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斬情】

盤龍嶺。

寶絡徹底清醒的時候，只覺耳邊虎虎生風，身後懷陽王府的府兵窮追不舍，綠耳正載着衛昔與她疾馳奔行在盤龍道。

寶絡回首，看見衛峥，心頭大恸。

領頭之人，居然是師兄！

你父屠我雙親，你如今也要将我斬于劍下方可安心麽？

前方已無去路，只有對面的鷹愁崖與之遙遙相望。

“綠耳，乖，沖過去，我相信，你行的。”衛昔附耳過去，綠耳揚蹄嘶鳴，寶絡皺眉，這如何過得去，除非綠耳生出翅膀來。

拍拍寶絡手，衛昔以示安撫。

“不好，衛十三莫不是要效仿當年劉玄德？”薛理驚喊。

的盧越河？

衛峥攢了眉心。

就在寶絡回頭四顧的那會兒，衛峥說時遲那時快，挽弓，引箭而發。

羽箭破空而至，竟是越過她，直逼前方的衛昔，寶絡來不及思考，挺身，猛然抱緊衛昔背腹，生生替他擋下那致命一擊。

她一聲悶哼，牙齒輕咬衛昔頸項，衛昔舒心一笑，只當她頑皮，沒有理會，馭馬騰空而起。

當羽箭深入血肉，判官的話隐隐于耳邊回響：天機原自爾，人事豈能違。

這是判官最後給她的判詞，今日真的應驗在了她身上，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會提早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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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如果她沒有夜半去園子納涼，或許就沒有後來的事兒了。

皆因為她初初學會騎馬，夜裏興奮的很，以致久久無法入眠，于是，去園子的荼蘼架下蕩秋千納涼，她沒想到啞叔居然會在那裏獨自喝悶酒，她打小就喜歡将自己的小秘密與啞叔分享，那夜，也不例外。

也就是那一夜，她發現了啞叔的秘密，啞叔不是啞巴，他會說話。

非是啞叔刻意暴露他的秘密與她，只因她在啞叔面前提及前陣子游妙湖，誰也想不到妙湖深處居然有座孤島，島上有座‘念慈庵’，‘念慈庵’裏住着一位容顏傾城的妙玄女尼。

當時，啞叔情緒非常激動，拉着她去了書房，找出一副美人繪像讓她辨認，甚至問她，是不是畫中人，她借着燭光，隐約覺得應該是，就一口咬定是她，然後啞叔眨狂喜道，妙兒，原來你一直都在懷陽，你讓我好找。

眨眼間啞叔就走得沒影了。

接下來好幾天，她再沒有再見到過啞叔，不，确切的說，是裴叔。

聽聞她是最後一個見到裴叔的人，父親很快便找到了她，問他裴叔去了哪裏？

她只得大概說了事情始末，父親聽聞當時就變了臉色，只說不好，怕是近日将有大事發生，問她衛峥近日可有說過些什麽奇奇怪怪的話，她說不曾。

殊不知，她近日都是與衛昔一起，壓根不曾見過衛峥，父親這才略略放心，許是他擔憂裴叔太過的緣故，以致有些緊張了，雖說心中起疑，但父親的樣子不像是敷衍，她也沒放心上。

也就是昨日，她晨間去書房找父親，途中碰到匆匆離去的二娘，她還納悶，二娘今日見着她怎麽就一副不可一世的威風樣子，直到她意外聽到父親與母親提及什麽主公，她始明白，裴叔就是當年叱咤大胤的風雲人物酒公子，也是父親及兩位師傅要效忠的人。

酒公子有三位密友，酒、色、財、氣就是暗指他們四人。

不遑多讓，酒仙非酒公子莫屬；褚師傅因為年輕時風liu多~情，常流連花~叢，一個se字配他不算冤了他；至于父親，正是他們四人排行老三的財神；秦師傅一代文豪，門生遍布整個大胤，直接影響了大胤的氣運，大肚能容的他，甘居老四。

她想，父親與酒公子是朋友，那麽，父親一定見過當年天下第一美人的妙小姐，父親口風可真夠緊的，居然從來不曾提過此事，想想也是，酒公子是朝廷通緝多年的人，父親不提舊事，是對的。

再思及，裴叔如此緊張妙玄師太，難道，妙玄就是當年為宣和帝逼迫，乃至落發出家的那位妙小姐？

似乎有這可能。

寶絡驚得不輕，到底手下發出了絲響動。

父親終是發現了寶絡的偷聽，父親囑她務必守口如瓶，莫再說與旁個聽，她點頭表示記下了，還想着要不要告訴父親二娘似乎也聽到了，要不要也警告下二娘，可是父親急着為懷陽王妃選壽禮，順帶也打聽一下褚師傅的蹤跡，然後父親就急匆匆走了，母親嘆了又嘆，到了，她也沒能及時向母親檢舉二娘。

二娘到底還是背叛了父親，引來了懷陽王府的府兵。

那會子，陳覺奏報衛昔的話，寶絡雖有些迷糊，可她耳力不差，悉數聽到了，父親母親橫死家中，正是因為她無意洩露天機所致。

這不，她遭到報應了。

莫非老天注定要亡她于此地？

他此刻就在她身邊，而她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絲不舍，唯有緊緊攀住他肩背，她終是因為無能為力改變這結局而落下淚來。

知她已經徹底清醒，衛昔柔聲道：“要是害怕，就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怕是永遠也看不到他了，她很貪婪，只想永遠和他這樣待下去。

寶絡搖搖頭，哽聲道：“我要親眼看着綠耳飛躍過去。”只有他安全了，她始放心。

衛峥挽弓僵立于岸上良久，目光怔然看向對面崖上那一馬二人，手有些發顫，他剛剛那一箭好像射中了寶絡。

懷陽王朗聲笑道：“最後關頭，你總算懂得如何取舍，不愧是我衛晝的兒子，成大事者，就該不拘小節。”

手中弓箭猝然落地，衛峥深深閉眼，也便是這一箭，他知道，他與她從此陌路。

鷹愁崖上，衛昔摸了摸綠耳頭，眼睛望向虛空：“六年前的槐花巷，你身着一襲茜紅綢衫，粉雕玉琢的，刺激了襄陽王衛旦豢養的愛犬‘狼牙’，後為‘狼牙’所傷，你，可有印象？”

寶絡氣息微弱，軟軟伏于他背上，澀澀笑了，“你是……昔哥哥？”

“是我。”衛昔心頭一松，他只當她什麽都不記得了，原來還是有些許印象的，這令他很欣慰。

“你的傷？”

為了從‘狼牙’口下救她，他被‘狼牙’咬傷了手臂，吓得她四處奔走呼救，待父親帶人趕至，只見他滿嘴血污，眼睛直勾勾瞪着已經斷氣的‘狼牙’，‘狼牙’脖頸處已然撕裂開一個血窟窿，殷紅的血汩汩流了出來，而他，呆怔怔，半晌不動也不語，任誰叫也不搭理。

“也是從那刻開始，一個全新的衛十三因你誕生。”衛昔輕笑，“你喜歡過去的我多點，還是現在的我？”

“臭美。”

“我可否以為你這是在誇我。”

趁熱就必須打鐵，她難得收回利爪，只說明一個問題，她不讨厭他，那麽，就是多少有些喜歡吧，于是，他壯着膽子征詢她的意思，即便被她拳打腳踢，他也要讓她明白他的心意，“阿寶，跟我回洛都好不好？”

背後突然一空，衛昔察覺不對，回轉過身來，“阿寶！”

寶絡飛絮一般，跌下鷹愁崖，他始發現一支箭矢深深沒入她背心處，那抹殷紅刺痛了他的眼，更灼傷了他的心。

她中箭了？

他想也不想跟着躍下，一把擒住她右臂試圖将她拉回來，左臂處怵目驚心的疤痕深深印入寶絡眼睑，嘴角勉力扯出一抹淡淡的苦澀，她說：“如果……有來生……”

“不，我不求來生，只求今世，上天入地，我都會與你一起承擔。”他來懷陽就是阻止悲劇發生，他怎會扔下她不管，攀住崖壁處突兀一角，他緊緊抓着她手臂，咬牙挺着。

“天機原自爾，人事豈能違。是我洩露天機害死雙親，我已無顏茍活于世。”寶絡淚眼朦胧，心裏無限悔恨。

“你都聽見了？”那會兒出城時，驚見懷陽王府的大批府兵擁向掌府，他就知道大事不妙，才令陳覺前去查探，兩人商量好見機分頭行事。

“對不起。”

傾盡最後一絲力氣，她猛然一掌擊響他胸口，他一個踉跄，吐出一口血，她趁勢抽出手，疾速墜了下去。

而他，尚來不及觸及她的一片衣角，一聲驚喊：“王爺——”

陳覺淩空騰躍而下将他攜上崖頂，他眼睜睜看着她一點點淡出他的視線，痛徹心扉：“阿寶——”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留言在哪裏，傻囡更的很勤快，小天使們不給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