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離開高架橋後,甘砂足足開了一個小時,一路沿着國道往西走。等甘砂以為游征睡着時,後頭沉啞的男聲忽然冒出來:“前面一百米左拐進村門。”
離開城區和縣城已久,這一段國道沒有路燈,路也不太好走,部分地方呈現開裂狀,加上面包車防震效果差強人意,甘砂一路颠簸過來,像壇子裏面過鹽的鹽津橄榄。
甘砂終于忍不住嘀咕:“你家到底在哪,怎麽越走越偏?”
游征歪在座椅上,腦袋随着車子微微晃動,患肢那條腿已經感覺不到熱流了,疼痛已然讓之麻木。
他沒有正面回答:“放心吧,不會拐了你的。”
甘砂冷笑,方向盤左打,拐進高聳的三門四柱紅色琉璃瓦頂的牌樓門,頂頭牌匾寫着三個大字:十裏村。
甘砂以前沒來過這縣城,這村莊更是聞所未聞。
她警覺起來:“你主業是幹什麽的?”
游征頭往後仰,困頓地說:“務農。”
甘砂下意識往後視鏡望去,光線昏暗,分辨不吃他表情是否真誠。然而即使在日光之下,也不見得能猜知游征的真情實意。
但電光火石之間甘砂想到點不好的東西,游征對搶劫的金額和目的三緘其口,說不定其中還有更深的緣由。對方底細和目的甘砂一概不知,同意合作也不過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水到渠成。
甘砂目視遠方夜色裏青山的輪廓,有種進了土匪寨的錯覺。而這荒山野嶺的,最适合種植秘密毒物了。
進了村得靠游征指路。将近夜晚十點的村莊大部分已進入沉睡,加上夜裏視物不便,無法準确判斷村子的情況,只從水泥路兩旁房屋新舊猜測是個發展得還可以的村子。
大概得走到了不能再走的地方,出現一扇對開的紅漆鐵門,裏面似乎是個院子。院子裏忽然傳來犬吠,不遠處其他人家裏的也對歌似的此起彼伏。
門後有人走近,門縫人影依稀可見,犬吠聲也停歇下來。
鐵門開鎖的粗糙摩擦聲後,吱呀一下門從裏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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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克把門推向兩邊,示意他們進來。
“姐。”圖圖從旁邊跑了出來,後面緊跟着AJ和白俊飛。
甘砂按戴克的指示,停到門邊的停車棚裏,那輛minicooper已經停在旁邊,泡沫大部分被吹去,留下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灰痕。
甘砂下車拉開後座門,游征那條纏着綁帶的患肢先映入眼簾,她不自覺皺了皺眉頭。
血液已經滲出,暗紅的一個圓足有雞蛋大,不知是否光線原因,中心的紅色似乎還濕潤着。
“找個地方換紗布。”甘砂幹脆地說,伸手要去扶游征下來。
游征第一次下車要被一個女人雙手接着,覺得有點微妙,但甘砂堵在門口,也不好叫人起開。大概在她眼裏,病患還是無性別的吧。
甘砂雙手扶住他伸來的右手肘,男人肌肉和骨骼硬邦邦的,只不過前者稍有溫柔的彈性。白俊飛站到另一邊,扶穩他左臂。
游征邊下來邊嘀咕:“你們這大張旗鼓的,又不是半身不遂,是不是還得拿擔架擡我?”
站到地上那一刻,他不着痕跡從甘砂那抽回手,挂在白俊飛身上一拐一瘸往屋裏走。
甘砂錯愕地縮縮手指,回頭鑽車裏拎出兩只雙肩包,大力把車門阖上,軌道摩擦聲和門縫碰撞聲似乎把停車棚旁芒果樹上震得簌簌抖動,幾顆飽滿的大芒果搖搖欲墜。
圖圖望着游征走過,挪到甘砂身旁,“姐,你沒事吧?”
看到她又想起“百畝倉庫”,甘砂一時五味陳雜,不曉得如何開口,索性先按下不提,扶了扶她的背:“也先進去吧。”
院裏都鋪了水泥地,一棟五層高的農家小樓矗立在夜色裏。
甘砂和圖圖最後進了屋,游征被安置到客廳的實木沙發上,患肢擱到白俊飛搬來的腳蹬。
甘砂略作打量,客廳布置雖簡約,但每一件家具家電都頗有質感和講究,看得出價格不菲。屋裏一角還供奉着財神爺,神龛裏亮着紅色的LED燈燭。如果這只是“狡兔三窟”的随便一洞,那游征這人的底細怕是深不可測。
她把兩個雙肩包堆到茶幾上,從聚落鎮那個掏出診所帶回的消毒和包紮用品,一樣一樣擺到茶幾上。
“東西在這。”然後一副束手旁觀的模樣。
游征兩手撐在沙發上,下巴一挑,“難道還要我自己動手?”
當然不是。
白俊飛剛要去拿那瓶苯紮氯铵,手到半路忽然僵住,在小凳上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兀自成了這對逃難鴛鴦的夾心餡。
戴克輕輕踢他凳腳,朝站甘砂身邊的AJ和圖圖說:“我帶你們上今晚要住的地方吧。”
白俊飛抓住救命稻草,順勢站起來,說:“哎對,妹子忙活一晚也累了吧,帶你上去休息。”
甘砂垂下眼,輕聲跟圖圖說:“你先去吧。”
圖圖只能應下,一步三回頭,跟在白俊飛後面上樓。
偌大的客廳只剩下甘砂和游征。
游征說:“愣着幹什麽,我疼啊。”
甘砂坐到白俊飛坐過的小凳上,拿茶幾上的濕巾擦了手,用酒精消毒,再去揭他腿上的紗布。她目光專注,模樣認真,好似修複師虔誠地端詳瓷器上的裂紋。
傷口滲出的血模糊了紫色的粘合膠,如龜裂土地下湧出的暗流。甘砂蘸了消毒棉,小心翼翼開始清洗,一圈又一圈,微涼的液體刺進傷口,蟄疼得游征小腿顫了顫。
甘砂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壓住他的膝蓋,游征反射性要頂開,膝蓋骨磨在她的手心,甘砂用力壓下上去了。
甘砂擡頭瞪了他一眼,眼角的紅蠍尾妖冶如舊,“你規矩點!”
“噢。”游征輕嘆。
“……”
溫柔而微妙的嘆息吹得甘砂耳朵有點熱,很輕很細,甚至如呻=吟似的。
甘砂沒再擡頭。
游征果然不再動了,垂眼盯着甘砂給那段結實的山藥清洗、包紮。
兩人都沒說話,樓上也毫無動靜。安安靜靜的黑夜似乎只剩下蟲鳴、蛙叫和他們的呼吸。
不對,還有手指敲擊木頭的聲音。
甘砂略略擡頭,游征兩手垂在身側,修長的十指正在沙發上歡快地彈鋼琴。
完工後甘砂直起腰,“好了。”
游征左右看了幾眼,像觀察褲子上被縫好的破洞,贊許道:“手法還挺漂亮,謝了。”
甘砂心情莫名好轉,“不客氣,我們是盟友。”
游征拍拍自己身邊,說:“過來,輪到你了。”對上她疑惑的眼神,游征指指自己的眉角。
甘砂下意識去摸,快碰到眉角傷口時又反應過來,垂下手,“洗手間鏡子在哪?”
手腕忽地被他撈過,帶着她往沙發上跌,甘砂撞在靠墊上。
“坐好,禮尚往來,我們是盟友。”
他把患肢收好,踩在地上,欠身擦了手,取過兩支棉簽蘸了還未蓋上的苯紮氯铵,另一手執着一片紗布。
游征那立體的五官忽然侵略性地湊到眼前,劍眉星目,睫毛比她的還要長。她不自覺垂眼,目光掃過筆直的鼻梁,匆匆掠過一根一根粗短挺立的胡茬,跳過嘴唇往下滑,游征喉結明顯滾了一下。
甘砂喉嚨有點癢。
紗布蓋住了她的眼睛。
甘砂索性閉眼,摸到那塊紗布,途中不小心擦碰到男人溫暖的肌膚,自己按住,“我自己來。”
游征松手,輕輕擦拭那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傷口,甘砂條件反射地後仰腦袋想躲開,游征就料着她會有這一招,左手趕忙托着她的後腦勺。
“別動!”
“……”
甘砂讪讪定住腦袋,游征的尾指觸到她的脖頸,肌膚直接相觸比隔着頭發暖一些。他試探性松開手,待她不再反應過激,才收回來。
溶液混着血水滲入紗布邊緣,染出一線淡紅。吊扇的風吹起她的一绺鬓發,礙事地纏上棉簽。游征極其自然拿小手指勾到耳朵後邊。
甘砂只當頭發被風吹動,并無特別感覺。又聽游征口吻戲谑道:“破相咯。”
“又不是第一次破。”甘砂平日雖不拘小節,但若在臉上留疤,心裏還是難免有小疙瘩,特別是被一個男人指出來時。
游征好奇:“第一次是在哪,咋沒看見?”
甘砂依舊閉着眼,可總感覺游征仔仔細細大膽地将她端詳一遍,每個毛孔都不放過,試圖找出那塊疤。
她岔開話題,“行了沒?”
游征話題跳躍比她更大,“你頭……沒事吧?”
察覺傷口開始幹燥,甘砂取下紗布,睜眼道:“你腦袋才有問題。”
游征反常沒有擡杠,摸摸自己後腦勺示意,“剛才那一棍……”
她替他擋去的那一棍,甘砂後腦似乎又火辣辣起來。
“傻不了。”
游征挺真誠地盯着她,黑眸晶亮,“謝謝。”
她把又掉下來的一绺頭發往後捋,“你就當我……為了那一百萬。”
“是嗎。”游征若有所思,“那可能你還得多挨幾棍?”
甘砂追問:“幾棍?”
游征笑而不答。
話題又不了了之。
就在這時,一聲尴尬的“咕——”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甘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把紗布丢垃圾桶挪開眼。
游征嘴角微揚,手指又重新彈起鋼琴,打趣道:“就我們這種三天兩夜吃喝拉撒睡在一塊的交情你還不好意思了?”
甘砂板起臉,生硬地問:“有什麽、吃的?”
游征讓她自個去廚房冰箱找。
廚房很大,廚臺呈現n型靠牆而建,收拾得一塵不染但依舊看得出經常使用。冰箱在門邊,甘砂把保鮮層和冷凍層找了一遍,骨頭湯、生菜、生的雲吞面和雲吞等等不一而足,就是沒一樣即食的。
“算了……”甘砂自言自語,失望地關上雙門冰箱。門背後忽然出現一聲男人的軀體,靠在冰箱上盯着她,甘砂吓一跳。“你怎麽跟鬼一樣無聲無息的!”
游征問:“沒想吃的?”
甘砂說:“有泡面嗎?”
“沒有。”
“那算了。”
她要往回走,經過游征時聽聞他幽幽的戲谑:“你該不會是……連面條也不會下吧?”
“……”
話說到這份上,甘砂也不再掩飾,同時也因為聽出異樣的希望,“我們那不好做飯……都是在外頭吃,要不就叫外賣……”
游征拿她沒辦法地輕嘆一聲,拄着不知從哪撈來的長柄雨傘,“鮮蝦雲吞面吃吧?”
甘砂笑:“吃!”
她利索地把東西搬到竈臺,等游征下鍋。
“我明天給你挑根好拐杖。”
游征冷笑,此地無銀三百兩:“我自己也要吃。”
甘砂把頭發捋到耳朵後,說:“應該的。”
他們相識的時間不長,交流的時間更短,一路打打殺殺,很少能有平靜坐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們清楚彼此拳腳的厲害,應敵時配合默契,像相識多年的老友,相對而坐卻不曉得對方喜歡吃什麽。
此時游征看着等在身旁的甘砂,莫名想起小時候等媽媽開飯的自己,心中一軟,如被一雙細膩的手溫柔撫摸。
甘砂在愣神的他眼前晃了下手,問:“還缺啥?”
游征回過神,眼神示意餐桌:“你到那邊坐着吧。”
她沒走,說得挺像那麽一回事:“我學習觀摩一下,以後做給我媽吃……”
後半句莫名低落,淹沒打燃氣的聲音裏。
作者有話要說: 【周知】
此文連載期間不V。
每周兩更,有精力就加更(一般沒有)。
保守估計40萬字,20+萬字會有一次比較長時間的停更(≥10天),整理大綱。
争取不跨年。
感謝支持。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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