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坦誠】

逄吉人來的很快。

為了确保萬一,陳覺讓逄吉人再行診脈,逄吉人的診斷與笪生并無二致,陳覺聽聞,當即向笪生抱拳一禮,“神醫,請恕陳覺才剛的無禮。”

笪生擺擺手,高懸的心,終于落回原處。

笪生撺掇逄吉人緊了開方子,“這些年你跟着我走南闖北,頗有成效,此番你可得拿出你看家本領,王爺要是有個差池,我唯你是問。”

逄吉人木愣愣望向笪生,臉黑似鍋底灰,笪生,你還能更無恥些麽?

笪生直給他使眼色,你倒是開方子呀,瞪着我幹嘛?

陳覺看過來,逄吉人卻說:“吉人多年來習慣了師傅在旁研磨。”

臭不要臉的,有種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逄吉人果不負所望,微牽唇角,保持着溫順、謙卑的笑意,“師傅今日可否再為吉人研磨一回?只要有師傅在,吉人方信心倍增,有如神助。”

笪生明眸似水,流轉間,晃人心魂,微微颔首,道一句:“頑皮,僅此一回,下不為例。”

逄吉人賊賊地笑,就這一回我都已經賺了,不過,笪生,你還想有下回?他樂意之至。

陳覺命人備了文房四寶,屆時,逄吉人執筆,笪生左手曳了廣袖,右手持墨條正有條不紊地細細研磨,逄吉人盯着那細長纖指若有所思。

笪生剜他一眼,發什麽呆?

擡起腳狠踩他腳背一下,逄吉人回神,提筆,蘸墨,揮毫一蹴而就,持了方子給笪生,“師傅以為如何?”

笪生看了,點點頭,遂遞了方子給陳覺,“照方子煎服即可。”

陳覺不無有他,拿着藥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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逄吉人手指虛點着笪生鼻頭,佯怒道:“你也太胡鬧了,人命關天,你怎能如此兒戲?這是聖上最寵的小王爺,誰給你的膽子幫小王爺診病?”稍有差池,可是殺頭大罪。

“我又不是全然不通醫理,何況我也沒出錯,就是缺少實戰經驗罷了,假以時日定也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笪生一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逄吉人偏頭失笑。

藥是陳覺快馬抓回來的,煎藥的活自是被笪生大包大攬交給了逄吉人照看,別人她不放心,而笪生自己則找借口留在了衛昔的寝殿。

陳覺自己也理不清楚,為什麽會對這位初次見面的姑子越來越信任有加,她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似乎這是天經地義,無可厚非,原就該這樣子。

大約卯時,逄吉人端了藥進來,打開門的一剎那,逄吉人怔忪,呆然望向笪生,下一刻,他加緊步伐來到近前。

笪生坐在床邊,手裏拿了把小刀正幫衛昔細細修着指甲,逄吉人瞳孔緊縮,張望四顧,低聲說:“你不想活命了,這是你該幹的事兒?這玩意兒哪來的?”

“水果盤裏拿的呗。”

“那也不行。”這是刀啊,也叫利器,你說你拿什麽不好,非拿這玩意兒,要是讓人發現,就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我只是幫他純修指甲,我又不幹別的。”這人也太小題大做了。

逄吉人說:“那也不行。”

笪生擺擺手,“好了,好了,真聒噪,我喂藥總行了吧。”接過逄吉人手中藥碗,笪生說,“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下去休息吧。”

“你真就一點不困?”連着三天三夜她都不曾合眼了,急火火的,要不是途中他嚷嚷餓,她怕是會一口氣沖到洛都。

“不困。”笪生說。

在他沒清醒前,她如何睡得着。

陳覺一聲輕咳,逄吉人退向旁側,看了笪生一眼,出去了。

笪生将藥碗遞過去,“我是出家人,多有不便,還是你來吧。”

“醫者父母心,沒人會怪神醫多事,再說我粗手笨腳的,恐為不妥,勞煩神醫。”陳覺這樣說。

笪生輕嘆一聲,“我困了。”

“你才剛還說你不困。”陳覺話出口,始覺被她給算計了,“我也是剛到門口,并非有意偷聽。”

“你很忠誠。”

笪生并不生氣,坐在床邊,拿了她讓人事先準備的一根細竹管,就唇吸了藥汁再一點點渡到衛昔緊閉的唇裏。

陳覺輕微皺了眉頭,繼而,眉峰舒展,神醫果然異于常人,這哺藥的辦法甚妙,就是千萬莫讓王爺知道,否則,他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眼看一碗藥見底,不曾想,他突然一連番的咳了起來,藥汁和着血絲從嘴角溢出些許,笪生看着他嘴角那抹殷紅,慌了手腳,正待用手擦,猛然發現靠裏側的枕邊放了一塊絲帕,笪生不做他想,拿了帕子幫他擦拭。

“神醫,不可。”待陳覺阻止已是不及。

“有何不妥?”

“這方帕子是王爺故人所有,王爺一直很寶貝它,從不許他人觸碰,待王爺醒轉,發現帕子髒了,怕是又要置氣。”

“回頭我洗幹淨,王爺就不會發現了。”難怪這帕子瞧着恁眼熟,原是自己所有,那日妙禾畔茶樓被他搶了去,原來他一直都留着。

笪生将染血的帕子收起,納入袖管,陳覺直愣愣看着她一系列動作傻眼了。

這樣行嗎?

天色放亮,這一夜王爺睡得極平穩,在陳覺看來是這樣的,至少,王爺不再做噩夢,不會整宿整宿的咳個不止。

侍女們輪番進來收拾屋子,笪生伸了一個懶腰,對其中一個侍女說:“勞煩幫我準備熱湯,我要沐浴。”

侍女拿眼請示陳覺。

“好生伺候神醫。”陳覺吩咐。

王府的侍女辦事效率很高,很快準備好了熱湯,笪生習慣了魚書貼身伺候,如今魚書不在,她又不習慣陌生人在側,“你們且去忙你們的,我可以的。”

“可是陳将軍說要奴婢好生伺候神醫。”

“王爺那邊急缺人手,我這裏目前用不着,有需要,我會叫你。”

待侍女離去,笪生褪了衣袍,卸了發簪,置身溫熱的蘭湯中,笪生舒服得直想嘆氣,這讓她想起了在掌家養尊處優的那段優渥日子。

魚書竟然會跟了賽珠,這是笪生萬萬想不到的,要說魚書對她不夠衷心,似乎也說不過去。

起初她還想着她不在了,魚書在府裏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到底是她杞人憂天了,賽珠即便再不能容人,念在往日她的情面上應該會善待魚書。

笪生在雨崩村的時候,心裏時常挂念兩個人,一個是衛昔,一個便是魚書,魚書如今有了歸處,衛昔也快醒了吧。

她必須在他醒來前,将自己拾掇一新出現在他面前。

笪生心裏這樣想,可是到底抵不住綿綿困意,溫熱的蘭湯浴,笪生惬意的眯了眼睛直想好好享受這一刻,不察,竟是靠着桶壁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房門忽而被人大力撞開,那人攜裹着凜冽怒氣闖了進來,笪生迷迷糊糊睜眼,前方隔了屏風,什麽也沒看到。

待那人繞過屏風,笪生看清來人的臉,笪生欣喜若狂,站起身來:“你醒啦!”

衛昔環顧屋子一周,沒找着人,剛繞到屏風後,浴桶裏豁然出現一個長發垂腰,赤~身露~體的luo女,衛昔瞳孔一縮,繼而一呆,待反應過來,情急轉身,連帶眼睛也閉上了,他懊惱的說:“穿上衣裳,我有話問你。”

穿上衣裳?

笪生低頭,看見此刻赤條條的自己,笪生後知後覺尖叫一聲:“啊~~~好冷啊~~”笪生飛快竄出浴桶,手忙腳亂穿上袍子,嘴裏冷得直打哆嗦,後面三個字,盡管說的有些打顫,衛昔還是聽見了。

好冷啊!

怎麽不是登徒子?

衛昔只當她會大哭大叫,抑或大罵他登徒子什麽的,戲文上不是都這麽上演的,誰知她竟說了這樣三個字:好冷啊!

衛昔頗感意外,這姑子頗有些道行,這樣的屈辱都能容忍?

也是,她一個出家人,這些事自然看得淡了。

“王爺?”陳覺左腳剛踏入門檻,衛昔說:“轉過身去,左拐,跑步前進,洗劍閣等我。”沒見我都轉過身了,你還給裏闖,我是無意闖入,你就是刻意亵~渎。

“是。”

陳覺詫異的很,退了出去。心說,王爺你甫醒過來,就急火火找人家神醫要帕子,你到底把人家神醫給咋了,神醫叫的那麽凄慘,整個別苑都聽見了。

笪生心裏歡喜的很,他醒了就來找她了,笪生三兩下穿好袍子,挽起濕發,拿簪子簪好,羞怯怯繞過屏風出來了。

才剛不慎讓他給看光光了,見面難免尴尬,轉眼一想,反正她心裏有他,給他看總勝過便宜旁人。

笪生重活一世,很珍惜現在得之不易的一切,很多事情也都看得通透了,能夠再遇他,未嘗不是一種緣分。

笪生此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撲過去,給他一個熊抱,一訴數日的擔憂之苦,相思之情。

這個念頭強烈的很,笪生細步上前,眼中含了春水般的柔情,炙熱的目光流連于他臉上,似乎在猶豫着什麽、思索着什麽,笪生抓緊袍襟,越揪越緊,然後,她撲了上去,結果人沒撲到,卻撲了一鼻子灰,她與大地來了一個親密接觸,那個姿勢很不雅觀。

“你閃什麽?”笪生捶打地面,我不過是想抱一抱你而已。

不閃等着你撲上來撒潑,撓我一個大花臉?女人果然都是睚~眦必報的生物,衛昔沉了臉色:“我的帕子呢?”

笪生惱的很,她從地上爬起來,剛靠近他,他卻一臉嫌棄避開了,“帕子還我。”

笪生接二連三遭到他冷臉,心裏委屈的很,我都對你坦誠以待被你瞧光了,你居然吝啬施舍一個擁抱。

笪生越想越不甘心,從袖管掏出帕子,衛昔伸手去接,笪生卻将那方帕子當着他面撕做兩半,丢還給他,“什麽破爛寶貝,誰稀罕。”

大活人居然輸給一條破絲帕,恥辱,簡直是恥辱。

衛昔吐息急促:“你——”

“我就撕了怎麽着。”我撕我自己東西你管不着。

在他面前,笪生總會情不自禁使小性兒,這在以前,他只會寵溺一笑而過,然而今天,他顯然給氣的不輕,手捂着胸口,喘息略急,沖着門外怒吼:“來人,将這姑子給本王亂棍打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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