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起先對付藍雪峰和他兩個小兵時尚能勉力應敵。
那夥人殺進來時,甘砂和游征處在倉庫中央,兩邊是洗車位,中間行車過道光禿禿的,沒有任何可使用的武器。
甘砂問:“你還能打嗎?”
游征掄起雙拳左右瞧瞧,拳賽傷筋動骨,不敢說還能有當時的狀态,打個七八折還是有的。
“馬馬虎虎。”
“算了——”
“……”
甘砂奢望一個輪椅男人能撂倒一個半個,別給她添亂就好了。在她的潛意識裏,游征已經退化成和AJ一個水平。
游征不滿嚷嚷:“老子傷了一條腿又不是半身不遂!你可別小瞧人了——”
甘砂抓着輪椅推手,連人帶椅一塊轉到自己身後,護犢似的擋住,把後背交給了他。
“好好呆着。”
話音剛落,藍雪峰拳風襲來,甘砂手撐着推手,躍起想踢開他這一拳。哪知藍雪峰忽而改拳為爪,撓上甘砂腳踝,狠狠抓住向外撂。甘砂眼明手快,抓穩推手借力翻身,絞斷了他的握力,人穩穩停在地板上。
但不幸的是,離游征已有點距離,防守被人鑽空子,像牧羊人離開了羊群,一直虎視眈眈的兩小狼朝游小羊撲了過去。
游征左手控制輪子,不時後退,右手徒手應敵,必要時使出右腿。拳腳倒還靈活,只是礙于患肢拖累,坐姿不好使勁,力度跟不上。對付一個綽綽有餘,兩個就左支右绌了。整個人只有右邊身可以活動,當真一語成谶,半身不遂。
藍雪峰和那兩小狼分工明确,他負責引虎下山,一步一步把甘砂往角落裏逼,離游征越來越遠,另外兩個負責搞定游征,說不定最後想拿游征威脅她投降。
甘砂暗叫不妙,已經從過道中央退到洗車位裏,再遠一點游征如若有什麽閃失,她趕不回去救場,那句“互你全身而退”也将響亮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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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也許是性格所致,她和游征能極快建立默契,兩個人配合遠比單打獨鬥加起來效果好。
甘砂分神間肩膀挨了藍雪峰一掌,踉跄後退時撞到一樣東西——停放在兩個洗車位間的三層工具推車。甘砂靈機一動,再退一截,飛腳将其踢出。
藍雪峰跳躍避開,藍色小辮子如他的眼神得意飄揚。
小推車直直向游征方向滑去,眼看後勁不足要停下,游征敏捷撈了過來。
“謝了——!”
以為能有什麽趁手武器,哪知整架推車就沒多重,擺放的東西更是輕飄飄:擦車毛巾,美容細節豬毛刷,上蠟海綿等等。畢竟不是修車店,怎麽能指望有鐵鉗、扳手這類重量型工具。
感謝說太早,游征叫嚷:“能不能來點有用的東西?!”
甘砂沒空理會他。她自诩比一般男人能打能摔,但眼前這位堪比聚落鎮的椒哥,上回尚是借游征之勢放倒對方,這回實打實的單挑,女性體能差異顯露出來,好在身形靈活,短時間內倒也拼了個不相上下。
罷了,聊勝于無。游征得不到回答,自行和小推車磨合。鐵皮小推車能絆能撞,若實在要拼命,還可以舉起來砸。而且,那些汽車美容工具也不是一無是處——
琢磨間一只小狼繞到身後,游征沒法馬上把輪椅掉頭,只上半身擰了90°,但相對于雙腿靈活的敵手還是太遲鈍,對方伸臂卡住他脖子。
游征發出窒息的呻-吟,吸走了甘砂大半注意力。他五官擰成一團,像在中間抓皺了的紅紙。
他摸到小推車上的豬毛刷,抓過刷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手将尖頭木柄往後刺出。
鎖喉松懈!他呼吸到了大口空氣!
那人劇烈咳嗽、幹嘔,整張臉嗆成豬肝色。
那柄豬毛刷戳進了他的大嘴裏!
甘砂趕回游征身邊時,連連吃了藍雪峰幾拳,好在避開一半,拳頭勁力不足将她撼倒,只是挂了傷,眉角的血險些滲進眼睛,給她及時抹開了。鮮血在眼角拉出一道暗紅痕跡,像蠍子的尾巴,妖豔而邪惡。
游征已然脫險,正扶着小推車與另一人周旋。小推車時進時退,對方也往前退後。推車成了游征的盾牌,那人始終近身不得。
覺察到甘砂回歸,游征還分心贊許道:“這東西還不賴。”
甘砂抽空提醒:“你當心點。”
“我——”
門外忽然殺進又一波人,嘈雜聲把游征的自鳴得意沖毀,且眼前黑影晃動,劇烈的棍棒砸打聲、痛苦呻-吟聲陡然同時響起,甘砂往游征身旁栽倒。
游征反射性松開推車,眼疾手快将她撈進懷裏,甘砂重重坐到他腿上,壓迫出底下人的一聲悶哼。
游征問:“你沒事吧?”
人還清醒着,只是一時說不出話,她在急促喘息。鬧不清被打到腦袋還是後背,但如果她不站那,那一棍子就要劈到他臉上來了。
甘砂就着人肉椅墊上的坐姿,抓着扶手,擡腿嚯嚯踢出幾腳,放倒兩人,再上來一個,直接用額頭磕飛。由于游征處在安全“監控”下,甘砂應敵可以不必再分心。
她每一次擡腳踢人,屁股就像一根罩着棉被的搗藥棒,研磨在游征這只人肉研磨缽最深處。
百來斤的重量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游征倒沒感覺壓迫疼,而是生理反應地覺得不妥,滋味酸爽。
但也只是眨眼間的邪念,危險感壓制住靡靡欲望。游征下一秒忘記先前的微妙,尤其繼戴克之後白俊飛也驅車離開,落單的現況也為壓死駱駝添上一捆稻草。
游征轉動輪子,邊留意面包車的位置邊後退,赤露的小臂和手背肌肉繃緊,拉出一道道明顯鼓動的青筋,如牢牢抓住土壤的大樹根須。
甘砂發覺輪椅移動,發出轉向指令:“櫃臺!”
游征沒多問,借着minicooper路過時的短暫掩護,神龍擺尾一般倒向會客廳出來的櫃臺方向。
甘砂一部分時候待在他的腿上,必要時跳下來還擊,但一只手仍緊緊攀附着輪椅,不讓之離開掌控範圍。
輪椅逼近櫃臺,甘砂撐着扶手翻身踢倒一個,撈過櫃臺後的黑色雙肩包甩肩上,推着游征橫沖直撞殺出一條生路。
甘砂順利殺到面包車邊,拉開車門,輪椅随便往門邊一磕,回頭對付纏上來的蝦兵蟹将。不待她吩咐,游征腳瞪輪椅踏板,伏下身如貓一樣拖着患肢鑽進車廂裏。
甘砂見人已離椅,最後踹出一腳,自己也趕忙溜進駕駛座,雙肩包甩副駕座,插上鑰匙啓動面包車。
“坐穩了!”甘砂瞧着後視鏡,猛踩油門倒車出位、拐彎。那夥人如遇水的螞蟻,躲開的躲開,被蹭飛的滾一邊。面包車如上膛炮=筒裏的彈=藥,沿着中央過道迅速往大門噴去。
車拐彎時游征被狠狠甩向門邊,他掙紮起來去關門。
眼看着面包車就要順利離開店門,過道邊一人忽然飛撲而來,一顆白色的腦袋射到了游征身邊——藍雪峰扒着車門,上半身已然擠進面包車,雙腿跟着面包車疾跑。
“操!!!”
游征松開車門,右手抓緊門邊頂板上的把手,左手絞緊安全帶,伸出健肢往他腦袋上踹去。
藍雪峰一腳已踩上車廂底板,受了游征一腳,身體巨震,腳底打滑,膝蓋磕到底板上。他呲牙咧嘴,一手忽然松開車門扒到游征的患肢上,另一手也緊随過來一塊抱住,鐵頭朝着繃帶狠狠磕去。
游征痛苦的低吼趕在理智的隐忍前迸發出來,如同中箭獅子的垂死嚎叫,撼動森林,撕裂聽者之心。
“王八蛋!!”
甘砂已經把車甩出門口,挂上前進檔踩油門。
藍雪峰像拴住的風筝,下半-身飄蕩車廂外,趁着挂檔的停車間隙,他指頭幾乎嵌入游征腿肉裏,掙紮着擠進車。游征越是踢他,他指頭扣得越緊,游征感覺傷口處出現洩露性的熱流。
甘砂從雙肩包掏出一把手=槍,觑着前方毫無阻擋,左手把着方向盤,腦袋和手=槍同時探出窗外,把兩條胳膊擰成剪刀狀。鎖定藍雪峰腿部位置後,甘砂扣下扳機。
啊!!!
藍雪峰劇痛松手,整個人飛到路邊,滾了兩圈才停下。
相較剛才,這聲狼一樣的呻=吟可讓人愉快多了。
甘砂把槍扔副駕座,重新扶穩方向盤,油門踩到底,抛開“百畝倉庫”越走越遠。
“你沒事吧?”呼吸稍微平複後,她從後視鏡望了游征一眼。
游征費勁拉上車門,整個人倚在門邊,臉色蒼白,額角、後頸涼汗晶晶然。低頭看了一眼滲出紅印的綁帶,虛弱地說:“沒事……”
甘砂又看了一眼鏡子,小小的鏡框裏映不出異常。
游征給甘砂指了大概方向,沒再說話。
大概行駛了二十來分鐘,一路風平浪靜,首領折翼,部下沒有單飛的理由。
不遠處忽然響起尖銳而冗長的鳴笛聲,游征和甘砂不約而同地側耳聆聽,再一聲鳴笛過後,兩人又同時松懈下來。
“是119。”甘砂說。
“嗯……”
不多時,果然有兩輛消防車經過,往他們來時的方向駛去。
甘砂陡然停車掉頭,跟着消防車屁股往回走。
游征覺察出異常,艱難扒到前排座位中間,警告道:“別回去!”
甘砂不理會。
游征一手握上她的肩膀,用力按了按,重複:“甘砂,聽我的,別回去。”
甘砂空出左手,扒開他的手,猛踩踩油門,面包車快得要飄起來。
游征錯愕地盯着她倔強的側臉,久久才重新把自己摔回椅子上。
在離“百畝倉庫”還有一段距離的路口,甘砂離開消防車屁股,拐上高架橋的輔道。
面包車在高架橋上盤轉,前行一段後,甘砂車速慢了下來……
游征往旁邊望去,目力可及的遠處,像搭建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型舞臺。等過了今夜,“百畝倉庫”将不複存在,只剩下滿目瘡痍的“百畝”廢墟。
甘砂狠狠砸在喇叭上,發出一聲不亞于游征的痛苦吼叫,雙目濕潤而猩紅。
游征探身到前排,伸手覆蓋在她的手上,替分神的她穩住方向盤。她指關節泛白,游征一邊留神方向一邊不着痕跡以掌心輕碾,好一會才感覺到那只手稍微柔軟起來。甘砂的注意力也回到車前方。
游征試探性松開手,沿着她手腕,猶猶豫豫,狀似不經意輕撫到手肘才松開。
男人的掌心熾熱,又稍微有點粗糙,所到之處火燎似的。甘砂收下這份小心翼翼的安慰,方向盤不再飄了。
游征輕聲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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