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四月的天, 正是江南的好天氣。

今兒陰雲半遮, 日頭正正好,路宅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 唯有霁月軒的下人腳步輕慢,生怕擾了裏頭那位。

外頭雖已是天光大亮,但屋子裏頭依舊一片幽暗,門窗都緊閉。

床上的人動了一下,卻還沒醒。

容庭側了側身子, 眉頭舒展, 嘴角輕輕勾了勾。

姑娘的唇軟軟的,在他臉上輕輕點了一下, 柔着嗓音道:“庭哥哥。”

容庭猛地睜開眼, 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如夢驚醒的擡眸掃了一眼四下的環境。

他想了想方才做的夢,不由低低咒罵了兩句,随即起身推開了竹窗。

路臨在外頭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忙就着窗子道:“公子,幾個莊子的賬簿都理出來,就等着公子核查了。”

路臨說話間聲音愈來愈小,跟在容庭身邊這麽多年,他家公子一日的情緒路臨都能揣測出七八分。

今兒個,一看就是不大好。

聞媽媽帶着兩個丫鬟在裏屋擺上了早膳,手裏拿着張帖子:“公子,這是淮家下的貼, 請公子去吃茶呢,想來又是些附庸風雅的茶會,公子近日又忙,老奴就去回了。”

“嗯。”容庭心不在焉的應了聲,等聞媽媽走到門邊,他忽的又叫住她。

“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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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媽媽愣了一下:“是淮家,帖子是淮陰氏下的。”

往常這些個茶會的,容庭向來不搭理,回回都是聞媽媽回絕,倒也不見容庭問一聲的。

容庭想到方才做的那個荒唐的夢,眉頭一蹙:“回了吧。”

他定是這幾日事多傷神,這才昏了頭。

正此時,淮家下的帖子也送去了林家。

淮家的媽媽實在不知夫人這到底是怎麽想的,實在沒忍住,點了兩句:“夫人,這林家大姑娘名聲可不好,真要應了外頭那些傳言,那、那要是真進了咱們淮家……”

陰氏笑了下,拿起一旁的溫茶抿幾口:“胡氏那樁事你沒聽說,那種女人,自個兒不檢點,兒子那是活生生病死的,跟楚虞那丫頭,也沒多大幹系。”

“可林家大姑娘能處置了胡氏,就不是什麽心思簡單的小姑娘,我瞧着,還是沒有許姑娘好。”

陰氏搖了搖頭:“都是後宅裏養大的姑娘,真要心思簡單了,那将來還如何做一家主母,我瞧着她就好。”

說着,陰氏略有可惜道:“許丫頭也好,又是表親,若是能親上加親自然再好不過,可你瞧,景陽不中意,便算了。”

楚虞今日特意挑了身鵝黃色的紗裙,看上去很是端莊賢淑。

那張巴掌大的臉略施粉黛,腰間束緊了衣帶,将整個腰肢都勾勒出來。

其實倒也不是什麽奪人眼球的打扮,但偏偏她一到淮家的竹園,淮景陽一眼就能瞧見她。

正與淮景陽寒暄的許如月順着淮景陽的目光看過去,就瞧見那兒盈盈而立的一個女子。

許如月訝然,都說江南出美人,可她還沒見過模樣生的那樣俊俏的美人。

不過她也下意識覺得不好,她拉了拉淮景陽,試圖将他的目光拉回來,誰知淮景陽回頭道:“我瞧見一個妹妹,過去同她打聲招呼。”

而後便匆匆走了,那步伐還比平日裏快了些。

淮景陽一走,林茹就緩緩過去,盯着林楚虞笑了聲:“你知道她是誰麽?”

許如月原本陰沉的臉色一變,語氣輕快道:“林茹姑娘認識?”

林茹扯了扯嘴角:“她就是林楚虞,外頭不是都說,淮家有意撮合她與淮三公子麽。”

許如月是淮景陽的表妹,她喜歡淮景陽這事兒衆人皆知,林茹自當不意外。

她倒想瞧瞧,許如月知道了這事,今兒個茶會上要給林楚虞使什麽絆子。

那頭淮景陽與楚虞相談甚歡,淮景陽背對着許如月,許如月瞧不見他的表情,卻能看到林楚虞,她掩嘴笑着。

許如月捏了捏帕子,不愉的挑了處地兒坐下。

陰氏到了後,衆人便落座,淮景陽還特意挑了和楚虞相鄰的桌子。

他心裏這點心思陰氏自然是知曉,不由也有些高興,她這個兒子,總算開竅了。

淮景陽對自己好,楚虞自然也能感受到。

她今日來心裏本還有些沒底,林家出了這麽些事,雖然處置了胡氏,但畢竟與人私通這種罪名,難免讓整個林家都蒙羞,楚虞自當受到殃及。

可現下看來,陰氏不将那些事放在心裏,淮景陽也并未因這些而疏遠她。

當真就像外祖母說的,淮家中意她,若是她願意,這親……

楚虞臉不由一熱,她擡頭朝淮景陽看了一眼,真沒什麽能挑的。

等她回了京城,在與外祖母闡明心意,屆時外祖母定是高興得合不攏嘴。

想到這兒,楚虞心下都輕快了不少。

忽的氣氛一寂,衆人都側身望去。

楚虞正要将酸梅湯往嘴裏送,不由也頓了下,她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卻見容庭站在長廊下,正負手同淮老爺說着話。

楚虞手抖了抖,酸梅湯撒了一些在桌上。

淮景陽遞上一塊帕子過來,楚虞便抿嘴朝他笑了笑。

容庭目光錯過淮老爺直直朝那頭看去,正巧撞上這一幕。

攸的他嘴角一僵,淮平也瞧了一眼,卻撫須爽朗的笑道:“這還是我第一次瞧見楚虞這丫頭,怪不得夫人天天将她挂在嘴邊,是個俊丫頭!”

末了,淮平又道:“與我家景陽倒是相襯,說不準再過些時候,我們淮容兩家,便成親家了。”

容庭眸子沉了沉,又想起那日做的夢,敷衍的應了淮平兩句。

座上的幾位姑娘沒有人不認識路家容庭的,都知道這是個浪蕩子,但又與一般人家的纨绔子弟不同,他手上管着的,可是整個路家的生意。

雖說是從商,可這一帶的府衙,沒一個不給他路家面子的。

沒想到容庭今日竟會赴淮家的宴,姑娘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之前外頭都傳林茹和容庭的暧昧事兒,這回容庭來,幾個姐妹也打趣說是為林茹來的,惹的林茹羞紅了臉。

陰氏特意将容庭安排在了林茹的鄰座,她原是不大信外頭的傳言,但這容庭,前些年她也不是沒給路家下過帖子,卻怎麽也請不來人,他是半分面子都不賣。

今兒個怎麽就來了?

要說是為女人,那倒是說得通。

楚虞低頭攪着碗裏的湯汁,對着那一圈圈漣漪蹙了下眉頭,不知是不是她會錯意,總覺得對面那人在看她。

而此時,坐在另一旁的許如月目光緊緊盯着淮景陽,她一直都知道淮景陽把她當妹妹,從未生過男女之情,但許如月以為這是遲早的事兒啊。

姨母也挺喜歡自己的,只要她肯做主,嫁給淮景陽那不是遲早的?

可怎麽就冒出個林楚虞了?

許如月不甘心,偏偏要從林楚虞身上挑出錯,可是瞧了半天,半分錯都挑不出。

容庭又是林楚虞的表兄,她也不敢太放肆惹上容庭,她咬了咬唇:“聽說楚虞姑娘處置了家中私通外男的姨娘,楚虞姑娘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本事。”

林家家醜,她還偏偏就提了。

陰氏面上一僵,不愉的看了眼許如月,許丫頭的心思她明白,可在大庭廣衆下提起這種事,難免不懂事了些。

陰氏正要開口将這話揭過去,誰知她那一向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兒子忽然就皺着眉頭道:“林家家事,你摻和什麽?”

楚虞怔了一下,扭頭看了淮景陽一眼,淮景陽安撫的朝她笑笑。

她彎了彎眼角,面上沒半點不愉快,和氣的朝許如月道:“許姐姐要是想知道,過會兒我再說給你聽?”

“你、”許如月噎了一下,誰、誰要聽她家這些私通的醜事啊!

楚虞淡淡的撇過臉,沒再同許如月說話。

淮景陽給她倒了一盞茶,動作輕慢的推了過來,面上有些懊惱:“那丫頭不懂事,不是故意讓你不痛快的,你別往心裏去。”

楚虞輕笑了下:“淮哥哥何必給我賠不是,不礙事的。”

二人相視一笑,便不再提及此事。

對座上那位自打進來後便沒怎麽開過口的男人緊緊盯着淮景陽推給楚虞的這盞茶,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兒。

容庭沉着一張臉,突然不知自己是來做什麽的?

看林楚虞笑的那模樣,男人忽然生出一種将她嘴給捂上的壞心思。

看她還笑不笑的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庭哥:我不笑,她也別想笑

容庭剛喜歡上妹妹心裏別扭,等他別扭勁兒一過,就要開始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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