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Chapter 96

坐在車裏等待羅北江出現的何一言覺得這個晚上的時間慢得不可思議，好幾次他都有一種給羅北江的手機打電話的沖動，最後還是提醒自己忍了下來。

不能把羅北江正在調查的事搞糟了，等等，再等等…

雙目緊緊盯着鄭大佬別墅的大鐵門和延伸出去的道路，何一言的思緒剎那間飄到很久以前的一個黃昏，當時剛到九歲的何一言還沒有他後來讓人聞風喪膽的“打架王”的稱號。

記憶中的這天何一言永遠不會忘記。

在孤兒院的食堂吃好晚餐，何一言獨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就見迎面飛奔而來一個塊頭有他三個大的結實的男生，在何一言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對方上來就對着何一言的頭狠狠抽了一巴掌，“你這不要臉的賊！”

“誰是賊？”被打懵的何一言望着眼前同班又是同宿舍，外號叫“大莽”的男生，捂着頭，氣得渾身發抖。

“老子好不容易攢了點錢，藏在枕頭下就為了防着你，居然還是被你偷走了。”

“你錢被偷，關我屁事，為什麽打我？”盡管對方比自己高大，可被冤枉的何一言沒打算退縮，擡起頭，扯着嗓子喊了回去。

兩個人的對峙很快吸引了一群圍觀的男女同學。

“還死不承認是不是？”被激怒的“大莽”邊罵邊打，“老子宿舍的錢從來沒丢過，和你同屋就丢了，不是你還能有誰？”

盡管何一言努力躲閃着，反擊着，最後還是被對方猛烈的攻勢擊倒在地。

“我不是賊！”被打得頭暈眼花的何一言嘶啞地叫喊着，“宿舍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你憑什麽就認定是我偷的？”

“就憑你爸是個賊！”結實的男生說着話，對着地上嫌棄地狠狠吐了一口，“當我們不知道？你爸當年就是在警察抓他的路上逃跑給車撞死的，還有，上次你被寄養家庭領養才多久？就因為偷東西被人趕回來。不要臉的東西！現在又搞鬼，看來不打你個稀巴爛，你這賊還不肯承認，…”

不知道母親是誰，從小跟着做賊的父親到了三歲的何一言，父親死于車輪下後，因為沒有任何親戚領養，被送到了福利院。六歲時，何一言被一對家庭條件很好的夫妻看中，收養了去做養子，誰知道那家的男主人私底下有喜歡穢亵男童的嗜好，某天将何一言鎖到地下室，打算晚上要動手的那天，早有防備的何一言發現不妙，也許傳習了他父親的“天賦”，居然找到工具撬門跑了。在路上被巡警發現的何一言到了警局才知道，那家的男主人已經電話報警，說家裏的東西被偷，何一言努力解釋害怕才跑的，可因為收養他的家庭信譽一直很好，而被撬壞的門卻成了何一言有偷竊能力的證據。沒有人相信何一言的話，好在因為年紀還小，何一言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原本收留何一言的福利院以何一言是孤兒為由将他轉到了羅北江所在的孤兒院。

小小年紀受過不少冷遇的何一言，到了孤兒院一向小心翼翼，盡量不和任何人起沖突，可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天又被人誣陷是小偷。

此刻躺在地上，盡管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何一言還是強憋着一口氣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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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賊！”

“叫你嘴硬，打死你！”大莽剛擡起大腿，突然被人斜推了一把，差點摔倒，正要破口大罵，看到是全校大多數師生都喜歡的羅北江時，只在鼻子裏哼了一聲。

“你這是要幫小偷？”

“別動他，給我半個小時時間，如果我找到證據是他，”羅北江指了指地上的何一言，“偷了你的東西，我幫你一起揍。”

“好！”大莽爽快地點了點頭。

半個小時不到，何一言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時，手裏多出一個小盒子，“我找到了這個。”

“太好了。”大莽興奮地上前剛想從羅北江手裏取走盒子，羅北江卻拿着東西閃到一旁。

“東西我是在，”羅北江的目光掃向四周圍觀的其中一個和大莽，何一言同屋的男生的臉上，“他的床鋪中間找到的。”

羅北江的話音才剛落，做賊心虛的男生撒腿就跑的沒影了。

“因為知道你脾氣，一定會認為賊是何一言，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地偷了你的東西。”

“王八蛋！”

“你欠何一言一個道歉。”羅北江晃動了一下手裏的小盒子。

聽着四周同學的起哄和罵聲，此時自覺理虧的“大莽”上前扶起還倒在地上的何一言，認認真真地道了歉，“回頭我去把那個小子狠狠揍一頓，給你報仇。”

一把推開“大莽”，何一言獨自走向了宿舍的方向。

“怪胎，你都幫了他，居然連聲謝都沒有就跑了。”從羅北江手裏接過錢盒子的大莽，對着何一言的背影撇了一下嘴。

不以為然的羅北江卻在回自己宿舍的路上，被一個黑影攔住。

“不用謝，今天我正好有空，”認出是何一言的羅北江擺了擺手，先開了口，“所以你別跟過來。”

“抽煙嗎？”何一言從口袋裏取出兩根煙，“煙？”羅北江向四周看了看，

“你從哪弄來的？”

何一言想了想，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前兩天看咱們樓裏打掃衛生的張大叔把煙盒放在窗臺上時，順手拿了兩根，本來打算一個人用，現在和你分享。”

“原來是這樣。”羅北江點了點頭，

“走吧。”

轉眼兩人來到了學校後面的小林子，躲在幾棵大樹後。

“一直都想試試，那些大人抽這個，到底是個什麽味。”羅北江從何一言手裏取走一根煙。

“怎麽抽？你會嗎？”

“不會，試試應該不難。”何一言掏出打火機，幫自己和羅北江點好了煙。

“卧槽，有毒吧，”才吸了一口的羅北江咳嗽着，立刻将煙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喜歡抽這玩意的大人腦子我看都有問題。”

“還行，沒那麽可怕。”皺着眉頭同樣咳嗽了幾聲的何一樣，強撐着又吸了幾口，“看你那麽厲害，真沒想到，居然抗不住這個。”

“這算什麽話？”羅北江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難道抗得住煙味，會順手牽羊在你心裏還成英雄了？”

看何一言沮喪地将煙丢在地上，羅北江突然覺得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卻又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安慰，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中。

“我恨他！”終于，何一言第一個打破了沉默。

“誰？”羅北江驚訝地望向何一言，

“大莽？”

“不，是我爸，因為他，人人都瞧不起我。”

“你爸可能的确不是個東西，”羅北江默默靠着樹，看着頭頂的繁星，“但是比起我的來說要強一些。”

“怎麽，你爸是殺人犯？打劫銀行的，”看羅北江話說到一半，徹底被吊到胃口的何一言忍不住追問下去，“還是……”

“不知道，據說我是一出生就被人扔到這來的。”羅北江的語氣十分冷淡，臉上的神情根本看不出他才僅僅十歲。

“這麽說好像我比你是好那麽一點點，至少我知道我爸是誰。奇怪了，既然你出生就被抛棄，”好奇的何一言又有了新的問題，“那應該很多人領養你，你怎麽還在這？”

“因為院長說，我的家人留下一封信，過兩年會接我回家，懇請一定不要送人。”

“過兩年，現在都這麽久了，他們也沒來？”

“沒有。”羅北江臉上依舊毫無表情，只是像大人一樣不在乎似地聳了聳肩膀，“愛來不來。”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哪天他們來，突然發現他們是大人物，”何一言突然興奮地推了一把羅北江的胳膊，“你可就交好運了。”

“無論他們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我只有一個家，這裏，”羅北江擡腳跺了跺腳下的土地，“我的父母是這裏的院長和老師。管他們是什麽人，不是想認為就能認我，我的未來和我的家人是誰，只有一個人能做主。”

“誰？”

“我自己！”

被羅北江的話“震撼”到的何一言從那天以後，就下了兩個決心：他何一言的父親可以是賊，但是他何一言要走不同的道路！成績上不去，手腳上一定要有些本事，沒有人以後可以再動他一根指頭！

無論将來會怎樣，何一言的家人裏永遠都有一個人的位置，那個人就是為他洗脫罪名的好兄弟：羅北江好兄弟絕對不能出事！

不打算再等下去的何一言打開車門，正想跳出車外，就看到大鐵門那頭開來一輛車，看到羅北江的身影從車裏出來時，何一言這裏才松了一口氣。

“開車吧，我們回去。”

望着坐進副駕，臉色難看，神情看上去有些疲倦的羅北江，何一言雖然有一肚子的疑問，這次卻沒有多問，只順從地應了一聲“好”，發動了汽車。

“居然不問我在鄭家別墅發生了什麽？”

車開出去幾分鐘後，羅北江開了口。

“我以為你只想暫時一個人消化。”

“但是有些事，”原本望着車外不停向後倒退路燈的羅北江收回目光，看向何一言，“一個人沒法消化。”

“那就趕緊說吧，我都快憋死了。”

滿腹心事的羅北江聽了何一言的話，還是忍不住笑了。

“在咱們孤兒院長大其實挺幸福。”

“幸福？”

“雖然我沒有父母，可是我有最好的兄弟和最可愛的女孩陪我長大。”

何一言的嘴巴猛烈地抽動了兩下。

“好吧，我煽情有點過了，”羅北江立刻伸手輕輕拍了拍何一言的肩膀，神情嚴肅地看向車前方，“現在我們來談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