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容庭給自家下聘這事算得上稀奇了, 小半日的功夫, 京城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後宅,無不知曉此事。

蘇夫人聽了眼皮一跳, 不可置信道:“昨個兒?”

丫鬟點了下頭:“是,聽說日子都定了。”

蘇夫人倒也沒多大反應,只是有些可惜,但可惜之餘,也有些了然。

怪不得老太太後來便少提到她那位外孫女, 原是自家孫兒看上了。

不過容庭那小子她也有所耳聞, 這老太太竟能将楚虞那丫頭嫁給他,将來日子能好過麽。

容庭當年風流的名聲大噪, 也不怪蘇夫人會這麽想, 玉氏與高氏又何嘗不是這般想。

玉氏一臉不屑的對着銅鏡簪好步搖:“依容庭的性子,娶楚丫頭也不過一時興起,待這興致過了,還不是該去醉春苑去醉春苑,将來小妾通房,怕是都數不盡了。”

服侍玉氏的李媽媽亦是認同的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那時楚姑娘受了委屈,老太太便更不歡喜二公子了。”

玉氏臉色稍緩了緩。

其實她膝下無子,原本不必要同容家這兩位公子計較的。

可容正喧卻好,背地裏立好了遺囑,将來容家由容謹做主她是沒意見,可這家産, 卻分的實在不公。

容庭手裏攥着江南外祖家的家産,容正喧卻還将容家大半田莊鋪子都給了他。

一日被玉氏發現後,他卻只說是虧待了那孩子,想要彌補一二,

玉氏不忿,那她的瑤瑤呢?

将來瑤瑤出嫁,若無嫁妝傍身,被欺負了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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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氏擔心老太太也與容正喧有一樣的念想,便總想離間他們祖孫二人,還讓瑤瑤時不時去安喜堂陪老太太說話,只望那老婆子将來能念着瑤瑤的好,為她多多籌謀。

李媽媽欠了欠身子,往窗外探了一眼:“夫人,楚姑娘來了。”

還是同少夫人莊氏一道來的。

莊氏平日裏也不用管後宅瑣事,無趣的很,倒是與楚虞關系親近些。

今日是玉氏差人叫楚虞過來喝茶閑聊,莊氏正巧來給玉氏問安,二人在路上撞見,便一道來了。

莊氏不知容家那點密辛,況且平日容謹看起來對玉氏也是恭敬的,因而她對這個婆婆也挺殷勤。

玉氏剛從房裏出來,她便熱絡的迎了上去,嘴兒甜道:“婆母今兒個看起來,倒是年輕了十多歲呢。”

玉氏被她誇的哎喲一笑,假意埋怨道:“你這丫頭嘴甜,淨會忽悠我。”

楚虞不動聲色的在一旁看着,待玉氏擡眼瞧過來時欠了欠身子:“舅母。”

玉氏和藹一笑,給李媽媽使了個眼色,李姑娘便将手裏的東西捧給楚虞。

緊接着玉氏便道:“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但你這丫頭如今也是定了親的人,我這做舅母的,略盡點綿薄之意。”

楚虞淺淺笑着,打開匣子的一瞬莊氏瞪大的眼,心下有些驚詫,這哪是綿薄之意啊。

這支釵環原是一對兒,乃當今皇後賞給老太太的。老太太将它一分為二,一支賞給了玉氏,一支賞給了高氏。

只是這玉氏将這樣貴重的物品給了楚虞,不知道人瞧見了,還以為她有多疼愛容庭這個繼子呢。

可這幾日看來,莊氏也并未瞧出這個婆母對那位二弟有多關心。

楚虞低頭默了一瞬,連莊氏都知道的東西,她在容家許久又怎會不知。

兩年前容芊芊還拿着高氏的那支在她面前顯擺過呢。

不過這若是收了,将來玉氏再到衆人面前說一說,她真就成了個疼愛繼子的還繼母。

楚虞忽然蹙了蹙眉頭,十分為難道:“舅母有所不知,外祖母前幾日上香蔔了一挂,那高僧說我身子骨不大好,這些金的銀的,都該躲着點的。”

聞言,玉氏嘴角耷拉了下來。

這丫頭說的跟真的似的,可她卻是不信的。

再一擡頭瞧,這丫頭身上還當真沒一點金銀首飾,就連發髻上的步搖,都是玉制的,

玉氏勉強一笑:“那當真是可惜了,這支釵環舅母先替你留着。”

楚虞乖巧笑着應好。說起來,她和玉氏在容宅相處的也算好,逢年過節,玉氏在吃穿用度上也從未苛待過自己。

雖她一直知曉玉氏并非表面看起來那般溫柔可人,尤其對容家兩位公子,她存着自己的心機。

從前她事不關己,并未理會。可今後她林楚虞三個字便要與容庭綁在一塊了,玉氏不喜容庭,自然也不喜她。

是該留個心眼了。

雖楚虞沒收下釵環,但玉氏也并未讓她就這麽走了,在小院擺了瓜果點心,好似真與她談心似的。

可這話頭,總有意無意往容庭那些陳年風流事上引。

莊氏原先還不敢提這些,可瞧玉氏提了這事,她也沒忍住說了一嘴:“我聽聞二弟曾将娼妓帶回府中過?”

玉氏笑着回她:“誰說不是呢,容庭這孩子,打小就不正經,都是慣的。”

莊氏嘀咕:“這也過頭了,楚妹妹将來可要留點心。”

楚虞聽玉氏将容庭的風流債都翻了個遍,記得比她還清楚呢,不由彎了彎唇角道:“是,舅母可對庭哥哥好上心呢。”

莊氏沒聽出其中意思,還附和的點了點頭:“婆母定是很疼愛二弟的。”

玉氏不自在的笑笑:“應當的。”

她方才說了那麽多,也不見楚丫頭臉色有一丁點變化,反而被她奚落了兩句,臉色便不大好看了。

後來還是楚虞說要回安喜堂陪老太太說話,三人這才散了。

玉氏看着楚虞的身影,冷哼一聲:“這丫頭心思通透,倒不像老大媳婦兒那般好糊弄。”

李媽媽應道:“誰說不是,楚姑娘在老太太跟前,玲珑着呢。”

玉氏嘆了聲氣,忽的想到什麽:“方才莊氏不說我險些忘了,容庭從前帶回來的那娼妓如今在何處?”

李媽媽被問住了,一個娼妓,她哪上過心,忙低頭道:“老奴去打聽打聽。”

楚虞方才說要回安喜堂陪老太太說話,可齊媽媽今兒一早就吩咐過,說是老太太身子乏,今日睡的晚些,叫姑娘今兒免了問安呢。

鄒幼方才伺候在楚虞身邊,玉氏的話她是聽的一清二楚。

她試探的問了聲:“姑娘可是擔心,将來二公子會負了姑娘?”

楚虞稍稍擡起頭,那翡翠耳飾随之一晃。

她偏頭笑了聲:“哪有什麽負不負的,只要他将來的妾室通房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就好。”

楚虞深谙男人的劣根,就連她那看起來正兒八經的大舅父,不一樣欠了許多風流債麽。

容庭要去秦樓楚館她不管,只不将人帶回府裏膈應她就好。

這才剛下聘沒多久,回京到如今都未歇在容家的容二公子,這回倒是大大方方叫人将未逸軒收拾出來。

老太太與容正喧幾人商議,這楚虞定是要從她安喜堂出嫁的,可哪有在自家迎娶的道理。

容庭又不住容家,幹脆就在鹿河巷的路家半婚事。

這事兒,正合容庭心意。

但成親之前,依照俗禮,二人還要避着點才是。

可容庭這光明正大的住了進來,偏生他還占一個容字,雖說于禮不合,卻又不能将他趕出去。

于是老太太眼不見為淨,也不讓他來安喜堂問安,就當不知曉了。

容庭倒是也在未逸軒安分了幾日,楚虞這幾日還生怕他又像上回那般,連爬窗這種登徒子才做的事兒都做出來了,夜夜都叫鄒幼将門窗關嚴實了。

好在這人還知些分寸。

只是,這安分了也沒幾日。

像是生怕旁人不知似的,路臨日日從未逸軒過來,不是送點心就是送首飾,将她那本就不小的妝奁塞的滿滿當當。

且壓根沒給她拒的機會。

容瑤瑤也三天兩頭就往安喜堂跑,只說二哥哥待她真好,她是修了八輩子的福分了。

言語裏盡是羨慕之意。

這日陳梓心攜着夫婿魏棟才回府探望老太太,可這不年不節的,究竟是來看老太太還是來打聽別的,不言而喻。

魏棟梁是個讀書人,長相平平,但為人卻溫潤的很,将陳梓心照顧的極好。

楚虞這是第二次瞧見他,二人相互點了點頭。

魏棟才笑着寒暄:“聽聞楚姑娘同二公子定親了?”

聞言,正陪老太太說話的陳梓心也瞧了過來。

分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她早聽說了,可這會兒乍一聽,心下還是有些難受。

楚虞自是能感覺到陳梓心那複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未去看她,只輕聲道:“是。”

陳梓心抿了抿唇,恰好撞見魏棟才投過來的目光,她心一慌,忙撇過頭又同老太太說話。

只聽她羞澀一笑,撫着小腹,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兩句。

随即老太太大笑起來,叫人将陳梓心原住的屋子拾掇出來,留他們夫妻二人小住幾日。

回小院的路上,姐妹二人并肩走着,

楚虞偏過頭,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淺淺一笑:“恭喜陳姐姐。”

陳梓心也回了個笑:“也恭喜你。”

她頓了頓:“沒想到最後你會嫁給二哥哥。”

忽然,陳梓心腳步一頓,視線錯過樹影直投向那倚在牆邊的男人。

陳梓心心下忽生感傷,忙別過頭匆匆道:“有了身子後怎麽都睡不夠,我先回房歇息。”

楚虞定住了腳,原想佯裝沒瞧見,同陳梓心一道回去的。

可這人穿的實在紮眼,一身紅色長衫,怕別人看不到他似的。

不過只稍稍一頓,楚虞便立即擡腳打了個轉,背過身走了。

她不自禁擡手碰了碰唇,還有些心悸。

身後男人挑了挑眉,驀地笑出聲,回頭給路臨使了個眼色。

路臨抱着個不大的箱子追了上去,喘了幾口氣,道:“姑、姑娘,這是公子讓人備的。”

路臨說着開了箱,裏頭躺着的,正是一套鳳冠霞帔。

紅的刺眼,金的晃眼。

她驚訝得微微動了動唇,下月初七才成婚,她的嫁衣還沒繡好呢。

路臨摸着腦袋笑了下:“這嫁衣公子在江南便叫人準備了,足足雇了幾十個繡娘才在今兒個趕了出來,就連這鳳冠,都是公子親自畫了樣式叫人打的呢。”

楚虞眉間微動,下意識扭頭往那頭看了眼。

路臨又說:“公子還說了,成婚之前他不為難姑娘,姑娘若是想出府盡管去,不必為了躲他日日呆在安喜堂…”

“他就遠遠瞧一眼,絕不為難姑娘…”路臨說着,自個兒都有些為難。

“……”

這說着,怎麽像是她欺負人了似的。

楚虞默了一瞬:“還說什麽了?”

路臨頓了頓:“還、還說,只要姑娘高興,他怎麽着都行。”

楚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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