公子哥不大一樣。
楚虞這麽一想,便覺得淮家是個好人家,老實本分,何況外祖母還說,淮老爺升了官,淮家過幾月又要舉家搬往京城。
這麽一來,那便是在外祖母眼皮子底下,她也受不得欺負。
另一處,容庭從閣樓上下來,直撞進眼裏的就是林楚虞那張笑的比蜜還甜的臉。
随後聽到小姑娘輕柔的喊:“等淮哥哥回京城,不用我招待,外祖母自是要親自招待的。”
容庭眉間不由一蹙,路臨被堵在樓梯口,好奇得順着容庭對目光看去。
他啊了一聲:“這不是淮三公子麽,公子,當時就是他去接的楚姑娘。”
容庭淡淡的收回視線:“是麽?”
他沒再接着瞧,轉身就走遠了。
林楚虞不動聲色的舒了一口氣,接着同淮景陽說道京城。
自打那日楚虞與淮景陽在外溜達了一圈回林宅後,陰氏更是三天兩頭就往林宅跑。
時不時再帶點湯啊糕點的,楚虞着實有些應付不來。
再加之林家近來發生的事兒,衆人皆知這家的大姑娘回了府,更是知曉如今林家的生意,半數都落在林楚虞手中。
淮夫人又對這大姑娘如此殷勤,而淮家又只剩下淮三公子還未成親,這淮夫人的意圖,傻子都能瞧出來。
這話路臨不止一次在容庭耳邊念叨,還誇那淮家公子品性好,家世清白,容老太太是真為楚姑娘挑了個好夫婿。
正說着,小厮在門外猶猶豫豫的問了聲:“公子,那林姑娘來了,說來給公子送賬簿,是見還是不見?”
林家三房與路家有生意往來,不過就是一點皮毛生意罷了,哪裏值得容庭親自過問賬簿。
但這林茹的心思,路臨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其實這林姑娘哪兒都挺好的,性子溫和,人雖長的不是什麽傾城傾國,但好歹也小家碧玉。
就是有個市儈的母親,不過這也不賴她,路臨瞧她還挺可憐的。
正此時,聞媽媽端着果盤過來,聽見了小厮的話,便吩咐道:“你讓林姑娘去前廳等着,公子一會兒就來。”
容庭聞言蹙了蹙眉頭,聞媽媽這心思他知曉,倒也沒說不同意。
路臨背過身去笑了笑,這聞媽媽是路家的老人了,從前公子沒回京城,還在路家時,便是聞媽媽一手帶大。
容庭對誰都無禮,但是對這聞媽媽,倒是難得恭敬。
整個路家,也就聞媽媽能在容庭這兒說上幾句話。
林茹在前廳坐立不安,緊張的搓着手抿着唇,直到聞媽媽進來,她方松了一口氣。
林茹覺得自己與路家還挺有緣分的,之前在布莊選料子時恰好遇見聞媽媽,林茹替她選了兩匹合适的料子,聞媽媽喜歡的緊,便常到鋪子裏來。
聞媽媽有個跟她一般大的閨女,前些日子才剛嫁了人,身邊正沒人陪,一來二去與林茹也算相熟。
後來她方知曉這聞媽媽竟是路家的下人,林茹隐晦的提了幾句自己對容庭對心思,聞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便想撮合這二人。
林茹瞧容庭還不來,心下惴惴不安:“聞媽媽,容公子是不是不願見我……那我,那我改日再來好了。”
聞媽媽急匆匆将人按下,忙替容庭說好話:“我們公子忙着生意上的事兒,自然耽擱一會兒,姑娘好生坐會兒,馬上就來了,啊?”
林茹咬了咬唇,點頭又坐下。
趁着這點功夫,她試探的問了句:“我、我聽聞,容公子有許多通房,不知是有多少個?”
聞媽媽一愣,哭笑不得:“那都是外邊瞎傳的,我們公子枕邊,可是一個人都沒有!”
林茹寬心了許多,垂頭道:“其實我這回來,也是想替我家表妹給公子陪個不是,上回她胡言亂語,怕是惹了公子不高興。”
林家的事兒聞媽媽也有所耳聞:“就是那位從京城回來的姑娘?聽聞,她還喚我們公子一聲哥哥。”
提到林楚虞,林茹心裏就不大痛快,只咬牙點點頭:“楚虞在容公子面前也沒個模樣,慣會惹人不高興了。”
聞媽媽沒見過林楚虞,對她也說不上有偏見。
只是聽說那姑娘是會做生意的,這段日子将林家的布莊打理的井井有條。
聞媽媽打心眼裏就不喜歡會做生意的姑娘,心眼太多,心思太精,不好。
過了好半響,林茹實在坐不住,容公子這顯然沒有見她的意思。
可聞媽媽又再三勸她,大概半柱香的時辰,容庭方不緊不慢的走來。
聞媽媽趕忙送了茶水,瞧這二人,越看越喜歡。
林茹多好的姑娘啊,長的也端端正正,說話溫聲細語的,一瞧就是賢妻良母,若是真能和公子成了,那再好不過。
這麽想着,聞媽媽便利索的退下,不打擾這二人談話。
聞媽媽一走,林茹緊張的手心直冒汗。她雙手緊緊揉在一塊,垂着頭連眼都不敢擡一下,可半天也沒聽到動靜,林茹實在忍不住,就悄悄擡頭睨了一眼。
只見座上男子垂着眸,百無聊賴的翻着林茹方才送上來的賬簿,那漫不經心的模樣,根本也不是真的在瞧。
林茹咬了咬牙,又害怕又高興:“我爹讓我送來,說是這兩個月布莊與路家進貨的明細,公子對一對,是否有出入?”
容庭神色淡淡的合上冊子,這才擡頭看向坐在一旁的人。
這麽一眼,他不由稍稍挑眉。
不虧是表姐妹,林茹的眉眼長的還真有些許像那小丫頭,不過還是差了些。
他嘴邊緩緩扯出一抹笑:“你想嫁進路家,嫁給我?”
林茹背脊一僵,瞪大眼睛卻不知如何回話,她張了張嘴,羞紅了臉,磕磕巴巴道:“一定是楚虞瞎說的,那丫頭打小嘴裏就沒幾句真話,公子您可別信!”
容庭揚了揚眉:“這兩個月,來我路家喝茶的媒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林家下了本錢,不就想讓你嫁過來。”
容庭說着,話裏透着一股子笑意,這笑意讓林茹又羞又急,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林茹也沒想到容庭面子裏子都不給人留,這種事哪有這麽輕易說出口的?
她緊張的咬着下唇,這話,回還是不回?
其實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兒,本朝的風氣開放,女兒家像男子提親的也不在少數…
何況,林茹自認為自己樣貌算是上乘的了,江南女子,本就生的水靈,她的模樣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還要好看幾分。
在汴江這一帶,她的姿色也數一數二了。若非如此,母親與她說路家掌事的時,她也不敢妄想。
她咬了咬牙:“您那日在街邊出手替我教訓了幾個醉鬼,我、我心裏是很感激公子的。”
容庭眉間不禁閃過一絲猶豫,半響才想起來林茹說的這事。
不過當時出手教訓人的不是他,是路臨。
容庭沒答話,握着茶盞把玩了半天,林茹緊緊握着拳,眸中帶着水氣,又微微垂下頭去。
太羞人了!
忽然,一道人影冒着正盛的日頭跑過來,路臨氣都沒順過來就匆匆說:“公子,林家那兒、”
他冷不丁住了嘴,想起來這兒還坐着個林家的人。
容庭眸色一暗,頗有些不耐煩:“說。”
路臨瞧了一眼,吞吞吐吐道:“林家小公子沒了,胡氏正在林宅逼着楚姑娘要個說法呢。”
林茹驚的瞪直了眼,林……林安沒了?
那可是林楚虞他們一房唯一的男丁?就…就沒了?
“你、你是說,林楚虞害死了林安?”林茹驚呼。
路臨怔了一下,下意識蹙了蹙眉:“林姑娘,慎言。”
林茹反應過來局促的咬了咬唇,偷偷睨了眼容庭,見他面上依舊是漫不經心樣子,想來他也不是很在乎,便稍稍放下心來。
容庭手中握着的那只琉璃杯轉了一圈,路臨也實在瞧不出他們公子什麽意思。
有時候好像又很向着楚姑娘,林老爺喪禮上還叫人送了花圈,可有時候又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
路臨試探道:“公子?”
“嗯。”
容庭彎了彎嘴角,只要林楚虞沒求到他面前,那就不是什麽大事兒。
路臨猶豫問道:“公子,咱們不幫幫楚姑娘?”
路臨這話說完,林茹屏住呼吸盯着容庭瞧,直到男人那雙好看的眸子染上些笑意,不着調的說道:“我為什麽要幫她?”
林茹呼的一聲,舒出一口氣。
其實這容家二公子,對林楚虞也沒多上心。
而此時的林宅,楚虞屋內門窗緊閉,瑤竹和鄒幼抵在門外,外頭一聲聲撞擊聲,鄒幼都快頂不住了。
她又急又怕,方才胡氏跟瘋了似的拿了把刀沖上來,要不是陳叔攔着,指不定要出什麽事兒呢!
楚虞端着身子坐在妝臺前,就聽胡氏在外頭又哭又罵,她阖眼聽了會兒,随手從狀奁中挑出支簪子握在手裏,也絲毫不知疼的。
鄒幼都急哭了:“姑娘怎麽還不急不躁的,胡氏都快将門給撞開了!”
瑤竹擰了擰眉看過去,只能瞧見楚虞的背影和敬重的半張臉。
哪裏是不急不躁,方才胡氏拿刀沖上來,就差一毫便能要了姑娘的命,她方才吓的臉都白了!
胡氏也實在累了,直接軟在地上,靠着房門有一搭沒一搭的拍,還一邊哭嚷着:“老爺您走的早,林家如今亂套了您瞧見沒有,您唯一的兒子都讓林楚虞這個小賤人給害死了,他才三歲啊!”
楚虞唇色蒼白,臉上也一點兒血色沒有,直到外頭動靜小了,她方撐着妝臺起身:“大夫可瞧過林安了?”
瑤竹眉頭打個緊鎖:“瞧過了,說是小公子發熱,是病死的。”
瑤竹話落,屋內三人頓時都沒了言語。
真可笑,林安放在胡氏那屋子養,可他病了卻無人問津,直至活活病死,這才驚動了衆人。
楚虞眸中帶了些涼意:“奶娘和下人,都死了?”
瑤竹不敢應聲,林家近日事多,那奶娘也不知跑去哪兒,數日不見人影,胡氏更是,連平日裏最寶貝的林安都沒照看好。
結果林安一沒,她第一個就找上楚虞,非說是林楚虞為奪家産害死了林家唯一的男丁。
無論真假,這話傳出去,林家大姑娘的名聲也就糟踐了。
外頭胡氏的哭聲驀然一停,随後傳來的是林悅兒的喊聲,原是胡氏生生哭暈了過去。
幾個媽媽叫人将胡氏擡回房裏,院子裏這才靜下來。
管家似是怕楚虞吓着,輕扣了兩下門:“姑娘,京城來信了。”
瑤竹倒抽一口氣,忙把門開了。她倒是比誰都着急,這信兒定是老太太送來的。
瑤竹匆匆瞥了一眼忙交到楚虞手中,高興道:“姑娘,老太太說林老爺的喪事辦完就讓您早些回去,其他事兒不急。”
楚虞心中劃過一絲暖意,眼眶不由紅了紅。
老太太原本讓她來,就是來盡盡最後的孝道,雖然林許待她和她娘不好,但也不能為此讓她背上不孝女的罵名。
至于林家的家産,說到底老太太是看不上的,當初也不過是給林許一個下馬威。
楚虞跟在老太太身邊三年,也學着管了兩三個莊子,林家這些家底,她自然也不放在眼裏。
可就算是她不要,也絕不留給胡氏!
她定了定神道:“去把胡氏院子裏的丫鬟小厮全都押下,明兒個問話。”
瑤竹知道勸不了她,便也沒再說別的,只看着楚虞頸間的一道血痕有些心驚,使了個眼色讓鄒幼去拿膏藥。
胡氏院兒裏,林悅兒一邊抽噎一邊給胡氏喂藥,方才她娘那副要拿刀砍死林楚虞的模樣,當真是吓着林悅兒了,到現在也沒緩過神來。
胡氏聽她哭就心煩,一擡手打翻了藥汁,罵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林茹那丫頭如今都能攀上路家,你就不能去和林茹親近親近,幫着你娘對付林楚虞那個小賤人?她害死你親弟弟啊!”
林悅兒害怕的拉住胡氏的衣角:“娘,弟弟,弟弟是病死的,是下人沒照看好他啊……”
胡氏一怔,擡手就給了林悅兒一巴掌:“你被那小賤人的話給糊弄了!”
林悅兒懵了,再不敢說一句話。
都說家醜不外揚,這道理誰都知道,因為府裏實在太過壓抑,就連林宅的下人都不敢将這事兒拿到外頭說。
可不出一日,林家大姑娘為奪家産,謀殺親弟這事兒便傳的大街小巷都知道。
王氏将這事兒當戲本子說,添油加醋,這沒見過林家大姑娘的人還都以為這姑娘長了張惡女的臉呢。
鄒幼盯着正門上的潑墨,眼睛都氣紅了。
“陳叔!這寫的什麽啊,還不快讓人擦了呀!”
鄒幼一回頭就看到楚虞定定的立在身後,顯然是瞧見了上頭的字,鄒幼氣道:“姑娘,您是不知道王氏那嘴碎的,當街談論姑娘,還說姑娘不孝,什麽壞話都讓她說去了!”
楚虞直直越過,神色淡淡的實在瞧不出是悲是喜。
王氏一家就住石河巷,拐個彎兒就到,楚虞沒走正門,反而從側門走了進去,看門小厮欲要攔她,可一看這不是那家的大姑娘麽,便沒理會。
王氏正在院子裏同林茹說楚虞的事兒,眉梢眼角都帶着市儈的笑意:“林家那丫頭打小就一副矜貴樣兒瞧不上我們,這回好了,看她還不快快回京城去,別說容庭了,就淮家那位,能娶個滿身污點的人?”
林茹自小在楚虞面前就有危機感,林楚虞比她長的漂亮,是漂亮的多,林茹在她面前一站,壓根不算事兒。
她就是害怕,林楚虞在江南留久了,又跟容庭相熟,男人都喜歡林楚虞那樣的小妖精,指不定哪天就被勾走了。
她低下頭抿嘴笑:“娘,你也別在外頭将楚虞說成那樣,就讓她早日離開這兒就好了。”
王氏哼笑幾聲:“就是要讓那丫頭長長教訓,她去京城投靠了容家,這回回林家,哪裏是盡孝道,分明是沖着家産來的,一肚子壞水。”
林楚虞幾步走了出來,直将還在說話的林茹吓了一跳:“你、你怎麽在這兒?”
楚虞側了下頭,将脖頸間那道被胡氏劃出的血痕露了出來:“茹姐姐,瞧見沒?”
林茹咽了下口水,總覺得林楚虞這模樣有些駭人。
“什麽?”
楚虞朝她笑了笑:“我去告訴庭哥哥,這傷是你劃的,你瞧瞧他還要不要你?”
林茹瞪大了眼睛:“林楚虞!你這是誣陷!”
楚虞點了下頭:“就誣陷你了,那又如何?”
楚虞說罷轉身就走,等林茹反應過來追出去後,那丫頭已經乘馬車走遠了。
林茹在後頭哭:“娘我都跟你說了,別說的太過,林楚虞這瘋丫頭什麽事兒做不出來,她要是真去容庭那胡說八道,那我、我……”
王氏愣了愣,忙給林茹叫了輛馬車:“你還真由着她胡說八道,還不追去!”
林茹的馬車拉的飛快,竟與楚虞同時抵達路宅。
楚虞一下馬車就被林茹給攔住了,只見林茹帶着哭腔央求她:“我替我娘向你賠不是,你別氣了……”
楚虞緊緊抿着唇,原就被林家近日這一樁樁破事鬧的心下不愉,憋了好幾日,王氏徹底将她心下這一團火點了起來。
兩人正僵持時,路宅大門推開,裏頭走出來位婦人。
她在門外停了一瞬,目光停在林茹身上,臉上揚起和藹的笑來:“林姑娘來了怎麽不叫人通報,公子剛用完早膳,正閑着呢!”
“聞媽媽……”林茹尴尬的抿了抿唇,還抓着楚虞的五指立即松開,收回手來。
楚虞方才那一股腦的沖勁兒頓時無影無蹤,本就是為了吓唬王氏,怎麽能真的到路家鬧事,萬一容庭不理會,豈不是要在林茹面前栽面。
她抿着唇倒抽了口氣,冷言道:“姐姐還是哪日讓三嬸親自來林宅陪個不是才好。”
說罷,她便擡腳欲上馬車。
誰知那穿着綢緞的婦人忽然就驚道:“林姑娘這眼眶怎麽都紅了,誰欺負你老婆子替你做主!”
楚虞彎腰的動作一頓。
林茹下意識往楚虞那兒看了眼,這一眼本也沒別的意思,但聞媽媽卻順着林茹的視線看過去,正巧楚虞回頭,聞媽媽一瞧這姑娘的模樣,心裏頭頓時了然。
她不悅道:“公子也真是,都讓青樓女子找上門來,現在那些姑娘自個兒都不知自個兒幾斤幾兩,還欺負良家女子!”
話落,楚虞與林茹皆是一怔。
林茹訝異的張了張口:“聞媽媽,不是的,她不是…”
聞媽媽恨鐵不成鋼的蹙起眉頭:“我知你是個心軟的孩子,但有些事,改斷就斷!”
楚虞頓了一下,明明都快鑽進馬車裏的身子忽而轉身,鄒幼忙伸手去扶她,楚虞一手提着裙擺下了木階。
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那骨子裏是透着大家閨秀的矜貴,看的聞媽媽都不由一怔。
一個十五歲的女娃,那眉眼卻透着疏離,聞媽媽竟被她這一眼看的莫名一僵。
“這位媽媽好生眼拙,你看我哪裏像青樓女子了?”楚虞話裏帶着笑意,可眼裏又不笑。
林茹心下有些着急,生怕楚虞和聞媽媽在門外起了争執,再将容庭引出來,到時候可就說不清了。
她忙拉住楚虞,懇求的對上她的眸子:“聞媽媽不知你是誰,你別跟她過不去,快上馬車吧!”
林茹說着,就将楚虞往馬車上推。
林茹手忙腳亂的,就怕楚虞真的到了容庭面前說三道四,也怕同她一塊站在容庭面前,林茹心底的那點自卑,回回見到林楚虞都能被一點不剩的勾出來。
可就是她這麽急匆匆,不知是誰絆了誰一腳,林茹扯着楚虞一同往後倒去。那馬車正在楚虞身後,二人身子直直往車壁撞去。
林茹半個身子都壓在楚虞身上。
鄒幼驚呼,忙将林茹扯開:“姑娘!”
聞媽媽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忙從府裏叫人出來,又叫了大夫。
林茹懵住,這回不驚動都不行了。
她額間一股熱流順着眼睫滴在了手背上,林茹低頭瞧了一眼,捂着額頭就哭了,她破相了!
楚虞抿了抿嘴:“……”
不賴她。
路宅屋內,容庭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抖着鳥兒,這鳥兒渾身綠毛,長的醜不說,還特兇,逮誰啄誰,也就在容庭面前收斂了些。
路臨進來時這鳥兒便直直瞪向他,路臨嘴角一抽移開目光:“公子,那什麽……林姑娘受傷了,聞媽媽替她叫了大夫來,在前廳呢。”
容庭逗着鳥兒的木枝一頓,聞媽媽如今恨不得将林茹往他房裏領,也不知要鬧些什麽幺蛾子。
男人眉間染上一層淡淡的不耐,沒再言語,但那意思顯而易見。
與他何幹。
路臨腳步躊躇,臨要出門前又折了回來,吞吞吐吐道:“楚姑娘也在呢,不知傷着哪兒了,看樣子好似沒林姑娘傷的重。”
此時,籠中的鳥發現沒人逗它了,擡頭兇狠狠的叫喚一聲,男人擡眸瞧了它一眼,它便乖順的又低下頭啄玉米粒。
容庭那雙黝黑的眸子只稍稍一擡:“怎麽回事?”
路臨抿了抿唇,也不知該怎麽講好。
“我聽下人說,楚姑娘和林姑娘在門外打起來,都受了傷,但楚姑娘倒是不礙事,林姑娘都破了相呢。”
容庭眼眸微眯,重複一遍:“在路宅門外打起來?”
路臨也覺得實在稀了奇了,遲疑的點了下頭。
容庭稍稍猶豫一瞬,丢下手中的木枝便往前廳去。
一路的下人紛紛立在原地垂着頭,待容庭走遠了方才議論起來。
公子看起來臉色不大好,想是去替林茹姑娘做主了吧。
聞媽媽常在她們面前誇林茹姑娘,指不定哪日就要做路家的大夫人了,楚姑娘竟敢弄傷她,就算是公子的表妹又如何,真是不會看形勢。
容庭剛至前廳時,大夫正看完傷勢離開。
聞媽媽心疼的給林茹擦額上的血口子,一邊忍不住道:“這女兒家的臉要是破了相,那可如何是好啊!”
林茹哭的更厲害了,她抽泣間看了楚虞一眼,卻見她臉上白白淨淨的,什麽都沒有!
楚虞倒是氣定神閑的,不知道是誰推搡她,這才讓倆人雙雙跌倒,林茹委屈,那她還受了無妄之災呢。
門外忽的落下陰影,林茹下意識擡頭,又小聲啜泣的低頭下去,哭的那叫個可人憐。
容庭目光微微側移,只見楚虞一身淡粉色衣裙,裙擺拖到了地上,她雙手落在腿上,垂眸看着鞋尖。
倒是很乖。
這方才在門外推搡的二人都未曾開口,林茹是不敢說話,生怕林楚虞真的跟容庭面前誣陷她。
楚虞則是不知說什麽好,林家表姐妹二人鬧不愉,鬧到了路宅門前,說起來也不是什麽可炫耀的事兒吧。
她二人不說話以為暫且無事,殊不知聞媽媽看不過去啊,砰的一聲重重放下膏藥,不大高興得睨了楚虞一眼。
“公子你過來瞧瞧吧,豁大一口子,我個老婆子看的都疼,也不知另一位林姑娘是怎麽下得去手的!”
林楚虞眸色微沉,放在腿間的手指動了動:“這位媽媽,您怎麽睜眼說瞎話呢。”
嘿。
聞媽媽操心路家後宅多年,連主子都敬她三分,還沒有哪個小丫頭敢這麽跟她說話的!
“你說說,不是你惹林茹姑娘不高興的?不是你,她能摔?”
林楚虞煩躁的緊了緊眉頭,她緩緩起身,走到一旁看熱鬧的容庭邊上,思索了一會兒,認真道:“我沒推她,是她推的我,你愛信不信。”
聞媽媽神色複雜的看過來,林家這位姑娘竟敢這麽同公子說話。
公子是她打小帶的,那暴脾氣不容人,誰不是好聲好氣的跟他說話?
忽然,容庭笑出了聲:“小丫頭這是在哪兒呢,脾氣敢這麽沖?”
楚虞蹙眉擡頭看了他一眼,确實是不大高興的模樣。
可就在她要低頭下去時,男人垂在身側的那只手忽然擡起來,食指拇指掐在楚虞的下巴上,迫使小姑娘不得不仰頭看他。
楚虞被掐的下巴疼,正要掙開,容庭嗓音微沉:“這哪兒來的?”
一道不長不短的血痕,原本結痂了,又因為方才摔的那一跤傷口有些裂開,透出些許血色。
楚虞一頓,閉着眼睛瞎說:“林茹劃的,你愛信不信。”
“信。”男人低低一笑,随即也松開她的下巴。
看到姑娘下巴上被掐出的紅印,容庭目光停頓了會兒。
林茹聽容庭說信,哪裏還顧得額頭疼不疼,蹭的一下起身:“那不是我劃的,真不是,林楚虞你怎麽瞎說呢!”
林茹急哭了,又氣又急的,看着楚虞心下生出一絲惬意。
聞媽媽往楚虞脖子上看了一眼,那分明是刀子劃的,林茹一個姑娘家怎麽可能拿刀子,定是唬人的。
容庭注意到林楚虞一直沒動彈過的右手,又吩咐後頭的路臨将大夫請來。
他笑道:“林楚虞,你怎麽不哭,哭一哭哥哥心疼了,幫你?”
林楚虞抿嘴輕輕揚起,知道容庭在打趣,她沒便沒搭話。
哭一哭就能心疼?
那林茹哭成那樣,容庭豈不是心都要疼碎了。
雖是如此,可大夫來将她那只錯骨的手掰回去時,楚虞那淚珠子跟不要錢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掉。
疼的鬓間都被染濕,甚至林茹瞧見了都不敢在出聲。
容庭也不落座,就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聞媽媽想讓他瞧瞧林茹這怵人的傷口,喊了幾聲卻沒等來容庭答應,只好緊緊耷拉着嘴角站在一邊。
楚虞那雙像被池水洗過得眸子乍然一擡,直直撞進毫無防備的容庭眼中。
只聽小姑娘還帶着剛哭過的腔調,緩緩道:“我哭過了。”
容庭蹙眉。
“你幫我嗎?”
容庭臉上那漫不經心的笑意慢慢收斂,視線從楚虞眉眼劃到嘴邊,像是要把這個人一寸一寸給看盡似的。
好半響,久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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