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庭辯】

衛昔來天牢探視笪生，到底沒能瞞住宣和帝，翌日清晨，衛昔剛回到瀾香山沒多久，就被宣和帝派來的黃門官宣召入宮。

禦書房，宣和帝氣煞，臉色黑如鍋底灰，手指衛昔，沉聲道：“聽說你昨夜一宿都在天牢，你竟守了那妖女一夜？”

“她不是妖女。”做父親的将人家打傷，做兒子的替父贖罪怎麽了？再說了，她昨夜燒了一宿，他怎能放心離去？

宣和帝氣得一掌拍向禦案，怒道：“即便她之前不是妖女，現在也坐實了妖女的罪名。你為了一個堪破紅塵的姑子屢屢冒犯天顏，頂撞為父，就沖這一條，她就足夠死一百回了。”

他的寶貝兒子對一個姑子的關心甚至超出關心他這老子，這讓宣和帝心裏多少有些磕應，他關心誰不好，偏偏去關心一個姑子，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不成，他這是要活活氣死他這老子才甘心。

“父皇打算如何處置笪生？”他不信父皇會真的糊塗若此。

“妖女蒙蔽聖聽，欺君罔上，罪大惡極，朕決定将她淩……”

衛昔冷笑道：“青天白日的，今科榜眼都能被人頂包，更何況區區一枚不起眼的彩蛋乎？”

“你別想扭轉話題為她脫罪，朕現在不問科舉舞弊一案，朕只要笪生項上人頭，以洗刷朕昨日在玄天觀所蒙受的恥辱。”想他堂堂天子，竟被小王~八咬了手，說出去他都覺得丢人。

“笪生何錯之有？”要真就為了您那點面子，打傷人家，笪生真的冤死了，衛昔替笪生挺不值。

“她錯就錯在不該騙朕說，那蛋裏會孵只金鳳凰來！”小鳳凰沒孵出來，倒孵出一只小王~八，簡直贻笑大方。

“據兒臣所知，笪生從不曾親口承認過那枚彩蛋就是鳳凰蛋？兒臣以為，這些不過都是以訛傳訛的謠~言罷了。”

“所有事情是她惹出來的，她不背這黑鍋，誰背？”他又不是傻子，以前不信，現在總該信了，宣和帝的怒氣尚未消散。

沒道理呀！

“哪個咬了父皇，便是哪個的錯。那日，于天下人面前，小王~八自己破殼而出，自己爬下祭~壇，從頭至尾，笪生一句話未說，更是動也不曾動過，她既存心羞辱父皇，何不早早想好退路，何至傻等着接受笞刑，父皇覺得說得通嗎？另，她将祭祀盛典辦得有聲有色，父皇也覺得倍兒有面子，非但沒有賞賜，還要奪了她性命，父皇就不覺得這樣處置她有失公允？況，咬父皇手的是小王~八，又不是笪生，父皇若真想出這口惡氣，兒臣這就将那小王~八宰了，炖了，供父皇食用，以解父皇心頭之恨。”

“我把你個小王~八犢子，胳膊肘盡向着外人，你這是想氣死朕！”

衛昔眼中精芒一閃，不急不緩道：“父皇罵兒臣小王~八犢子，那不是把您自個兒也給罵了。”我是小王~八犢子，那您老又是什麽呢？老王~八？

宣和帝一臉黑線，倒吸一口涼氣，表情立時變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閃爍了半晌，他說：“朕都被你這小子給氣糊塗了，朕，收回剛剛那話。”

“原來父皇說出來的話也是可以收回的，那麽父皇就把笪生給放了吧。”打鐵要趁熱，衛昔這話剛出口，宣和帝手中鎮尺就要落到他頭上，臨了，停在了他額頭上方。

“想得倒美，朕偏就不如你的意，你也是幫她說盡好話，朕就越是要多關她些時候。”皇帝也是要顏面的，宣和帝鼻子冷哼一聲，末了，他說：“對了，你剛剛說那枚蛋有可能被掉包，你可是發現了什麽重大線索？”

今科榜眼被人冒名頂替一案，雖說目前無有實證，但也絕非空穴來風，人尚且如此，更何況一枚蛋，十三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枚蛋原本就是笪生所有，但是，中途經歷了許多變故，接觸此蛋的人何其多，哪個又能保證這枚蛋就一定是當初那枚，指不定在哪個環節出了錯，父皇若是不信，兒臣這裏現下就有一枚仿制的，父皇一觀便知。”

衛昔将連翹昨日繪的那枚彩蛋雙手呈上，笪公公下來接了，回身再轉呈給宣和帝，見宣和帝眉頭漸漸攢起，笪公公不失時機，插嘴：“陛下您看，此蛋與觀主獻的那枚蛋表面看起來确實一般無二，反正老奴是瞧不出這二者間有何分別，此事關系重大，還請陛下三思。”

宣和帝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指緊緊地捏了起來，臉色開始由白轉青，眉心挂上一抹了然，點頭道：“的确很難分辨出真僞，莫非，那枚蛋真的曾經被有心人中途掉包，從而嫁禍笪仙姑？”貌似，有這可能。

劍眉輕揚，衛昔笑道：“誠然，那枚寶蛋在獻給父皇前就被人動過手腳，這期間，大凡接觸過寶蛋的人都有嫌疑，當然也包括笪生，可她騙父皇的動機又是什麽呢？”

難道他真的錯怪了笪仙姑？

這可如何收場？

宣和帝一雙利眸中突然閃過一絲寒光，冷冷道：“果真若此的話，那個偷換寶蛋的人朕決不輕恕。”

“要想查此案卻也不難，父皇只需将這個案子交給兒臣去辦就可，兒臣定當交給父皇一份完美答卷，不過，兒臣有個要求，還望父皇答允。”衛昔适時提出交換條件，引得宣和帝哭笑不得。

宣和帝手指點着衛昔，對身邊的笪公公，笑道：“你說說這小子，是不是生來就是跟朕讨債來的，處處幫着外人說話，臨了，還要跟朕講條件。”

笪公公笑着說：“陛下福澤深厚，十三殿下純良至孝，陛下可喜可賀啊。”

宣和帝輕啐笪公公了一口，罵道：“你個老不要臉的，他哪裏純良，又哪裏至孝了，上次為了掌上珠請封一事，老子差點被這小子氣死，也就你覺得他好，說，他平日給了你多少好處，要你如此幫他說話。”

“陛下冤了老奴了，老奴說的都是實情，何來奉承一說。”笪公公誠惶誠恐，跪地叩首。

“朕不過随口說說，你心虛什麽。”白了笪公公一眼，宣和帝對衛昔說：“徹查寶蛋的事，朕已經有了合意人選，你就不用參合其中了，至于科舉舞弊一案，此事牽系重大，一般人怕是壓不住。”宣和帝開始來回踱步。

笪公公眼神一閃，看向衛昔，眸中含笑。

宣和帝凝住腳步，眉宇間閃過一抹猶疑之色，不過那也只是瞬間閃過，旋即恢複了平靜，看向衛昔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不若朕将此案交由你主理，旁人朕不放心。”

笪公公很想說句“聖上英明”，又怕遭到宣和帝奚落，終是生生咽了回去，只以眼神提示衛昔緊了謝恩。

衛昔心頭一驚，“兒臣無心朝政，父皇又何苦為難兒臣。”

“身為人子，就該為君父分憂，上回懷陽的事情你辦得不錯，朕一直記得，這回科舉案，朕思來想去，也就你最适合。”

“兒臣只想負責笪生……”

“朕就是不想你和她走得過近，你卻總是跟朕對着來，就這麽說定了，科舉舞弊案就交由你全權負責，大理寺那幫老東西随你調遣。”也是時候借此東風好好整饬朝綱風紀了，這個案子辦好了，十三在朝中的威信又上升一層，擁護他的只在多數，哪個又敢再嫌他生母身份卑微。

“兒臣謝父皇隆恩。”衛昔本意想接手笪生一案，不想，竟是誤打誤撞攬了蔡文正的案子，可是笪生怎麽辦？衛昔對宣和帝的那位合意人選有些好奇。

“笪生的案子，父皇準備交給誰審理？”

宣和帝惱的很，“開口笪生，閉口笪生，除了她，你就不能問些別的？”

“別的？”衛昔一滞。

笪公公很想給他些許提示，又礙于宣和帝剛剛有言在先，笪公公抿唇靜觀不語。

宣和帝甩甩手指，頗沒趣道：“譬如說，你可以問為父的傷重不重？抑或為父可有用過午膳？有無心情陪為父去上林苑賞個梅花什麽的，你難道真就一點關心為父的意思都沒有？”

別的皇子哪裏會像十三這個樣子，對什麽都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嘿，說來也怪了，十三對那個笪仙姑的事兒倒蠻上心，聽說，前陣子，總有事沒事給玄天觀跑，甚至還搶了人家的一個什麽破瓶子，賴着不肯給，聽聽，這都什麽破事兒。

要不是他拿這姑子性命逼十三就範，十三怕真就這麽散漫下去。

衛昔恍然，深施一揖：“兒臣正有此意。”

宣和帝一臉惆悵，想和心愛的兒子享受一下人間天~倫之樂，還得兜如此大圈子，宣和帝覺得他做人挺失敗。